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孤烛异乡人

7、第 7 章

　　我想起来了。
　　她的老师在初中的时候对她说过，只要你到了高中，就不必再这样背书了。
　　她是个死记硬背的人。
　　我看得出来，她对英语这门学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是很明显更喜欢语文的人。
　　但喜欢是没有用处的。
　　她只能喜欢，但是除了喜欢，好像什么都拿不出来。这并不是我有意贬低的。她确实是那么个人。
　　而我确实是这么看的。
　　我并不觉得她哪里不好。
　　我也不觉得她那样有什么问题。
　　她喜欢的都是我喜欢的。
　　她讨厌的也都是我讨厌的。
　　我们是差不多的。
　　她难过的时候，我只是看着也并不能高兴起来。
　　她高兴的时候，我只是看着也可以高兴。
　　在那边，她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我就会想，如果她过来，也许什么都好。
　　只是大概没有这个机会。
　　之前我看见了她的时候没有。
　　现在我看着她的时候，也没有。
　　大概要很久很久之后。我有足够的能力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到时候她就可以过来。再不然只是说一两句话也好。
　　如果她愿意和我说话，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前提是以后我真有那个能力，并且一切有可能。
　　现在想都还太早。
　　事情总是需要时间的。
　　我又没有办法跨越时间。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经历，跨越时间之后，得到的结果未必是自己想要的。我不放心。也不信任。即使我可能预见的是未来的自己，一切结果都是自己的。一切选择都是自己的。
　　把一个人放在人群里。如果拿自己和别人比，当然还是自己更值得信任。
　　把这个人再从人群里剥离出来。那就只能对比自己。过去，现在和未来。
　　对于自己的过去当然是了解的，但是未必有那么了解。记忆总会美化一些东西，然后遗忘某些细节。虽然还记得过去，但是记得的又不是真正的过去。
　　也就是说过去的自己不值得信任。
　　现在的自己，当然是唯一可以信任的。
　　未来？未来一切皆有可能。也就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不必惊讶。但是什么都可能发生。
　　比如说，如果现在的自己遇上了未来的自己。未来那个可能会贬低现在。如果未来遇到的危机，非要一个自己去赎罪。也可能把现在推出去。
　　这也是一切皆有可能。
　　这么一想下来，我是不想去跨越时间的。
　　这些就是原因了。
　　话说回来，从她知道可能有降低分数的录取专业的学校之后，她就动心过。
　　毕竟，如果有万无一失，谁又会只想要一点儿保险呢？如果可以稳赚不赔，谁会想去亏本呢？
　　她是非常心动的，但也就是心动一下。
　　心动过后，冷静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不是天才，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但是如果像她那样，只要读完书考完试毕业之后，肯定不会落选就是。
　　她也没必要退而求其次，那么力求稳妥。
　　稳妥可以，保险也可以，保守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凡事都有个度，一旦太过，这就不是好事。
　　她是有一点进取心和野心的。
　　只有那么一点儿，而且还是大概只有我能看出来的那么一点儿。不能说藏得很好，不过大部分人应该没把那种东西当回事。
　　她自己和我之外，那边人虽然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这正是因为她早就被其她人认定，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懦夫而已。
　　既然是这样的想法，那像她那样的人，最后会有什么结局，几乎是可以料定的。我是说在其她人的眼里，在对面那边。
　　这没什么好说的。
　　她后来就没有选择那些。
　　她去当了医生。就是那种整天要背大部头。日夜颠倒，作息混乱，没多少钱，事儿还挺多的那种职业。
　　有时候总免不了要跟死人脱不开干系，好像这个职业这个词语在出现的时候，注定有这种意向。
　　语感。语言文字的感受。
　　某种程度也等于意向。
　　感觉上意义的方向。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这一行都是要资历的，她又没有，所以就像之前那样，生活好像没什么不同，但它确实在悄悄地发生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这种变化细水长流，可能要到某一些突然爆发的时候才会有人知道。就像安全隐患，摆在那里，但是总要到出了事情之后才会有人发现，这里应该修了。
　　也许是没人想干活儿，也许是没人想承担责任，也许是抱着侥幸心理，随便怎么样。
