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以前只听说，人死后会被那黑白无常勾着魂儿去阴曹地府，待鬼差评定生前功过之后，再决定下辈子投个什么胎。因果报偿，冥冥中自有定数。
柳檐舟看到这传说中的阴间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挺气派的”，鬼差用锁链铐着他的手脚一路来到执掌命簿的判官跟前。只见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坐在檀木椅子上，手执一支通体漆黑的毛笔在写写画画，正是地府判官。判官大人抬眸看了一眼柳檐舟，翻开命簿，重复每来一个鬼都要问的问题：
“姓甚名谁，缘何而亡。”
“在下柳檐舟，走火入魔叛出师门，被师弟一剑贯心。”柳檐舟拱手称礼，颇为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如同是喝茶闲聊一般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还挺轻松。
“柳檐舟，走火……走火入魔！”判官呢喃着，突然反应过来吃惊的抬头望着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鬼差也瞪大了眼睛，本就突出的厉害的眼珠子这会儿像是下一刻就要掉出来。可是从头发丝看到衣服褶子，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气质温润，儒雅清秀，眉眼平和，甚至还带着笑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只是面色苍白了些，说他走火入魔，谁信呐！可是，也没有谁会无事说自己走火入魔吧？
这命簿上也清清楚楚的写着：柳檐舟，丙辰年三月十五殁，年二十一，走火入魔，叛出师门，其师弟钟宣杀之。寥寥数语，未记功过，也就是说，柳檐舟走火入魔后未造杀孽，可再世为人。
判官看了半晌之后确认无误，给他一块木牌去孟婆那里领一碗汤，就解开了他的锁链，然后就可以去往生台投胎转世。然而在柳檐舟刚刚离开，命簿上又发生了变化，缓缓多了一行字：前缘未了，不入轮回。
……
柳檐舟边走边回忆自己这在人间的二十一年，五岁就被师父带上长明山修行，十三岁就结出了金丹。
虽然门规众多，但是他向来约束自我，从未犯错，师弟们皆以他为表率，师父和长老都极为满意，在外也是人人夸赞的仙门楷模。
柳檐舟自认为一直与同门是相交甚好的，只有一个是例外——钟宣。小师弟钟宣十年前拜了师父，那年他七岁，师父不太会带孩子，又赶上渡劫闭关，就让小师弟跟着自己修炼。柳檐舟和钟宣的关系其实开始挺好的，钟宣刚上山那会儿，还是个奶团子，认生，整天就粘着柳檐舟，后来长大了不知为何就渐渐疏远了，现在不过是见面道一句师兄师弟的交情。
当自己走火入魔之后，是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钟宣亲手杀了他，一剑穿心。
其实说怨恨吗？倒也谈不上。毕竟自己已经入了魔，虽然心智仍在，却不能保证时刻清醒，万一哪天失控造下杀孽，后悔也来不及。老实说，他是赞同小师弟的做法的，的确应该清理门户。却还是免不了唏嘘，十年啊，十年的同门情谊，最后结果怎样呢？一剑贯心，还是当初自己亲自教给他的招式。
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呢？自己好歹也带了他许久啊，师父太忙，只偶尔出关了指导一下，前三年都是自己悉心教导，后来钟宣就自己修炼了，只是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或者解决不了的难题时会来问自己。
钟宣最后那一剑刺向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迟疑，要不是他杀的是自己，柳檐舟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句漂亮！小兔崽子太冷血了！
罢了罢了，怎么说都已经结束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前尘往事就随它去吧，入了轮回，再不相关。
“婆婆，来碗汤吧。”
“诶，那个新来的穿白衣服的等等，别喝。”判官待柳檐舟走后觉得不对劲，又翻看命簿发现了变化，连忙派人去阻止。所幸鬼差赶到的时候柳檐舟还没喝下孟婆汤，要不然事情就难搞了。
……
“事情就是这样，判官大人说了，你现在还不能投胎，得回凡间，等你前缘尽了，才能入轮回。”鬼差带着柳檐舟往人间走，一路给他解释。
“啊？我还得回凡间。”想到凡间那些烂摊子，柳檐舟有些抗拒。
“可是，万一我肉身毁了怎么办？”柳檐舟有些担心，他叛出师门的时候和小师弟大吵了一架，最后又被他追杀至见欢谷……谁知道钟宣这么疯，师父都没怎样，师兄弟也没说什么，就钟宣，疯了似的追着他，足足追了半个月。谁知道钟宣会不会在他死后把他碎尸万段，或者把他的尸体炼成傀儡什么的。
