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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眷侣 ...

  •   令狐离昏昏沉沉地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身处识海。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眼前是一座双层楼阁,楼前有一浅池,池边种着一棵梧桐,结满一串串如铃铛般的淡紫色花朵,就和原来的清梧院一样。

      而余舒苗居然也出现在他的识海深处,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你怎么也来了?”令狐离朝她走近,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我不是应该已经……”

      余舒苗的脸颊依旧是那样的柔软,带着温度。

      “有我在,你才不会死呢。”余舒苗咧嘴笑道,指尖点在了他的心口上,“有乾坤鼎相助,我与你如今命魂相连,同生共死。”

      令狐离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去,见一条流光溢彩的锁链联结着他们两人的心。

      “你为救我,竟做到此等地步。”他反而担心起来。

      余舒苗得意地扬起下巴,道:“你当我是谁?我可是继承了阑夜本体九命猫的人,足足有九条命呢,只要护住魂魄不散,绝对够用。”

      令狐离看她又露出这副求夸奖的表情,意犹未尽地揉了揉她的脸,笑道:“是,娘子真厉害。”

      余舒苗嫣然一笑,手指缠绕上那条锁链,左手则攀上了令狐离的脖子,让他和自己的距离变近了些。

      她眯起眼睛,几乎是贴在令狐离的耳边,笑嘻嘻地轻声道:“你往后若还想要躲着我,可再也不能够了。”

      “我好像也没有理由会再躲着你了。”令狐离的眼里盛满真切笑意,反握住她的手,“既然我已性命无碍,是时候回去了吧?”

      余舒苗点点头:“嗯,我们回家吧。”

