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诺》洛锦南

5、争吵

　　上课后许光诺就一直盯着我看，他大概是不理解我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哭，我实在受不了他那视线，就动手将还在他桌上摆着的化学书合上放一边，然后抽出物理书搁他桌子上，瞪他一眼：“看书！”我也不理解，在发生了刚才那一幕之后，他为什么还要理会我。
　　或许他是见我的模样有些可笑，竟一边笑一边就真的看起了书。
　　许光诺长的很帅，是那种走在人群里都能让人不由多看两眼的类型，尤其是他笑起来，很暖，很亮，暖到什么程度？暖到让我开始心慌，亮到什么程度呢？亮到我想止不住的后退，然后躲到暗处又忍不住的去观望。
　　他就像一束光，本可以照亮很多人，但现在，这束光却好像被我给遮挡了，这如何能让我不心慌呢？
　　“奇奇？奇奇！”
　　“啊？”许光诺晃我，我才知道我走神了，而且还是盯着他走神了。
　　“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叫你你还没反应，是不是被英俊不凡的我迷的失了神智？唉，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我看着他那一副自恋的模样，在心里骂了一句：迷恋你个大头鬼啊，然后默默的转头开始听课了。不过我发现，每次我抬头看向讲台的时候，物理老师都在看向我们这边，我觉得他应该是发现我们刚才的动作了，偏偏许光诺还没察觉，凑过来就想说话，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两脚，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听课，老师看着呢。”
　　这句话之后，许光诺果然老实了，直到下课，我俩再没说过一句话，不过在这期间，许光诺问我前桌借了化学书，我用余光看到他在抄上节课的化学笔记。
　　下课后，他将化学书还给我前桌，然后他扬着他手里的化学书对我说：“化学笔记我已经记全了，等有时间，你抄我的化学，我抄你的物理。”
　　我看着他手里的化学书，又瞄了一眼我前桌，很想告诉他，我前桌上课睡觉的次数比我还多，他记得笔记怕是都没有我全。
　　才这样想完，我就看到我前桌回头看了一眼我俩，满脸的莫名其妙与眼神中明晃晃的：你俩又在搞什么鬼？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许光诺拖着往外走，还一边走一边催我：“你快点，我们在一楼，占尽了地理优势，不然一会儿高二高三的下来，食堂人就该多了。”
　　许光诺个子比较高，我估摸着肯定超过180了，所以大长腿一走路，跟脚步生风似的，况且我又被他拉着，所以不得不走两步跑五步的跟上他。
　　“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饿死鬼投胎呢。”我在许光诺后面小声抱怨了一句，他没听清，回头问了我一句“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进了餐厅后，许光诺直接拉着我去了三号食堂窗口，那儿已经排了人，不过不多，应该是上体育课的，因为操场距离食堂最近。
　　“还好还好，人不多，不然你又该不吃了。”
　　他说完，还在我后脑勺上弹了一记，我没回头，只捂着脑袋然后用手肘往后给了他一下。
　　我在把捂脑袋的手拿下来的时候，顺手摸了一下眼角，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给抹了，我感觉我又要哭了，同时也开始难过了。他对我闹脾气的事只字未提，行动上却一直在为我考虑，而我们认识，还没有一周的时间。
　　这么好的同桌，怎么就被我遇到了呢……
　　就跟梦一样。
　　周末回家，我发现我爸回来了，还没问呢，我妈就开始跟我念叨，说是我弟弟上周没写作业，班主任一通电话就把我爸叫回来了，说是下次如果还不写作业，就让家长陪同，趴在国旗下面补完。
　　我妈说的时候，我弟弟仿佛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吃自己碗里的饭，甚至连我看了他半天都没有察觉。
　　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我的强烈怨念，他在夹菜的时候抬头撞上了我的目光，问我：“你看什么？”
　　反正不是看你长的帅。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许光诺说着“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的自恋模样，我笑了一下，然后在收回视线的同时给了弟弟一句：“我就看你挺能吃的。”
　　或许是弟弟看到我笑了，以为我是在嘲讽他，他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怎么，吃个饭还不行了？”他不愧是我弟弟，就闹脾气这种事，我俩不相上下。
　　我也搁下饭碗，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几周，我跟他的关系其实缓和了不少，但看这场面，我觉得这关系应该是不会再缓和下去了。
　　就在我妈以为我俩又要打起来，劝着让我们赶紧吃饭的时候，我爸进来了，他已经吃过了，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他进来刚好看到我弟弟的样子，走过去就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赶紧吃，吃完去写作业，有不会的问你姐，以后要是你班主任再叫家长，你这学也别上了。”
