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绿小冰糕》霂安

1、冰糕

　　正值处暑，临江的洛城却闷热又干燥，在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小雨之后，气温稍降，迎来了八月底的开学季。

　　一中对面的杏花街上，来来往往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聊各自在暑假中经历的趣事，走进街巷里的小卖部。

　　安晞兮从巷子里走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装着各种零食的大塑料袋。

　　来之前，爷爷给她书包里塞满了她最爱吃的果冻和薯片，这还不够，又给她了一大兜零食，说是让她到了新班级分给同学们。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先把小零食分出去，增加人缘，之后也好交朋友。

　　因为身子骨不太好的缘故，容易受寒，安晞兮初中时经常请病假，就没能交到朋友，好在现在升了高一，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这时候，一阵哄闹声从一个巷子里传出，安晞兮走到路口拐角处停了下来，向里探去，看见了聚在一起的几个男生，有染着黄毛抽烟的、纹身戴颈链的、还有骑在摩托车上的，看着都年纪不大，但却很社会的样子。

　　“杏花街奏满镇些人，就你一天好兜能。歪门来信你是想跟你切磋一下LOL，你表不知好歹！”为首的黄毛掐灭烟头踩了下，而后看向靠在墙边的少年，语气狠厉。

　　少年懒懒地倚靠在墙上，低着头，眼睛被凌乱的刘海遮掩着，脸色有些苍白，唇角有淡淡的深灰色印，面上表情很淡。
　　“嘁。”
　　一声嗤笑，激起了男生们的愤怒，眼看电光火石，又要杠上的时候，巷子另一头传来城管大叔的声音。
　　“哎哎哎，你们都在干嘛呢？都哪个学校的？怎么还聚众挡路呢？”
　　说着，大叔抄着家伙走来，混混少年们低声骂一句“晦气”，便纷纷离开，只留下摩托车的尾气和地面上残留的垃圾。
　　大叔也没再追，又折返了回去。

　　安晞兮站在巷口，心里打着小鼓，没想开学第一天便遇见了这样的事，不由攥紧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纠结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牛奶和一块吐司面包，递到那人面前。

　　巷子深处充斥着泥土和垃圾混在一起的刺鼻气味，淡淡的血腥气在眼前弥漫开来。安晞兮嗓子有些发干，咽了下口水，又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包拆过封的手帕纸，同时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张被折起来的、有些发皱的入学通知书。

　　她慢吞吞地将通知书重新塞回口袋，又把零食和手帕纸一起捧过去，小声说：“给你。”

　　少年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安晞兮叹了口气，蹲下来把东西放到了他面前，然后转身离开。

　　等她快走出巷子，少年才抬起头。细碎刘海下，他的五官俊朗又精致，鼻梁高挺，却有一抹细细的红色伤痕。他掀起眼皮，往女孩离开的方向淡淡地瞧了一眼，而后蹲下来捡起零食和纸巾，慢条斯理地揣进怀里，悠然地走向巷子另一头。

　　就像是一只受了伤、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

　　安晞兮按照通知单上的报名顺序，先是在门口填了报名登记表，然后去分到的新班级——高一八班。

　　一切都像预想的那样顺利。

　　同学们都很友好，自己还挑到了靠墙角的后排位置，并没有很凶的同学，连班主任也是戴着眼镜看起来特别和气的。
　　而且运气更好的是——她没有同桌。

　　安晞兮的确是故意选的这样一个位置，靠近垃圾角，还是最后一排，一般不会有人想坐，所以没有同桌。

　　与人为善，不发生冲突，这是她以前的处事原则，所以也就习惯了一个人坐，喜欢坐在角落发呆。

　　她笑眯眯地把零食给周围女孩子分发完之后，回到自己位置，把文具从书包里挨个掏出来，慢吞吞地整理起来。

　　“哇，你有好多文具啊。”前桌转过身，发出一声感叹，随后将一瓶乳酸菌饮料放到安晞兮的面前，“你刚刚请我吃的巧克力面包，很好吃，算是回礼。”

　　安晞兮抬起头，看了一眼乳酸菌，草莓味的，而后对前桌露出浅浅的笑，声音很软，“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安晞兮，你呢？”