      两人正要一起脱离识海时,身周忽起浓雾,一道金光刺破这片空间。

      令狐离率先做出反应,迸发出强大的气势,在识海中席卷而过,将雷光扫灭。

      第二道惊雷转瞬而至。

      令狐离辨明了状况,并不畏惧,凝聚法力,凭自身的意志与身体抗住了。

      而那雷光化作无尽道机,涌入他的识海深处,淬炼着他的躯体。

      像是得了好处,令狐离犹显得不够满足,在第三道雷光尚未落下之时,竟迎着冲了过去。

      轰隆一声,喷涌而出的精纯法力将雷光彻底搅成碎片,吞入元神之中。

      但这是九重雷劫,逢三必变。每过三道雷,威力就会翻倍激增。

      此乃渡劫之时,没有任何丹药辅佐,若只有令狐离一人,并不好过。

      然而眼下,乾坤鼎这件六界至宝,正在全心全意地协助着他,而且余舒苗也一起被留在了他的识海中。

      余舒苗见那雷霆万钧之势,直接以自身意识对撞过去。

      她拥有两道灵魂,精神意志的力量原就较常人更强些。吕晓含之前就是疏忽了这点,对她进行攻击时才遭到精神反噬,折在了她手中。

      此时,她在乾坤鼎的帮助下,与令狐离心魂相连,成了他抵御雷劫的最强助力。

      雷霆劈下,在识海中爆发出无尽闪电,轰鸣声震耳欲聋。

      余舒苗替令狐离分担了少许雷霆之力,那第四道雷在劈在他身上时迸发出火星,犹如在锻造铁器一般,发出铿锵之声。

      乾坤鼎以天地为鼎,阴阳为火,而这雷霆便化为锻锤,用世间万千道韵当作绝佳的铸造材料,汇聚天道之力,锻造淬炼着令狐离的魂魄与躯体。

      紧接着便是第五道雷劫,有余舒苗相助,令狐离尽皆扛过。

      待到第六道雷劫时,威力又翻了数倍,成片的密集雷光排山倒海般倾轧劈斩而下。

      两人的意念在分别承受过次轮攻击后,双双一震,竟被打出了识海,回到无妄沙海中。

      余舒苗和令狐离是同时睁眼的,只见他们两人浮在虚空之中,雷霆光芒将四周映照得流光溢彩,道韵弥漫。

      在外围,仙魔两界大军因渡劫之变而暂停了交手,而仙尊与魔主的目光落在两人下方的乾坤鼎上。

      乾坤鼎的炼化之力能弑神,亦能造神。

      未及众人多想,九重雷劫已临近尾声,无法遏止。

      那后三道天雷自天际滚动而来,居然融合在了一起,在升腾而起的紫气中化出一道模糊的身影,睁开一双巨大的眼睛,如太阳般放射出亿万光辉。

      那不是神,而是天道。

      天地不仁,道法自然,在六界即将被倾覆时,天道便会出手,以恰当的方式让诸界重回互相平衡的局面。

      一道紫芒从天道的双目中飞射而出。

      万千天雷暴动,化作浩然剑芒,割裂虚空,向令狐离和余舒苗的头顶砸落。

      两人瞬间被雷光吞噬。

      归一剑灵不待余舒苗做出吩咐,便祭出震雷与那天雷对抗,护二人周全。

      “狐狸,若我们渡过这九重雷劫,恐怕不是成仙成魔。”余舒苗拼尽全力与雷劫相抗,以意念和令狐离进行着交流。

      刚才那短暂的一瞥,让她认出了魔主,而对面那与他交战的必定是仙尊,一切都演变成和万年前一样了。

      令狐离比她更快判断出当前的局势,而且对天道有所感应,同样以意念回答余舒苗道:“六界倾覆,天道需要重置平衡,所以应该是要让我们成为神吧,就像万年前,凤砚深成为神阻止仙魔两界交战那样。可是……”

      “这不行。”余舒苗此刻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我没办法舍弃过往的记忆与情感。”

      她从凤砚深的情况,以及阑夜与魔主之间的关系大致能推断出来,所谓的修炼成神,不仅是要修炼魂魄与肉身,更需追寻舍弃一切感情之法。

      神可以算是天道的代言者,只有甘愿抛开过往记忆,舍弃所有俗世情感,才能真正地平等对待诸界生灵,超脱天地之外,维护六界平衡,是为大爱,方成真神。

      令狐离敛目道:“我也没有办法抛弃此生的这段记忆。”

      他与余舒苗早已有了感情,却因这份舍不得而无法成神。

      可这又该如何才能化解六界之难?

      仙君与魔主此刻遥遥地对望一眼,竟又达成了某种默契。

      “动手!”

      不知是哪一方的哪一位先喊了一声,两方人马皆持握各式兵刃法器,朝那承受雷劫的二人抢出,意指乾坤鼎。

      现在尚有余力能应对仙魔两界的就只剩下景玉和宵凝二人。

      景玉像是在赎罪般,发狂地朝攻向他们的仙魔发出风刃,几乎就要抽空自身所有法力。

      可他仅仅是个修为并不算高的虎妖而已,如何能抵这千万仙魔大军?

      “为何还要再战……”宵凝想施展仙法护住众人,但这只能应付一时,对天道造出的雷劫之力更是无能为力。

      她看着这片纷乱,闭上双目。

      如果天地有灵,在被毁灭之前,至少也该让他的心愿达成吧……

      最后一击雷霆落下,天地震颤。

      广袤无垠的沙海中灵云涌动,道韵流转,那无上天道之力向余舒苗和令狐离二人汇聚而去,停留了一瞬,又猛然向外扩散开去。

      最后,一片紫气笼罩住了宵凝的身躯,在她身周凝结出璀璨的日月星辰。

      最后成为真神的,是原本就对世间诸多情感懵懂无知的宵凝。

      在通晓感情后,才能将它彻底舍弃,只是这一过程对她来说实在太过短暂了。

      瞬息间欢喜,转眼间凋零。

      宵凝睁开双眸,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她抬手释放出一道光环,圈住了刚渡劫成功的两人,同时囊括住了景玉和那两件神器及其器灵。

      他们于黑水池边瞬间消失。

      随后,寂灭之力席卷过这处空间,就连仙君与魔主以及浩如烟海的仙魔将士携手,亦无法作出抵抗。

      天地间一片寂静,尘埃落定。

      一切都已结束。

      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余舒苗感觉到有什么从脑海中流走了,像从指缝间悄无声息滑落的沙砾,抓不住,回不来。