　　我弟弟听完默不作声的吃起了饭，只是在拿起筷子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我没理他。他在生气时看人的时候，那目光就像混迹街头的刺头，一副老子最拽，你敢惹我我要你好看的模样，让人很不爽。
　　吃完饭后，我弟弟倒是很听话的去写作业了，客房大厅的茶几上，我俩各占了一头，我面前放着一本物理练习册，而我则靠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物理书，不，是有着物理封面的书，这其实是一本小说，许光诺的。
　　他那人，为了减少上课看小说被抓的风险，除了要上交的练习册，他把他所有的与学习有关的书的前后两面的封皮都撕下来，然后包了小说。
　　我当时看着他那一顿操作时，震惊之余还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它们这样很丑吗？”许光诺回了我一句：“这叫丑吗？这叫个性！”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也接受不了每次任课老师下来都要盯着他的桌子多看几眼，主要是老师一看他那桌子上惨不忍睹的书，我就特别想笑。最最主要的，他还连累我。
　　因为刚开始，只要有老师下来看见，都会问他书怎么成了这样，然后他会一本正经的回答：“家里妹妹调皮，被她撕的。”后来，他大概是也受不了老师盯他的桌子，他就把一部分书跟我换了一下，用他的原话是：“奇奇啊，咋俩是同桌，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在一边乐，来，咋俩把书中和中合。”
　　我在心里骂他，中和你个鬼，况且中和是这么用的吗？但碍于他一半的小说都在我的桌兜里，我也就没说什么。
　　果然，之后上课，老师的目光不单只看他的桌子，还会连带着往我这边也扫一眼，我前桌还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转过来问我：“你的书也被调皮的妹妹撕了？”
　　然后我听见了许光诺的偷笑声，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桌，回答说：“不，是被调皮的弟弟撕了。”这句话之后，许光诺笑的更厉害了，因为我看见我的桌子都开始抖了。我前桌更是莫名其妙的的看着我俩，直到我提醒他老师看着呢，他才回过头去。
　　中午放学，下课铃声一响，我立马就往教室外面跑，许光诺以为我是要去食堂，还在后面喊：“等等我，你今天怎么吃饭这么积极？”
　　直到出了教学楼，他才发现我并不是去食堂。我直接出了校门，然后在一个商店里买了十来个书皮，往回走的时候，许光诺还盯着我手里的书皮，开始挽回颜面：“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之所以没买，是觉得它太幼稚了，小学生才包书皮吧？”
　　我停下来笑着看他：“不，初中生也包。”我弟弟的书就有包书皮。
　　当时包完，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前桌又回头看着我桌上的书，说：“你还包书皮啊？”
　　我回了他一句：“是啊。”然后还把其中一本凑到他跟前，问了一句“好看吗？”封面上是喜羊羊。
　　然后我就听见许光诺又在边上笑。
　　“啪”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把我吓了一跳。我放下书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练习册上多了一本册子，那是我弟弟的，显然刚才的声音就是因为他把书扔过来形成的。
　　我抬头看他，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册子，“有题不会做。”然后就一副“你来做”的模样，是的，是“你来做”，而不是“你教我做”，至少在我看来，他就是这样表达的。
　　我强忍下自己心里突然窜起的怒火，问他：“哪个？”他努了努嘴，“就那个。”
　　就哪个？
　　我觉得所有能让我生气的那个点可能都是长在了他的身上，我看着面前明显是已经被老师批阅过的页面，有一种想把册子扔他脸上的冲动，但我不能。虽然这一页可能是因为他扔的原因而导致翻了页。
　　或许是见我表情不对，我弟弟终于愿意看那册子一眼了，他发现不对后，还说了一句“啊，不好意思。”然后就起身走了过来。
　　他将页面翻到他要写的那一页，我发现上面一道题也没写，然后我弟弟从第一题往下指：“这道不会，这个也不会，这个，我看看，嗯——也不会，还有这个，这个……”
　　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他压根就不是来问我题的，而是来挑衅的，因为我爸之前说让他有不会的来问我，所以他很听话的来“问”了。
　　以前就这样，每次我爸检查他的作业看到没有写的，就会问他为什么不写，然后他会说不会写，我爸再问为什么不问的时候，他就特理直气壮的说，是因为我不教。
　　我不是不教，而是因为每次一教他题，感觉他就像智力退化了一样，怎么教都不会，然后我每次都会赌气似的自己在他练习册上写下答案或解题过程，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又仿佛智力恢复了一般，还会特礼貌的跟你说声谢谢，听的我想把笔直接摔他脸上。
　　再后来一点，我要么就跟他吵起来，要么打起来，再要么，就是根本不理他，但这似乎就成了他一个不写作业的很好的借口。
　　“你刚才看什么呢，看那么专注？”
　　就在我自我调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发火”的时候，我弟弟直接拿过了我放手边的书。
　　“物理？”他先看了一眼，然后又翻开了封面“小说？你不写作业，原来在看小说啊。”
　　我站起来就要去拿“你还给我！”那是许光诺的书。我弟弟一边躲闪还一边开始喊：“爸，我姐不写作业在看小说。”