　　“叫我程涵就可以。”

　　开学伊始，没有正课，有为期五天的军训，其余时间上自习，班主任简单开了两个班会讲了一下开学注意事项，选好班委，发了崭新的课本，就基本无事。

　　而安晞兮拿上医院给开的证明单，交由班主任看了一眼，她就被赦免了军训。

　　周三，气温回升，热上加热。穿着迷彩短袖的少年们回到教室，连喊累的力气都没有，有直接趴到课桌上的，也有拿起水杯一口闷的。

　　安晞兮像她的名字一样安静，正翻开数学必修一预习着。

　　程涵扭过头，看到岁月静好的安晞兮，想说一句“真羡慕你”，然而在视线落到桌上的数学课本时，咽回了想说的话，低声说一句，“可怕。”
　　对程涵来说，身体累和脑子累比起来，还是身体累点好，她不想浪费她的脑细胞。

　　“嗯？”安晞兮刚从函数公式里出来，听见程涵的声音。

　　“话说你没去军训，还挺可惜的，自己待在教室学习会不会有点孤单？”

　　“还好吧。”

　　这时候班主任走进了教室，拍了拍讲桌，原本嘈杂喧闹的教室瞬时安静下来。

　　看到蔫儿吧唧的同学们，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忍不住说：“这才几天，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军训为的就是磨砺你们的意志力，要是拿着这精气神儿投入到接下来的学习，怎么得行？”

　　一个好事的男生忽然出声，往后指了指安晞兮所在的方向：“老师，为什么她可以不去啊？”

　　“对哦，我说呢咱班明明是五十八个人，到场却只有五十七个。”

　　“怪不得每次回来都能看到有人坐着，原来是压根没去啊。”

　　突然成为话题中心的安晞兮有些不知所措，想把自己埋进课桌下当鸵鸟。

　　“都安静点。”班主任又敲了敲桌子，“人家安同学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宜高强度军训，有医生开的证明，你们呢？一个个除了军训时，打球和吃饭时可是活蹦乱跳的哈。也没剩几天了，希望大家都能坚持一下，调整好心态，之后也能更好的投入学习当中。”

　　同学们这才都消了声，老老实实地听班主任讲话。

　　安晞兮暗自松一口气，心道好险，一下子被太多道视线盯着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她害怕受到很多关注，只喜欢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一隅小天地。
　　以前初中经常请病假在家里学习，看来还是有点不习惯班集体学习生活。

　　中午放学，安晞兮回到小卖部的时候，有些无精打采，奶奶端着一盘水果从里屋走出，看到一脸倦容的女孩，有些心疼地问：“怎么啦这是，学习是不是很累？要不还是请假回来学习？”

　　“没有，”安晞兮回答，想了想，又说，“奶奶我饿了，想吃番茄炒蛋。”

　　“行，我上楼给你做，你先看着店。”

　　安晞兮点点头。

　　刚巧门口悬挂着的风铃响了，走进来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看到站在收银台前的安晞兮，乐了。

　　“好久不见啊，小安晞。”

　　几个少年一边挑选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断断续续地传进安晞兮这边。

　　“最近稚哥怎么没来学校，不是也要升高中了吗？”
　　“不知道啊，最近都没什么他的消息。”

　　他们是店里的常客，现在是高二年级的，一来二回就和安晞兮熟了起来，偶尔会给她讲一些学校里的八卦和传说，而在听说她即将升入一中时，更是提醒她千万不要招惹一个叫“稚哥”的人。

　　听到这个词，安晞兮心里一紧，想到之前几个大哥哥给她讲故事的场景。
　　他们描绘得有声有色，而她只觉得这位哥好凶好可怕，没见其人，只听其名，就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算了，不提他了，”为首的一个少年拿着一瓶果粒橙和一桶泡面走过来，看到发呆的安晞兮，忍不住揉揉她头发，笑着问，“这几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宽大的校服将男生衬得又高又瘦，他的五官很好看，皮肤白皙，面部轮廓流畅，是那种清俊又温润的长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温柔，和她所听说的那些调皮的混混少年完全不一样。