      一阵久违的头晕目眩之后,她睁眼就见自己跌坐在令狐离身上,急忙跳起身。

      “我们回来了!”余舒苗看清身处何地后,欢呼雀跃着和跟着起身的令狐离笑道。

      他们现在身处鸣山上山庄外的那座池塘边,那棵移栽至此的梧桐在冬季寒风中摇尽落叶。

      令狐离回她一个微笑。

      “一、二、三、四……”余舒苗却直接转到他身后,嘴里嘀咕着开始数他尾巴的数量,然后欣喜道,“九条尾巴!娘亲果然没有骗我,你达成我的心愿之后,果然就能修炼成九尾天狐。”

      “你说得对。”令狐离摆动了下尾巴,拂过余舒苗的手,任由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又见归一剑灵朝他们两人抱拳施礼。

      “恭喜二位主人渡劫成功,荣升大乘之境。”

      “二位主人?”令狐离对他的说法感到诧异。

      “这个嘛,当初以血祭剑,定下契约。”男人瞥了眼在旁偷笑的乾坤鼎器灵,“你们二人心魂相连时,这血契并未解开,算是有一半转移到了你身上。”

      “幸好本尊在此之前解开了禁锢。”乾坤鼎器灵对他的遭遇表示幸灾乐祸。

      若未解开和令狐离相连的禁锢,这会儿还得添上余舒苗这个大麻烦,它只怕是要崩溃。

      “我和你这个喜欢穴居的家伙不同,往后游历世间,认两个大乘境界的强者有何不可?”

      “说到这,本尊倒忘了。神骨已毁,本尊就只能再夺取你等神器的力量修炼成神了。”

      “呵,你以为你现在能对付得了我这有成神之资的两位主人?再说,你先是弑神后又造神的,灵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吧,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喂,小子。”乾坤鼎器灵转向令狐离,“本尊消耗过多,得闭关修炼。看在本尊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得给本尊找个清静的修炼地。”

      “是。”令狐离笑着应道。

      “没想到凤砚深会从苦海深渊中逃出来,又因魔族帝姬的一时疏忽,被他知晓神骨所在,招致如今此等大祸。”景玉怀中抱着一枚巨大的青红色的卵,对他们感慨起来。

      “是啊,还好有宵凝相助,已经都结束了。”余舒苗有些失落,直到最后才语调上扬,看见他抱着的鸾鸟蛋,又有些难过,“这是……云儿姐姐吗?”

      景玉点点头,神情不再悲伤,道:“云儿姐姐是凤凰一族的,她一定可以涅槃重生。所以,在这之前,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她。”

      “好,交给你了。”余舒苗对他表示肯定,扭头又对令狐离招呼道,“狐狸,我们回家。”

      由凤砚深引发的事件已被解决,一行人难得心情放松,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山庄。

      余舒泽和叶绯二人不在山庄内,却有当初被余舒苗扣留在庄内,负责看家护院、清理洒扫的山精递过他们留下的信来,说那两人在数日前去了瑶岛。

      众人不知凡界已是过去多久,令狐离道余舒泽定是拿了他那铜符调遣过妖族,就不知他们是自己去的瑶岛,还是被妖君丹华找去的。

      几人各自回去换过干净衣裳,简单休整后又商量了下。

      景玉和两位神器器灵留在庄中,而令狐离带着余舒苗施法传送去了瑶岛。

      由于他们二人之前来过一次,那几个守卫还记得他们的样貌,跑着去替他们做了通报。

      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妖族皇宫的偏殿,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余舒泽和叶绯。

      “你们可算从魔界回来了。”叶绯见余舒苗来,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偏殿大厅。

      余舒泽朝令狐离点了下头,带他们一起落座等待,道:“妖君陛下在和人界使臣商讨要事,稍后才来。”

      和人界的皇帝不同,丹华和紫绥平日里都不怎么摆架子,以至于他们在这宫殿里住着依旧自在随意,说话行事也没什么太大规矩。

      “我还以为哥哥谋权篡位了呢。”余舒苗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他一下,“哎哟”一声,倒是不疼。

      令狐离笑着给她揉着被余舒泽敲到的部位,问道:“凡界这是过了多久?”