　　“你闭嘴！”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然后就要去抢书，但他一个转身就跑了，而且是跑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反锁上了门。
　　我发现打不开门的时候，转身就去找钥匙，但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气的我在那儿直踹门，那动静太大，我爸我妈都出来了，我爸似乎还在打电话，我看见他出来的时候才把电话挂了。
　　“苏乖，你是不是又想挨打！”
　　我妈喊了一句，我弟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我说的是事实，她不写作业看小说，你们不骂她骂我干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我觉得我是笑了的，我跟他说：“看小说怎么了？至少我从小到大就没被请过家长！”
　　这是个事实，我小学成绩很好，虽然经常也会跟同学打架，但确实没被叫过家长，再说，那时候，我们农村的小学，上学的孩子也都是农村的，估计在我眼里是打架，在老师眼里就是普通的小打小闹罢了，不像现在，在学校里稍有磕着碰着的都要叫一下家长。
　　我爸在我说完这话的时候走到了我弟弟的房门口，“开门！”在害怕我爸这件事上，我跟我弟弟是难得保持一致的，在我爸说第二声开门的时候，我弟弟把门打开了，我爸进去就给了他一脚。
　　“你不写作业干什么呢？书不想念了？”
　　我弟弟不吭声了，我现在也不敢进去找小说了，因为我觉得看我爸那架势，我弟弟似乎少不了要挨一顿揍，但最后没有，因为我爸接了个电话，然后他就出去了，在临走的时候给我弟弟扔下一句：“不想念你就别写了。”他似乎很忙，在家里，看到他最多的就是打电话。
　　等我爸出去后，我弟弟又用他那种刺头的眼神瞪我，我没理他，而是直接走过去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因为他堵着门口的路了。
　　我进去在他乱的跟猪窝似的房间里找书，但翻了个遍都没找到。
　　“书呢？”
　　我问他，但他不回答，依旧瞪着我，我在想，今天是不是不打架都不行了。我又问了他一次，他依然不说话，就在我左右张望，想找一件称手的东西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让开！”
　　我挪了一下步子，把位置让出来，然后我看见他从床头的一个夹缝里把书拿了出来，见他递过来，我正要接的时候，他突然把手扬起，然后一个用力就把书掼出了门外，然后他在趁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正好站在门口的我推了出去，接着关门，锁门。
　　我在书被掼出去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完了。别看许光诺对撕课本撕的痛快，但他对他喜欢的书都格外的在乎。班里有不少人借他的书，他每次在借出去之前都会很郑重的说：别弄脏弄破，别乱写乱画。
　　我在把这本书要带回来的时候我还跟许光诺开玩笑说：“你这么放心让我带回去，就不怕被我调皮的弟弟给撕了？”
　　我说的认真，但他以为我在开玩笑，还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说：“我相信我同桌一定能战胜调皮的弟弟，然后保护好书的，加油！”
　　书捡起来的时候，封皮直接就掉了，里面有好多页都沾上了土，而且还破了，我拎着那本残破的书，站在走廊里，心里想的既不是找钥匙冲进去将弟弟暴打一顿，也不是担忧明天去了学校许光诺会有什么反应，而是：苏奇，你真没用，连一本书都护不好。
　　我进了客厅，将自己的书都收拾好，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找来胶带跟纸巾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床上对着灯仔细的粘书。
　　粘起来其实还好，但那些印在上面的脏印儿却怎么也擦不掉。
　　许光诺看书有个习惯，他喜欢在看书的时候手里拿着笔，见到好的句子就划下来，遇到有意思的词句还会在旁边写上自己的想法，他说这样看书才有意思，并建议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我现在确实在尝试，虽然还没有养成这个习惯，但也已经会在看书的时候下意识的在手里拿一支笔。
　　许光诺的字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但现在……
　　我看着书上那些字被一块一块的脏印遮盖，再想想明天许光诺问我书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我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掉在了书上，我连忙拿了纸去擦，可能是因为力道稍微大了一点，眼泪是擦掉了，但书也破了。
　　我看着那惨不忍睹的页面，一边流眼泪一边捶床，想想罪魁祸首就在我隔壁，我放下书跳起来对着墙壁就是一顿猛砸，完完全全跟个疯子似的。
　　电视里经常这么演，里面的人在生气的时候总喜欢拿拳头去砸东西，比如墙啊树啊之类的，有些还会砸的流出血来，每次看到这里我都会想，他们不痛吗？
　　现在现实告诉我，痛，很痛，但我不想停下来，我不想打架，但我觉得我需要发泄，我希望这痛能通到心里去，能暂时代替我其他的，复杂的感觉。
　　我一直砸到浑身没了力气，感觉随时都能倒下去时才停下来，我跌坐在床上，然后随手拉开被子，躺下将自己裹了进去，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将自己缩成一团，然后开始哭。刚才只是流泪，现在却是忍不住的开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