　　总而言之，绕道之后，一切安全。
　　可是既然要在那条路上走，一般人就不会绕道。
　　所以这种危险通常是避不开的。
　　反正总有人中招。
　　时间又是比那些东西更悄无声息的东西。更容易令人无知无觉的没有防范的进入危险的范围之内。
　　很不幸的是，她中招了。
　　读书，考试，毕业。
　　研究，治疗，实习。
　　今天，明天，后天。
　　上班，下班，放假。
　　招聘，辞职。入职，转正。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
　　她现在的年纪都有点儿大了，也不是很大。
　　我算一算，大概就是三十多吧。
　　要说资历其实还是不够。
　　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再跟从前对比对比，说一句，熬出头了，一点儿也不会过。只不过一定要说出头，那就只能是刚刚出头。
　　她租了别人的房子，自己住。
　　虽然环境不太好，周围吵吵闹闹，好像不太安全，钱又花得多，路还远，但是她还是过得比之前高兴多了。
　　不只是笑，高兴和不高兴大概就是哭和笑的区别，一段时间之内好不好，大概就是精气神的差别。有精神没精神看起来也很明显。
　　她接触的死人和同一职业的其她类别的同事比较起来要少得多。因为她就是精神方面的医生。
　　其实在那些同事的身边比较起来，她确实是一个年纪小的，就像初出茅庐的菜鸟一样。
　　好处是她看起来比本来的年纪好像还要小。
　　不那么好的地方，就是病人看她的年纪就不会找她。因此少了许多的钱。
　　看起来一切都变好了。
　　当头一刀就来了。
　　不管是生活还是时间，总是喜欢给人泼冷水的。
　　她运气不太好。
　　有一天上班的时候，一个病人突然就死在她面前。她虽然不是没见过，但被这种速度也惊了一下。
　　之后的事情就非常顺理成章。
　　叫小护士，通知家属，准备收拾东西换新的。
　　家属通情达理，说了几句话还泪如雨下，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还算是感情深厚。
　　不过她之前几乎没有见过这些人。
　　她也不管这些事。见了就见了。说完话，就该走了。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她转了几次头，脚步还比平常快一些。
　　她大概是也开始疑神疑鬼。
　　那条路晚上有点黑，虽然有灯。灯又看不太清楚。如果有人跟着，大概也是看不清楚的。要是正常走，这周围也有人住。就是看起来荒凉些，别的都没所谓。
　　她总不能不让人住在这儿，也不能不让人走这一条路。她可以换一条路走，但是另外一条路比这一条还糟糕，我是说黑暗，而且狭窄，她有一次走过，差点儿迷路了。
　　那边还没有灯，还不如这条路。
　　大晚上的，那边大概也不会有人，还比这边安静。没有鬼哭狼嚎是很好。但不一定没有别的杂七杂八的声音。听不清楚，看不清楚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可能。
　　连续这么几天之后。按理说，她应该更加疑神疑鬼。但是她习惯了，就无所谓了。这么一看，事情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可以安全又安心，上上下下，来来回回。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年。
　　她虽然可以习惯，可以适应。但一时不慎，总有事故。稍微不注意，那些声音感觉就又不一样。
　　不知道应该说她神经大条还是真正的勇士，她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作息时间。当然也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态度，一切生活方式。
　　然后她就死了。
　　其实这么一看，事情一点儿都不突然。
　　好歹铺垫了好几年。
　　你要说没个炸雷，那还真不太能让人接受。
　　但这种东西，这种危险，真正在身边炸开来的时候，实在是很让人猝不及防的。她又是完全无所谓的。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完了。
　　我对她的死亡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她如果能活着，当然还是活着好。那边大概也不会有鬼魂这种东西，死了就是死了。
　　我有点儿奇怪的感觉，她好像并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得干干净净。
　　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但谁还不能有个梦想了呢？
　　虽然没有鬼魂，轮回，总是有的吧。
　　我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去过，我是不知道的。
　　但是我可以等，等很久，等到多久都没问题。
　　我的时间很长，我想，我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