      余舒泽算了算日子,道:“刚好一年。你们去魔界大概半个月后,凡界的魂傀之祸彻底爆发,我就拿了你给的铜符调遣妖族抵御,然后被妖君知晓了。”

      幸好之前人界与妖界就有提防,两方的君王联手,调兵遣将剿灭魂傀。

      “差不多一个月前,所有魂傀尽数停了行动,傀石全都化成了粉末。”叶绯向他们说明了些凡界目前的情况,“现在大家就是在处理些善后的事,像是超度那些逗留凡界的魂魄去往冥界什么的。”

      令狐离正要告诉他在魔界发生的事,就听殿外传来笑声,却是紫绥和陈月萱一起来了。

      众人忙又起身施礼。

      “娘亲。”余舒苗见到有好些时日未见的娘亲,跟着令狐离拜见过妖后,不管旁人在场,扑到陈月萱怀中就撒起娇来。

      “你这孩子,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这么撒娇,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陈月萱抚着她的背,取笑着她。

      最让她疼爱的小女儿,竟在不知不觉长得这么大了。

      “我才不管呢。”余舒苗伏在她怀里感受着娘亲的温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娘亲怎么在这里,爹爹也来了么?”

      “你爹忙着和妖君陛下切磋术法呢。”陈月萱和紫绥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

      余舒苗看向余舒泽,以眼神质问着他。

      不是说妖君在和使臣商讨要事的吗?

      “刚才忘记说了,我们的爹就是那个使臣。”余舒泽摊手表示无辜,“因为魂傀的事,朝廷封了他个官职,现在大小也算是个朝廷命官了。”

      余家数代以来与妖君丹华和妖后紫绥是旧交,余梁和余舒泽他们又在剿灭魂傀之事上有功,所以皇帝便封余梁当了个使臣,派他与妖君进行沟通,处理后续事宜。

      “丹华他难得遇到个脾气秉性相投的,便随他们去吧。”紫绥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了,又好奇地转向令狐离问道,“不过现下看来,你们两人在魔界似乎是有什么奇遇,竟修至大乘境界了。”

      令狐离便和他们说了在魔界发生的事,惹来几声长吁短叹。

      “没想到表哥和表嫂竟差点成为神。”叶绯对他们的遭遇连声称奇,“如此说来,宵凝如今已非仙界的清池仙子,而是神了。”

      “是啊,也不知神界是个什么模样,她去往那里后怎么样了。”余舒苗叹了一声。

      “不过,凤砚深已彻底消逝,六界动荡也被平息,你们两人如今也可说是因祸得福,这下总算是可以放心了。”紫绥笑吟吟地看着她和令狐离,“在丹华过来之前,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后面的那句话锋一转,态度急转直下。

      令狐离听得一愣。

      母后这是在对他们下逐客令?

      却听陈月萱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对对对,你们刚在魔界处理完这么重要的大事,还是回家去好好休息几日。赶紧走,赶紧走,省得等会儿被拉去切磋。”

      余舒苗反应过来,拉着令狐离就要告辞。

      “我和叶姑娘同你们一起回去。”余舒泽跟着起身。

      但他们还没走出偏殿大厅,就被丹华和余梁给挡住了去路。

      “要和谁切磋?”妖君丹华看见令狐离,眼睛一亮,“居然突破大乘境界了,儿子,走,和父王去校场操练操练。”

      紧接着,他便不由分说地和余梁一人一边,将令狐离拖去了瑶岛大殿后方的校场,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余舒苗等人没有办法,在瑶岛多留了几日,直到两家人聚在一起过了除夕,才被过足了瘾的丹华和余梁二人放回家去。

      余舒泽似乎有其他要事在身,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后立马去了灵安城。

      景玉因为秋云儿的事,变得愈发勤奋好学,被留在庄子里看家的时候,因乾坤鼎器灵为恢复而进入沉睡,就跟着归一剑灵进行修炼。

      闲下来的余舒苗倒是总算得偿所愿,当了一条躺平的咸鱼,接连好几天和令狐离待在栖凤居内休养。

      几天后,叶家的书信送到了山庄内。

      那封信被折成了飞鸟的样式,直接落在叶绯手中。

      “是我娘亲写给我的,又在催我回家去了。”叶绯朝刚好来和她聊天的余舒苗笑道,“我想,等过了元宵就回去看看她。”

