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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   屋漏偏逢连夜雨,咫尺天涯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随着房门的打开,带进来一股气流,吹动了桌上的纸张,隔着高大的木架,季文抬头看着季休,烛光摇曳,有些不真实的光晕。
      季文闭了闭眼:“大哥……”声音干涩。
      季休回身关上门,一步步走进,季文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随着季休的走进带来的那种压迫感让他喘不上气。
      “书成,你……”季休正要开口,却被季文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季文几乎是用弹的,飞快的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大哥,这是真的?”
      季休皱眉,伸手想碰季文,却被后者避开了。季休垂下眼,收回手道:“是的。”

      这一句终于崩断了季文心中最后一根弦,他脑中嗡嗡作响,有些摇摇欲坠,季休想伸手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书成,你要相信我,这是……迫不得已。”
      “大哥,你别说了,我只想知道,方老爷子为什么会那么做?你查清了吗?”
      季休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书成,你终于长大了,不过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季文抬头,直视季休:“大哥,我只求你一件事。”
      季休看他这样,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还没等他想清楚,季文又开口道:“让我参加这个案子的调查,让我查个明白。”

      季休长久的注视着季文,心中苦涩万分,从情感上说,季文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自己也不是办不到,可是从理智上说,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季文和方潋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知道了之所以没有阻拦和过问,是因为直觉告诉他方潋并不是敌人,所以出了这种事情,季休的心中同样不好受。
      沉默在兄弟二人之间流窜,良久之后,季休回视季文:“不,我不能答应。”
      季文立即炸毛:“为什么?”
      季休别开脸:“没有为什么,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你只要好好呆在这里做好你的事情就好。”
      “大哥!”季文愤怒。
      季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再呆下去,说不定就会出什么事情。于是他不顾季文的怒吼,转身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性,李眉会跟着你。”
      话音刚落,季休觉得身后劲风汹汹,本能的一缩头,一只砚台从头顶飞过去,淋漓的墨汁溅了他一身。
      季休的心登时凉了,他回头,冷冽的目光中充满失望:“书成,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出手……”
      愤怒中的季文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等看清一切的时候,特别是季休的目光的时候,季文心中一疼,悔意像潮水一般扑上来,他急忙结结巴巴道:“大哥……我……我……不是这样的,我……”
      季文的后半句话被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堵在了肚子里,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觉得自己蠢透了。
      懊恼的一屁股坐下来,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索性抬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呼啦啊摔了一地,包括那盏摇曳的灯火。

      烛台砸到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蜡烛摔出去老远,没有来得及凝固的蜡油洒落一地,火苗挣扎着不肯熄灭,随着蜡烛的滚动一路滚到了木架的另一头,季文懒得去管,他把自己埋进了胳膊里。
      等到他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身后已经热浪袭面,明亮的火苗舔舐着堆满字画的大书架,陈年的故纸干燥易燃,颜料把燃烧的火苗染成了蓝绿色……
      季文傻眼,等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要灭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未关的房门吹进来一缕清风,火借风势,瞬间越过逼仄的走道扑到了另一个书架上,一时间浓烟滚滚,火焰窜得老高,甚至朝着季文的脸直扑过去,季文一个踉跄被脚下的烛台绊了一跤,再爬起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封住了出路,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雾,季文被一口浓烟呛得咳嗽不止,他摇摇晃晃的想跑出去,却觉得头疼得厉害,眼前满是红色和黑色交织飞舞,最后耳边听见一声巨响,后背上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火烧了一夜,几乎烧掉了整个内库,字画库所有藏品除了东厢房一部分正在整理的,其余的尸骨无存,相邻的瓷器库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瓷器。
      季文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得到的就是这么个噩耗,他瞪着床边抹泪不止的季伯,认出这是在自己家里。
      “季伯,这么大的损失,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季文问道,因为浓烟的关系,嗓子有些沙哑。他最后听到的那一声巨响,是身后的一个书架被烧倒了,压在了他身上,正是有了这个书架替他抵挡一阵子,才不至于让他被当场烧成一头烤乳猪。不过外伤可不轻,后背上被书架砸出一大块淤青,头发被火燎了大半,左胳膊上一片铮亮的燎泡。
      虽然脑袋很晕,身上很疼,但基本的常识告诉他,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自己还能躺在自己的床上醒来,还真是个奇迹。

