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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局中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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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恒之坐起身,他拢了拢披散垂落的乌发,将覆满周身的轻裘裹紧,挑眉扫向陆云赫,沉声说,“想把是杀岳止舟儿子的罪名冠陆离头上,以你的才智,不会如此简单。”
他太了解陆云赫,十五年前一战后,神宗回京都受封,按照惯例,只要他在京都,会入宫指点指点皇子们练功。元康帝的几个儿子里,当属陆云寰天资最好,不仅文韬武略突出,在处世之道上亦是他大哥陆云恒望尘莫及。
他特别喜欢那个孩子,对他格外偏心。与万千宠爱的陆云寰不同,小宏王陆云赫身为宗亲,是没有资格受神宗教导的,他只能在太后安排下躲在不起眼地方偷学。
这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沈恒之,对神宗来说没那么多规矩讲究,他破格指点陆云赫,岂料,陆云赫和陆云寰一样聪颖过人,悟性不分上下。
二皇子陆云寰深谙察言观色,往往能猜到对方心思,言辞举止太讨人喜欢。陆云赫却是外表柔弱温润,实则猜不透他所想。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孩子是真心实意敬重他。
沈恒之紧盯陆云赫那双琢磨不透的眸子,平静的神色中泛起一起烦怒,“为什么要利用陆离?”
不知何时起,他把太子当半个国公府的人,那小子整日鞍前马后不厌其烦的伺候他,烧火做饭洗衣叠被,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太子知道他怕冷,察觉到气候转凉,立马烧炭添被褥,比常年伺候他的老龚还贴心。
不管陆离出于何种理由,对他的尽心尽力都是真的,这一点沈恒之清楚得很。
就是陆离不是太子,只是国公府仆人,沈大帅也不许任何人动他的人!
别忘了,镇国公是出了名的护短。
陆云赫放下茶杯,语调子变得严肃起来,“实不相瞒,我一直在监视他,自打国公爷回京后,太子变了一个人。”
“怎么?”
沈恒之七年未见太子,但陆离名声传至北境,在北境铁骑中,除了姑娘,就属陆离被谈论的最多。
陆云赫蹙着眉,含糊道,“太子所作所为……太疯狂了!”
“所以……”沈恒之停顿了下,“你以为他错漏百出?想利用他?”
没等小宏王开口,沈大帅接着说,“生死局是你布下的?完成这个局的……京都只有相国寺秃驴,或修道的祝岐深,哪怕是鬼宗,不懂术法,必不可能完成繁杂错综的术局。”
陆云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选择沉默。
沈恒之瞥见这个羽翼丰满的男人,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处处需要太后提点保护的忧郁少年,处在波云诡谲的宫廷中,战战兢兢地成长着,多年的韬光养晦,隐忍按捺,使他在京都形成一股自身势力。
京都中,皇室子弟,宗族亲眷,哪怕官僚世家,哪一个不是夙兴夜寐,如履薄冰?
二人间的气氛极为诡异,陆云赫把玩着手中小小的茶具,无悲无喜的笑了下,“恒之哥,你知道为何我要找你,和你叙旧么?”
沈恒之非常沉住气地站起身,察觉到氛围不对,眼下不是睡觉的时候。
陆云赫肯定不会杀他,也不会陷害他,顶多利用利用。
想到这里,沈恒之的双手抱住两臂,端详着面前坐定的男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容不得我停下。”陆云赫把茶杯中的水倒入盛满水的盆具里,潋滟的水波一层层的晃荡,印着他清隽冷丽的眼眸。
沈恒之一愣,不待他反应,门外簌簌响动着脚步声。
脚步整齐有序,一看便知有备而来,且步履紧实规律,不难判断出训练有素的士兵。
一股惊人的厉风破门而入,直灌门扉,与沈恒之擦边而过!
嗡的一声——
一把锋利的玄铁利剑穿过沈恒之耳畔,笔直刺向他身旁正在烹茶的陆云赫。
电光火石间,铁器剑身折射出一道刺眼白光,速度之快,几乎能划破神宗的鬓边!
可是,想象之中的血腥味并未传来,陆云赫快速反应中,袖中冒出的寒铁匕首挡住突然飞出的利剑,哐当声响后,锋利足以削铁的利剑被他击落。
沈恒之以为他要动手,可是陆云赫非但没有起身,还温温柔柔地喝了口茶。
一切都在算计中。
忽然涌来的大批士兵打断了二人间的静默,尤其是领头的人,是京都中五官,领侍卫内大臣郭启!
而他身后的,是令京都人闻风丧胆的铁血悍卫十八部骁骑营!