　　安晞兮垂着脑袋，语气有些郁闷：“我没参加军训，但是其他同学都很努力，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既然这样，就跟他们一起军训就好了呀，”祈淮嗓音含笑，声音清朗温和，“可以坐在旁边，不做高强度训练就行，因为军训不只有跑操和立正那些的，还有拉歌什么的小游戏，挺有意思的。”

　　“是哦。”听到他这样说，安晞兮灵光一现，眨了眨眼，语气里的郁闷一扫而空，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高兴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你啊，祁……”
　　安晞兮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男生叫什么，话到最后变成了“祁哥哥”，抬起头朝他盈盈一笑，乖巧极了。

　　祁淮听到这声“哥哥”一愣，随后眼里染上笑意，讲手里的果粒橙放到安晞兮面前，递给她一张十块钱，勾起唇角：“不客气。”

　　安晞兮手忙脚乱地拿起笔在记账本上记下几个数字，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一元钱找给他，准备把果粒橙装起来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声音。
　　“没事，请你喝的，看你怪郁闷的。”

　　祁淮接过零钱，扬了扬手里的红烧味牛肉泡面，翘起唇：“这个就够了。”

　　后面的少年对于墨迹的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推开祁淮，把怀里的零食往桌上一摊，替安晞兮算起账来：“好了吗好了吗，这是我的，一根火腿肠、一个鸡蛋、一个泡面还有一瓶牛奶。”

　　旁边的人嬉笑着问：“你是猪吗，吃这么多？”

　　“要你管啊？”

　　安晞兮也就来不及考虑那么多，继续给接下来的顾客算起钱来，等再回过神，发现祁淮已经走远了。

　　那就等下次他再来的时候给他少算钱就好了，安晞兮心里这样想着。

　　这时候，奶奶刚好也端着炒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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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时候，安晞兮果真跟着班级大部队去了军训场地，跟教官说明清楚缘由之后，在同班同学的注视下，板板正正地坐到了一旁的花台上，看着他们站军姿。

　　她与第一排的同学面面相觑，心里忽然有些后悔，这样不是更容易被人关注到了吗？而且还容易拉仇恨……

　　于是踌躇了下，还是在休息时间段慢吞吞地走过去跟教官说：“教官，要不我也加入吧，我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怪不好意思的。”

　　教官挑了挑眉，扭头看向瘦白的小姑娘，因为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晒的缘故，她的额头上沁上一层薄薄的细汗，小脸苍白没血色，看起来确实像请假条里写的那样，不适宜剧烈运动。

　　“我看你这状态，还是别逞强了吧。”这时候，身后传来男孩子的声音。

　　安晞兮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皮肤有点黑，很高很瘦的男生，看着有点眼熟，貌似就是上午时指着她的那个人。

　　“今天上午不好意思啊，”他挠了挠头，冲安晞兮笑笑，“当时不太了解你的情况，所以说话就有些没过脑子，没想到你下午还过来了。”

　　安晞兮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关系，你不用道歉……”

　　“其实我也有点过意不去啦，反正今后也是同班同学，就过来跟你说下，你也不用勉强自己，”男生笑了下，“我叫赵景，很高兴与你做同学。”

　　这会儿，程涵也过来了，她忍不住推了下赵景，语气不是很友善：“就是说，你上午确实挺过分的，本来人家不能来军训就挺遗憾的，你还在伤口上撒盐！”

　　“喂！”赵景有些无奈，“谁会因为不能军训而遗憾啊？简直是谢天谢地好吧？”

　　“行了行了，你走吧。”程涵懒得继续搭理赵景，推开他，揽过安晞兮的肩膀，“兮兮，我们去小卖部去。”

　　“好啊好啊。”

　　安晞兮被程涵拉着经过一群男生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赵景，听说你跟实验附中的沈稚禾关系很好啊？”

　　赵景扬了扬眉，笑道：“是啊，我铁哥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他是不是像传言里的那样，长得贼凶？”

　　“长得凶不凶不知道，反正对我挺凶的。”

　　沈稚禾……
　　安晞兮呆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联想起中午时自己家小卖部里几个少年聊起的“稚哥”。

　　阳光明媚的下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教生物的姑姑跟她说，这叫太阳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