      哪知一句话问出去,季伯眼泪抹得更凶了,好半天才道:“是大人,大人替二少爷扛了所有的罪,现在人已经在刑部大牢了……”
      “什么?”季文惊得一个翻身就要跳起来,却不甚碰到了胳膊上的燎泡,疼得脸色一白,又倒了下去。
      季伯一见这状况,也手忙脚乱的来照顾季文:“二少爷你可别乱动,大夫马上就来了,这泡弄破了可就了不得了。”
      季文嘶嘶的抽着凉气,一把抓住季伯的袖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季伯又抹了抹眼泪,这才握着季文的手道:“昨夜老奴就在内库门外候着,大人本来是去找你的,进去没多久就出来,出来之后就站在门口发愣,老奴看大人脸色不好,也没敢催,过了一会儿老奴就看见阁楼起火了,大人看见之后就冲了进去,老奴怎么也拦不住,后来大人抱着你出来了,让老奴带着二少爷您回家。本来,老奴是不愿意的,因为大人也受了伤,可是大人态度坚决,老奴就只有带着你先回来了,结果老奴前脚走,后脚大人就被人刑部的人带走了……李眉说,大人一口咬定火是他放的。”

      季文瞪着季伯,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半晌之后,他一掀被子:“我要去看大哥,这事不能这么做!”
      季伯急了,一把抱住他:“我的小祖宗,求你别添乱了,大人令老奴看好你,不能出大门一步!”
      “放手,季伯,这不是小事情,如果我就这么躲在家里,大哥会掉脑袋的啊!”季文急得直跳脚。
      “不,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有办法自保,老奴求求您别再添乱了,求您了!”季伯死抱着季文不撒手,两人登时就扭做了一团。
      季伯虽然年迈,但年轻时也曾习过武,而季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文弱书生,再加上此时身上带伤,自然不是季伯的对手,很快季文就被季伯制住:“二少爷,请听老奴说,大人做事向来有分寸,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要相信大人!”

      季文呼哧呼哧喘气:“相信……相信什么,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你让我怎么相信!”
      季伯无奈,叹气:“那么二少爷,得罪了!”
      话音刚落,季文就觉得后脖子一疼,眼前一黑,又晕了。
      季伯抹抹头上的汗,恰巧此时大夫终于千呼万唤的来了,季伯盯着给上药喂药包扎,收拾妥当之后,他没忘记锁门。

      季文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昨天白天同样的境地,他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太过突然,太过震惊,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接受。
      这一关就是两天,两天来季文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饭菜都是季伯送到房间里,开始他还试图趁机逃跑,后来被李眉拎着后脖子扔回房间两次之后,他放弃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季伯把端来的饭菜放好就出去了,季文麻木的看了看,然后挪过去食不知味的往嘴里塞,他不能绝食,季休的事情还没完,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饿病了,那可真是天要亡季家了。

      脑中构思了无数个计划,到最后却又被全盘否定了,事到如今,季文才发现自己真是一无是处,没有过硬的人脉,也没有可靠的门路,想凭一己之力把季休救出来,那简直就是痴人做梦,沮丧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季文觉得脑袋有点沉,接着就陷入了黑暗。
      季文觉得最近自己一定是命犯周公,老是不明不白的被他老人家拖走,等他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上,他爬起来,看到车前奋力挥舞鞭子的季伯。
      “这是怎么回事,季伯我们要去哪里?“
      季伯回头看了他一眼:“二少爷醒了,包袱里有吃的,你先垫垫,下一个镇子我们休息。”
      季文有些恼火,他爬到车前,一把握住了季伯正在挥舞的鞭子:“我是问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季文也愣了,他刚刚看到外面的景色,这已经不是在延京了,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路两旁金黄的麦穗正在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季伯瞥了他一眼,季文注意到季伯的眼圈有些发红。
      “是,我们要去楚州。”
      “楚州?为什么,大哥的事情还没办呢,你这是要干什么?”季文急了,一把握住了缰绳死不撒手。
      季伯使劲回夺,却扯不动:“二少爷你放手,不去楚州我们去哪儿,季家已经没了,抄了,你明不明白!”
      “抄家?那我大哥呢,你说啊,我大哥呢?”季文一把揪住季伯的衣领问道。
      季伯苍老的脸上是一种悲悯的神色,他轻轻拂开季文的手,低声道:“大人被发配北仓了,季家查抄了……”