      余舒苗之前听余舒泽说到过,叶家在这次魂傀祸起时再难独善其身,最后还是帮忙了。

      而且叶绯的娘亲因她离家出走而一直怀忧在心,身体有些不太好。

      “你不怕你爹又把你关起来,好让你乖乖嫁给不认识的人?”余舒苗眉头轻蹙。

      叶绯脸上一红,随即露出苦笑,道:“若只能如此,便只能罢了。”

      余舒苗无语了。

      不会吧,都过去一年了,她和哥哥之间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叶绯看她的表情在瞬息间接连变了几变,精彩万分,反而先笑起来:“先不提这事,好不容易这么空闲,倒不如元宵那日,我们一起去灵安城里逛逛?”

      “好啊。”余舒苗想着余舒泽还留在灵安城中,不知是在忙些什么,点头答应她。

      她原本是想和叶绯两个人去就好,到那时随便找个借口开溜,也方便叶绯和余舒泽单独见面。

      结果被归一剑灵知道了她要去灵安城,还不准备带上他,便抱怨着将此事说给景玉,景玉又转告给了令狐离。

      结果最后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五人同行。

      余舒泽之前就收到了余舒苗用符纸传的讯息,早早地等在城门口与他们汇合。

      元宵佳节,城中各处张灯结彩,最热闹的那条街边廊下有那表演奇术异能与歌舞百戏的,乐声缭绕,不绝于耳。

      入夜后,各式花灯被齐齐点亮,光辉灿烂,金碧辉煌。

      刚到了城中,剑灵就指使景玉带他去最热闹的地方玩乐,两人先行离开了。

      而令狐离经过雷劫淬炼,已是脱胎换骨,修成九尾天狐后便不再是半妖之身,今日虽是月圆之夜,对他再无影响。

      余舒苗见现下气氛正好,准备带令狐离去逛街,顺带给叶绯创造和余舒泽独处的机会,却被余舒泽抢先一步拉到了边上。

      “妹妹,我有事问你。”他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

      “什么事非得现在问?”余舒苗跺了跺脚,替叶绯感到着急。

      余舒泽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叶姑娘是要和谁成亲吗?”

      “我这一年都在魔界,上哪知道她要和谁成亲?”余舒苗被他问得有点蒙。

      “你不知道你当初说什么喝喜酒?”余舒泽更是莫名其妙。

      “是说那件事啊,我就顺口那么一说。”余舒苗反应过来,很是失望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如果叶姑娘要嫁给别人,哥哥是怎么想的?”

      这回换成余舒泽被问到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今晚元宵,叶表妹就要回家了。”余舒苗故作老成地拍拍他的肩,“我就提醒你到这里啦。”

      “那我……”余舒泽沉吟道,“再送她回去吧,顺道把妙法琴给放回原处。”

      余舒苗也不说破,见令狐离等不住地往他们这边来了,便转过话题问道:“说起来,哥哥这几天在灵安城忙什么,魂傀之类的不都已经解决好了吗?”

      “和那些无关,我是在帮忙处理令狐家的事。”余舒泽看了眼同样往这边来的令狐离,“妹夫之前委托我把令狐府的地契房产给转手出去,我想着到底还是城里方便些,不如我买下算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通过那个池子随时往来,要搬回来住也行。”

      而且,那施加在小楼的浅池中,用以连接栖凤院与清梧院的术法,也不必去特地消除了。

      “可是,令狐府这么大,要不少钱吧?”余舒苗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哥哥你什么时候赚到这么多银两了?”

      她算着自己还没出嫁前和哥哥一起接过的悬红,得到的赏金虽说是够在灵安城里买座宅院了,但怎么算都应该买不下整个令狐府才对。

      除非余舒泽背着她多拿偷藏了!

      余舒泽看自己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问出口前就回道:“妹夫给我算了亲情价。”

      相对于原本的价钱来说,几乎等于白送。

      余舒苗瞥向令狐离,难怪他之前突然变得那么有钱,原来不光只是典当变卖了那些皮毛布匹。

      “阿离不太懂这些,你是不是骗他了?”她叉着腰发出质问,“那可不行,我得好好和你对下账。”

      “我买下令狐府可是为了你们两个。”余舒泽被气笑了,“你不和我说声谢谢,居然还找我算账要钱?”