郭启好整以暇地走进厢房,大半夜里,他头戴盔帽,身披足足十几斤玄铁甲胄,手指露出一小截,指着从容淡定的陆云赫,厉声下令,“带走!”
沈恒之瞬间明白过来,陆云赫没有打算让陆离背锅,他一开始就想自己进去。
郭启和镇国公沈恒之同为一品武官,按理说,京官比地方官官级要大,可镇国公地位特别,又是神宗,见到皇帝都不下跪的人,哪个敢不敬重他?
“见过镇国公。”
郭启客客气气地拱拱手,他奉命抓人,谁曾想镇国公在这,好死不死地碰到这个瘟神,那一剑要是伤着他,如何是好?
很快,郭启打消这个念头,他这点功力在沈恒之面前哪里够瞧?除了四大神宗里隐匿的那三个,论武功,还有谁伤得了他?
沈恒之看了他一眼,想了半天,压根想不起这人是谁。
“郭大人,大晚上如此兴师动众……”正当沈恒之尴尬的抓耳冥思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凛冽森严的将士,跨过门槛,飘飘然进了屋。
是陆离。
沈恒之飞快地抬眼瞪着他,用眼神警告他快滚。
谁都无法判断,今晚陆云赫这一场设局中,是不是把陆离算计进来。
陆离完全忽视他的警告,笑着走到他身边,玩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才分开一会,想我了?”
沈恒之没心思他取闹,他许久没有这样深入思考,一时间竟然头皮发麻。
陆云赫是不是算到陆离会出现,他到底打算如何利用陆离?
陆离将沈恒之护在身后,看他脸色紧绷着,俯身在他耳边说,“若是我俩一起走,哪来这么多事。”
“你快闭嘴吧。”
陆离端着腮帮子沉吟片刻,他尚未走远,见领侍卫内大臣郭启带领京中骁骑营官兵封锁沿途街道,因城中宵禁,街上几乎没人,这群黑夜中奔袭的黑影直蹿玉楼居而去,顷刻间将玉楼居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大半夜指挥骁骑营抓人,看来今晚捉拿的人非同一般!
不可能是沈恒之,那么,只有这个小宏王!
涉及广泛的司法案件,一般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审理,再上报皇帝,按理说抓去问话的该是大理寺或是刑部,可这次是领侍卫内大臣郭启亲自带兵执法,郭启全副武装,有备而来,要知道,骁骑营不出动则以,一出动必定撼动大半个京都!
他们凶残成性,杀气腾腾神鬼避让,连挡路的猫狗都不放过。
放眼京都,没有骁骑营抓不到的人!
陛下对宏王芥蒂已深,对陆云赫自然事事“上心”,想必派了不少暗探监视其一举一动,他们在玉楼居会面,陛下定是知道,故此派出郭启。
宏王勾搭镇国公,干什么?要造反?
可是,接下来郭启开口所说的,着实让陆离惊了下。
“宏王殿下,有人告密,你勾结北楚皇子,通敌卖国,在京中利用妖蛊秘术谋害太师之子,陛下请您入宫一趟。”
陆离怔愣片刻,谋害岳阳堪的罪名是他意料之中,通敌卖国从哪来的?
陆云赫没有反抗,大大方方地从茶桌前起身,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像是带他去问罪,倒像是去奔赴一场欣喜欢愉的盛宴。
“我问一句,”陆离拦住郭启,打了个岔,“是谁告的密?”
能撼动小宏王,必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凡官级低一点都是对小宏王的亵渎。
朝中三只狐狸和陆云赫有师生之谊,明面上不帮他,也不至于出手害他,除了那三个,江延振是个不搅合风雨的老佛,那么,只可能是段四成。
会是段四成枢密院的人吗?若真是,这场戏就是元康帝自编自导。
为了保护告密者,避免寻仇,他们压根不会告诉是谁。
陆离做好郭启说“无可奉告”的准备,岂料严阵以待的郭大人思索了会,耿直了当地说,“林策寒将军的儿子,林谨言林大人。”
“噗……”陆离没忍住,笑出了声,“和容沉景不对付的那个?”
郭启脸色沉沉,不苟言笑,看上去像一尊八面威风的嗔怒天王。
这人领着一群森冷凌厉的官兵,在黑漆漆的黑色里,如游走的鬼魅,狰狞血怖。
沈恒之回想起来,那日岳阳堪死时,林谨言在一群赶来看热闹的公子哥中,如今想来,也许他和陆云赫是一条船上的。
他以为陆云赫交好的大多是京都文官,实则不然,有不少武官也在其中,毕竟,陆云赫是三只老狐狸教出来的人,三只狐狸党羽遍布,陆云赫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林策寒不正是岳止舟一手提把的么?
那么,陆云赫把自己暴露出来,他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