      季文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然后生生碾碎了。季家,他和季休的家,就这么没了……
      不知何时,季伯已经勒停了马车,季文茫然的从车上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眼前是绵延起伏的麦浪,头顶的日头有些毒辣,晒得人头晕。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主一仆就在路边这么坐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季文突然问道。
      “出事后的第三天,皇上说念在大人辅弼朝政有功,又是无心之过,死罪可免,故改成发配,家产抄没充公。圣旨下来之后,我去牢里看了大人一次,他告诉老奴,让老奴带你回老家。”
      “所以,你就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季文的语气有点冷冽,季伯微微一怔,不知何时,季文的身上也渐渐显出了季休的味道。他低头,轻声道:“二少爷,这也是迫不得已,求你原谅。”
      “季伯,你是不是觉着如果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一定会再大闹一场?”季文微微扭头看着季伯道,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耀得他微眯了眼睛。
      季伯无言以对。
      季文笑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向马车走过去,走到一半发现季伯还没跟上来,便回头道:“走啊!”
      季伯如梦初醒,赶紧跑了过去,他一边坐上车,一边问道:“二少爷,咱们去哪儿?”
      季文爬上车,淡淡道:“你不是说回楚州么,还不走?”
      季伯呆呆的看着季文,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少爷你……”
      “我为什么不闹?”季文接话道,“闹有用吗?你不是让我相信大哥么,大哥让我回乡,我便回吧。”
      说完,便放下车帘缩到了马车深处,季伯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皱眉,季文如此安静,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到达最近的镇子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主仆二人寻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客栈打算住下,本来季伯想让季文先进去的,可是季文却牵了马车丢下一句我去放放马就走掉了。
      季伯担忧的看着季文消失在夜色中,只得进店订房间。

      季文牵着马随意走到镇外的一小片山坡上,寻了个草木茂盛的地方解开缰绳随马儿去吃草,自己则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时值夏初,夜风习习,少了白日的燥热,多了些凉爽,季文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绪万千。
      与其说他是听从季休的安排乖乖回乡,不如说是他在躲避现实。
      最近发生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让季文难以接受,一边是忘年交的好友,一边是骨肉亲的兄弟,而偏偏是他们出了事,而自己又犯了不能原谅的大错,这种矛盾像碾子一样来回碾着他的心,他本能的不想去思考,不想去面对,而季休恰恰给了他这么一个逃避的机会,季家被抄,季文的官职自然也没了,回乡是他唯一的选择。
      只是不去想就并不代表不存在,季文看着幽蓝的天幕,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从小到大,他的每一条路都有人安排好,而如今那些替他安排的人却都不在身边了,季文第一次觉得无助,像是被抛弃的人一样。
      小时候,他和季休的启蒙夫子就说过,如果日后离了季休,季文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他被保护的太好,宠的太过,鸟儿关久了,就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如今,没想到却一语成真。
      夜风越来越大,马儿吃饱了草便蹭回了季文身边,暖呼呼的毛蹭着他的脖子,让他想起季休的怀抱,温暖的怀抱。
      就在前几天,他还下定决心要和季休在一起,而现在,却是咫尺天涯的结果,一瞬间季文相信了那些坊间的传奇,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看着远处的灯火,季文觉得自己终于好受了一些,有些东西,他必须去面对了,季休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如果他再这么下去,就真真是个混蛋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季文把马牵到后院拴好,正要上楼,却听见大堂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回身下楼,看到站在柜台边的人的时候,季文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微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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