“你又没什么仇家，应该没人会动你尸身吧，而且，魂离五个时辰以内尸身还不会腐烂，我们快些赶路来得及。”
“也许吧。”柳檐舟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回了人间又该去哪儿呢，已经叛出了师门，俗世中的家早就没了，自己又该做什么呢，哈哈，真是可笑啊，许多人临死还想再活几年，总觉得诸多遗憾，此时现在自己重回人间，一时之间竟然连去哪儿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剩下的时间，不打算回去了，世间繁华，尚未见过，云游四方也不错，等时机已到，找个山洞一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干干净净。
过去二十一年，他做过长明山人人交口称赞敬仰的师兄，做过世人唾弃畏惧的魔修，都不是自己所想要的，接下来的路，他想做柳檐舟。
一炷香以后，两人愣在一棵沾着血迹的树下，面面相觑。
“你确定你死在这儿？”
“我确定，这还有我的血迹呢，一定是这里。”
“那么你的尸体呢？”
“问题很好，我也想问。”
“难道是有人给你埋了？”
“除了钟宣没人知道我死在这里，而且，他应该没这么好心。”
唉，难搞啊。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寻你原来的肉身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去找判官大人，给你重塑一个。你且在此地不要离开，我很快回来。”鬼差说完就消失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鬼差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这“人”没有五官，身形与柳檐舟相似。
“时间紧迫，判官大人给你塑的新肉身，只是没有灵力，你附身上去以后与凡人无异。”柳檐舟被鬼差拍进人偶，人偶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五官，和柳檐舟原本的脸一般无二。
“话说，我能不能换张脸，万一我遇到钟宣怎么办？”
“这好像换不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倒霉遇上了，放宽心吧。”鬼差交代完该交代的就回地府了，留下柳檐舟在人间了却前缘。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的……就有这么倒霉怎么办？
凡人之躯耐不住饿，柳檐舟次日一早寻了个客栈吃饭，正好碰上从客栈楼上下来的钟宣。两人正好对视，柳檐舟立刻转身离开。
刚到门口就被一把青色飞剑拦住，是钟宣的丹青。
“师兄。”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是问，是陈述。
柳檐舟攥紧了拳，心中默念，自己已经换了肉身，而且钟宣亲手杀了自己，只要自己不承认就一定没事。柳檐舟勉强挤出一个算得上得体的笑容来，转过身。
“这位修者是否认错人了，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柳檐舟拱拱手。
钟宣始终盯着柳檐舟，清冷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阁下若是无事，在下就先离开了。”柳檐舟拂袖欲走，心道要是被这小子认出来，不仅原来的肉身没保住，这新塑的怕是又要来个对穿。
“且慢。”
钟宣拦住柳檐舟，眼神一变，同时右手食指突然点向柳檐舟眉心，柳檐舟本能往后闪躲，并伸手挡住钟宣的手。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这个动作是探灵，可探知修为以及弱点，只有极为信任的人才敢放心让对方探灵。
“你既然说你是凡夫俗子，为何闪躲，反应如此迅捷。”
“谁会让一个陌生人这样啊？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柳檐舟指指脑袋，佯装不耐烦，心里盘算着赶紧离开。
钟宣想说什么，顿了顿，却又没说，也没让开，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有些愣怔。师兄，从未有过不耐烦的神色，他不是师兄。
师兄，已经死了，自己亲手杀的……
“道长，你挡我道了。”柳檐舟皮笑肉不笑的表示。
“失礼，阁下与师兄长相极为相似，故而认错。敢问阁下名姓？”钟宣拱手让礼，侧身让出条道来。
“萍水相逢，不必知晓。”柳檐舟挥挥手，头也不回的抽身离去。
他真的不是师兄吗，为何如此相似？可是刚刚的确没有灵力波动，没有修炼过的痕迹，当真只是凡人之躯。
钟宣望着柳檐舟离去的背影出神，忽然脱口喊了一句：
“柳檐舟。”
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好像顿了顿，又好像那只是幻觉，也不知道听见这一声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