      “舅哥没有骗我。”令狐离过来时听见这两人在说的事,顺道解释,“令狐府本就只是空占着那么大块地,给舅哥算便宜些是应该的。”

      “那就多谢哥哥了。”余舒苗“呵呵”干笑两声,见叶绯也跟来了,便牵住了令狐离的手,“前面好热闹啊,我们过去看看。”

      她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拉着令狐离去往其他地方,给那两人留下机会。

      不知道余舒泽会和叶绯说些什么,余舒苗只抛下一切烦恼,带着令狐离赏花灯,猜灯谜,还吃了元宵,尽情玩乐至深夜。

      九重天外,神界镜池。

      池水碧透如玉,温润盈泽,蕴含无限生机。

      池中突兀地长着一株墨黑的莲花,舒展的花瓣边缘略呈半透明状。

      宵凝坐在池岸上,目光掠过那朵黑莲。

      吕晓含的执念太深,不知要用这池水温养多久,才能将她彻底净化。

      仙魔两界诸多生灵,包括仙尊与魔主的性命,并未被宵凝取走,毕竟那样只会让六界愈加失衡。

      宵凝不过是动用神力,一举将那些逃离镇煞塔的混沌邪灵与煞气全都净化了,顺带着将仙魔两族对那件事的所有相关记忆抹除,送回各自原本的世界去,这对身为神的她来说轻而易举。

      而那座镇煞塔,在神骨塔柱被凤砚深取走后就被天雷劈成了两半,她仅是把它给彻底摧毁了。

      镇煞塔不复存在,仙魔两界互相来往的通道被彻底关闭。

      虽不知下一座镇煞塔会在何时因为何事建成,但至少在这次事件中,六界得以暂保安宁。

      宵凝消去镜池中方才显现出的人间繁华景象,甚少有表情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不论何时,她都能通过这镜池能看到六界中的每一处地方,但再也无法离开神界。

      神界中没有四季变化,感受不到时光流逝,成为神的代价便是这无休止境的孤寂,也难怪需要舍弃感情了,否则就只会觉得是种煎熬。

      只不过,孤身一人的宵凝仍保留着少许感情,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

      她看向伏在脚边的白狐。

      白狐的双眼湛蓝,尾尖一簇赤焰,那是白宸。

      如今的白宸正如他所愿,除了身为神的宵凝,六界中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全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记忆被篡改,存在被抹除,他如今就仅是一只无知无识的普通白狐而已。

      不过,他和化作黑色莲花的吕晓含一起被宵凝带至神界,与她作陪,或许不能说是普通。

      镜池中的景象消失,但白狐仍看着池水,没有移开视线。

      那双湛蓝的眼眸里,始终浮着一层淡淡的不知是喜是忧的情绪。

      宵凝动作轻缓地抚摸着白狐身上的柔软白毛。

      结果她还是没能弄明白,以前她在看见白宸时,会产生的那种奇怪心情究竟是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

      未竟之语化作一声缥缈的轻叹,萦绕在神界镜池边,久久不散。

      而余舒苗等人无从知晓神界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几人最后约在城中的迎仙酒楼汇合,一起看过一场极尽绚烂的烟花后,算是悠哉地把这个年给热热闹闹地过完了。

      “余姐姐,令狐哥,我有件事要说。”景玉神情严肃地说道。

      “怎么连你也有事要说?”余舒苗正要叫上大家一起回山庄去,听他这么说便看了过去,觉得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认真,“是和云儿姐姐有关?”

      景玉点点头,又道:“我体内的傀石已经全部被清除了,而且如今应该再不会被人以此法控制了。所以,我想带着云儿姐姐去游历四海,也好继续完成我的历练。”

      他还没忘记自己来人界的最初目的。

      “那很好啊。”余舒苗完全赞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去做就是了,怎么还专程来和我们说?”

      “因为我也要去。”归一剑灵在边上双手环抱胸前,冲她点了下头,“毕竟我原本就是在凡界行走,找寻剑术卓越之人,并与之挑战以证吾道。”

      “若我召唤你,你也能随时回来的吧?”余舒苗拍了拍系在腰间的刀鞘。

      “你们两人当中,随便哪个召我,我立马就可以回来。”男人点点头。

      身为神器器灵,这种事还是容易做到的,只要不再碰上凤砚深那样的家伙就行。

      “那就没问题啦。”余舒苗看向令狐离。

      令狐离亦未反对,拿出几块储物玉石全交给了剑灵,道:“既然你们要去各地游历,除去乾坤鼎,就顺道让这些神器回归原处吧。”

      “没问题。”男人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和乾坤鼎器灵不一样,与其他神器并无矛盾,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对成神之事不感兴趣,这事交给他去办,尽可以放心。

      此时余舒泽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把妙法琴交给我就行,我要送叶姑娘回家去,正好顺路。”

      “我是打算现在就同你们道别的。”景玉笑了笑。

      “既然这样,我也就此别过表哥与表嫂。”叶绯对令狐离和余舒苗二人笑道,又朝景玉看去,“还能与你们同行一段路。”

      “余大哥也一起吗?”景玉望向一直崇拜着的余舒泽。

      叶绯瞥了眼余舒泽,脸颊泛红,道:“时霖哥哥自然也是要去的。”

      余舒泽从归一剑灵手中接过一块储物玉石收好,又叮嘱余舒苗道:“妹妹,你和妹夫可要好好的。”

      “行了,我和我郎君好着呢,哥哥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余舒苗不知道余舒泽和叶绯方才在独处时都说了些什么,只牵着令狐离的手,对自己的亲哥哥抱怨着。

      余舒泽见自己妹妹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令狐离身上去了,就这样对着他大秀恩爱,简直没眼看,当即就要告辞。

      他们一行六人在灵安城东门外辞别。

      虽然约定会继续互相通信,也会时不时地回来一聚,但还是让人不免产生了淡淡的离愁别绪。

      不过,他们还有很多时日能陪伴彼此,所以这种愁绪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笑着互相道别后,令狐离和余舒苗要回位于鸣山的山庄去。

      夜色已深,余舒苗却玩得正在兴头上,很是精神,让令狐离直接带她去山林中的那座池子边,说是要赏月。

      令狐离依言而行,搂着她的腰,施展术法,转眼间便双双在池塘边的那棵梧桐下立定。

      明亮的圆月高悬夜空,温柔缱绻的光影倒映在池水中。

      星光伴随着满月光华,一同洒落人间。

      余舒苗的视线却一直胶着在令狐离的脸上。

      总觉得他今晚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直到令狐离转过脸去,听他说道:“你不是说要赏月吗,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知道了!”余舒苗激动地叫起来,一边伸手要往他的头上摸去,“就说哪里不对劲,你的狐狸耳朵和尾巴呢?”

      难道在成为天狐后,会和以前半妖之身时的情况相反,半妖的令狐离会在满月之夜妖化,如今是会彻底变成人类?

      “不是。”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些什么,令狐离直接否认,不过没躲开她的手,“成为天狐之后我就能彻底隐去狐耳和尾巴了,不像以前那样只能用障眼法遮蔽,所以去灵安城的时候就试了下。”

      “你给我变回去。”

      “好。”令狐离依言照做,“可是,为什么?”

      “那样比较可爱。”余舒苗振振有词道,又贪心地问他,“狐狸,你能不能变成狐狸的样子?”

      令狐离疑惑地看她一眼,并不多话,直接变幻身形。

      一只浑身白毛如雪的九尾狐就这样出现在她脚边,干净的不掺一点杂色。

      “嘿嘿嘿,狐狸。”余舒苗发出不怀好意的怪笑,一把将他抱起,又摸又蹭,好一顿揉搓。

      他那身皮毛带着他的体温,温暖柔软,摸起来的手感很好,一直让她爱不释手。

      早就该想到她是这个企图了!

      令狐离挣扎着从她怀中跳出,面红耳赤地变回人身。

      余舒苗对此略感遗憾,不过想到这事有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无数次,来日方才,不急于一时,便朝他微微一笑,没再继续对他做什么。

      山林间凉风忽起,树木枝叶晃动,发出沙沙声响,那些落入人间的星光飘摇着飞升而起,竟是漫天萤火。

      眼下离能看到萤火的季节还早,余舒苗满眼欣喜地问令狐离道:“这是你变出来的?真好看。”

      令狐离撩了撩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低声道:“抱歉。”

      “你怎么又道歉?”余舒苗奇怪地抬眸看他,“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最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吧?

      “只是突然想起,你刚嫁入令狐府中时发生的事了。”令狐离,“那天临近我妖化的时候,所以没能亲自迎娶你进门,你应该会觉得遗憾吧。而且令狐府中都是那样的人……”

      “是有点。”余舒苗想到刚嫁给他的时候,在令狐府中处处受刁难,确实有些不爽,“但后来就没什么了,幸好我嫁的人是你,也幸好那天没错过。狐狸,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道歉的。”

      令狐离揉了揉她的头,道:“我知道。那你也别再为我哭了。”

      余舒苗稍稍愣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在魔界发生的事。

      令狐离为了用乾坤鼎彻底炼化凤砚深,燃尽自己的命魂,她那个时候以为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当然有为他哭过。

      但这事听他说出来,竟让余舒苗不由自主地羞恼起来,跺着脚叫道:“谁为你哭了!”

      令狐离怔怔地看着她,却见她背过身去,用极其细小的声音低喃着。

      “我是……我是在为我的心……”

      令狐离向她靠近,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用那种蛊惑般的语调轻声唤她:“苗苗。”

      “嗯?”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朵,让余舒苗的心为之颤动。

      “我们再成亲吧。”

      “嗯?”疑问的语气被加重。

      “现在,这里,我和你,再举行一次婚礼吧。”令狐离说得很是诚恳,像是要弥补那天的遗憾。

      余舒苗笑了起来:“好呀,你等我一会儿。”

      令狐离看她施展术法,像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没过多久,又见她穿着一袭火红嫁衣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应该没见过我穿这身嫁衣吧?”余舒苗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娇笑着问他,“好看吗?”

      这条她亲手绣成的嫁衣在那天之后就一直被压在箱底,没想到还能再穿一次。

      “其实……那天晚上是见过的。”令狐离据实相告,夸赞她道,“果然好看。”

      余舒苗的脸被嫁衣衬得红润动人,道:“没有红绸盖头,也没有喜绸,不过反正和你是第二次拜堂成亲了,就凑合下吧。”

      令狐离点点头,只是施展术法,当即为自己换上了与她相称的绯红婚服。

      他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有些担心地向余舒苗偷偷看去,想从她那儿获得反馈。

      令狐离身材本就颀长,穿着婚服更显英俊挺拔,玉树临风。

      余舒苗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这就是她心悦的男人。

      是和她心魂相连,永生永世再也不会分开的人。

      令狐离没从余舒苗脸上看见有任何不满,松了口气,牵住她的手,将她带至那棵梧桐树下。

      这梧桐是他的双亲在生前亲手栽种下的,理应让它做个见证。

      许是九泉有知,忽如春风徐来,梧桐就在那一瞬间开满淡紫花朵,承载着祝福送出清香。

      满月倾洒的光辉落在两人身上,为他们披上盈盈轻纱。

      没有礼官,他们两人便自己为自己唱礼。

      “一拜天地——!”

      令狐离高声说着,和余舒苗一起对着那汪清澈池塘下拜。

      “二拜高堂——!”

      余舒苗跟着喊道,和他转了个身,对着那棵梧桐以及刻在树身上的那两个名字,盈盈下拜。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相视一眼,笑着弯腰对拜。

      这就是她的郎君。

      余舒苗满心欢喜地想着,直起身来。

      “娘子,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吗?”令狐离温柔地笑着看她,倾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对。”余舒苗被他吻住,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声。

      两人双手交握,亲昵地交换着吐息,感受着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给予最为直白的回应。

      许久之后,两人才放开彼此。

      令狐离身后的狐尾因心情很好而轻轻摆动,他那张俊脸又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在月光下尤为诱人。

      余舒苗伸手抓住令狐离那蓬松的狐狸尾巴,动作熟练地揉了揉,笑吟吟地凑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礼成,送入洞房。”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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