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诺》洛锦南

46、番外二之许光诺（2）

　　比赛的初赛，她来了，但决赛，她没看。上场之前，他还看见她站在场地边缘，等他上了场之后，却看不到她的人影儿，因为找人，他第一局一直在输。偏偏对面那个曹启还一直咧着牙在挑衅，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比赛结束后，他去找赵木瞳她们问，赵木瞳她们也不知道，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哪怕发个消息说一声也没有。
　　说实话，他有些失落。
　　她回来的时候都快上课了，他一进教室门就看到她在跟赵木瞳说话，只一眼，他就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她怎么了？
　　但因为他连自己的情绪都还没有收拾利索，所以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没理她。
　　晚上回了家，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她本就是个比较敏感的人，自己再这样，万一回头她直接不理他了可怎么办？就在他拿出手机，准备回房间给她打个电话时，他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她站在厨房门口，说，“我知道了，我出门会留意的，光诺这边我会跟他说，但桉诺那边还是你去提醒一下吧，我说话她肯定听不进去。”
　　留意什么？说什么？
　　原来，有人因为官司问题，给叔叔放了狠话，说让他等着，等什么叔叔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人只是简单的恐吓还是真会有行动，为了以防万一，叔叔让他们最近出门都小心一点儿。
　　说实话，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浑身发麻，没了知觉，仿佛他还站在当年那个路口，面前是血红色的车祸现场，直到妈妈有些担心的叫他，他才有了反应。
　　那几天，他一有时间就会跟妈妈和桉诺打电话，确认安全，桉诺一开始就很不耐烦，后来干脆会不接电话，为了防止她把他拉黑，他在一次接通后在对方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时说了一句，“当年没有能力保护阿姨，现在即便仍然没有那个能力，但我却一定要护好你的，桉诺。”那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挂了电话。之后再打电话，桉诺总会说一句，“放心吧，活着呢。”“还活着呢。”
　　在确认家里人无恙的同时，他将跟她的关系也彻底疏远了，他是真的怕，怕会连累到她。
　　但他没有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又自己晚上跑去了网吧，他因为担心她问了一句，就发现他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又重新变软了。
　　他看着她很难过的哭，听她委屈的问他为什么生气，瞧着她拎着碎酒瓶子抵着别人的脖子，再到发现她笑着将自己的手心划出一条很深的口子，他在生气的同时，心里除了暖，还有难过以及自我厌弃。
　　他好像依然没有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
　　最后，他选择把自己的那块金牌给了她，上面刻了字母，等她什么时候猜出来，他再跟她在一起，到时候，他大概会重新调整好自己。
　　只是她在关键时刻真的是很笨啊，一直都猜不出来。
　　苏奇，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你个笨蛋！
　　高三那年，桉诺住校了，她所在的学校明明离家很近，但她却办理了住宿，那天晚上，她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用难得很平静的声音跟他说，“恭喜你啊，耳根子终于要清静了。”他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其实没必要这样，你若真不喜欢看见我，我可以搬出去住。”对面的人笑了笑，脸上挂满了讽刺，“只有你搬出去有用吗？没用，这地方你们都占了五六年了，现在才说要搬出去，不觉得很假吗？”
　　“你当真有那么恨我们吗？”他问。
　　桉诺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忽的勾了勾唇角，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恨吗？肯定是恨的吧。自妈妈跟叔叔结婚以后，桉诺每天总会以各种问题跟他吵，但绝大多数他都是保持沉默的，有时候桉诺说的话有些过了他也会反驳两句，不过情绪上来的桉诺甚至会动手，所以他身上时不时有几道抓痕之类的都是很平常的事了。
　　有一次假期，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跟妈妈吵了起来，甚至还摔东西，碎玻璃散了一地，妈妈离她近，被溅起来的玻璃划到了脸，伤口在靠近眼睛的位置，他当时听到动静过去的时候，见妈妈捂着眼睛，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他以为妈妈伤了眼睛。因为小时候受阿姨车祸的影响，他对血有些敏感，所以气急之下没控制住给了桉诺一巴掌，妈妈见状，捂着伤口过来照着他脑门就是一巴掌。
　　之后那小狼崽子就离家出走了，找了一个星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另外一个省的马路边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就那么坐着，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跟她道了歉，她才愿意回来。
　　他有时候想，以前的那段很温存，很幸福的生活是不是只是他做过的一场梦，现在想想，竟会觉得那么遥远。
　　桉诺住宿之后，家里没人折腾，一下子变的冷清起来，即便他大半夜的在隔音室里打架子鼓，也没人会再踹开门，对他大吼一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发什么神经？”
　　妈妈为此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叹气，甚至想着要不她搬出去，让桉诺回来，她甚至连行李都收拾了，但他知道，桉诺是不会回来的，用她自己的话说，他们都占这个地方占了五六年了，现在搬出去，确实没必要。
　　临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体检，在医院里，他遇到了桉诺，小狼崽子一看见他，居然罕见的没有怼他，反而转身就要走，他上前拦住，才发现她正捂着胃，应该疼的厉害，整个人看着蔫头耷脑的，他还想问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了着急找过来的妈妈。
　　原来小狼崽子急性胃炎，医生让输液但她不肯，还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溜了，没想到正好被他给撞见了。
　　那家伙生病了还想逞能，见他过来拉她立马挥着手警告他，“你别以为我生病了就没有战斗力了，我回去吃个药就好，没必要输液！”
　　他知道她是怕扎针，但他不会让她如愿的，不过他还确实低估了这小崽子，人都疼的冒汗了还有力气挣扎，将她成功送去输液之后，为了防止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便在一边守着她。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是齐白白的，他没有回过去，而是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了假，才回了消息过去，只是刚点了发送，身边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手机一拍，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瞬间粉碎。
　　他看向罪魁祸首，对方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按着胃，一手小心的搭在椅子扶手上，只是输液的那长管在空中晃个不停，她只好拿手去稳，脸色本就不好看，眉头也因为疼紧皱着，见他看过来，她却还想勾勾唇角，扯出一个得意与挑衅的笑来，怎么看怎么孩子气。
　　“哎，我之前有看到你妈去找精神科的医生了，我跟上去后，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她跟医生说你有妄想症，真的假的？”
　　大概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小狼崽子突然就转了话题，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他，皱起的眉头没放松，反倒又无意识的加深了一些。
　　他捡起手机，坐到另一边的长椅上，低头摆弄着手机屏幕，“我倒希望是真的。”这样，有些事就只可以是幻象，并不曾真实的发生过了。
　　他当时以为，这只是桉诺为了不让他发脾气故意找了这么个话头来妨碍他的。
　　等到马上临近高考的时候，他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为此，他还专门嘱咐了妈妈跟桉诺，出门注意安全。
　　妈妈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还说是不是考前焦虑症，对此他有些好笑，就他，怎么可能会有考前焦虑症。
　　等好不容易熬到高考结束，他心底的不安还是没有消失，这让他有些烦躁，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便通宵打游戏，苏奇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才收拾好准备睡呢。
　　只是电话刚响了一下就不响了，那会儿还是早上五点不到，这么早打电话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打了过去，在对方接起的时候用一如既往的腔调说，“你是不是想我了？”哪曾想对方会直接了当的说，“我想你了。”
　　他直接愣在原地，后才反应过来她还说他能不能出去一下，她是来他家了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急匆匆的下楼，出了门，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对面的人就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身子还微微发着抖，他便也没再问，只是安慰着她，告诉她没事。
　　他知道她身上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她就像一面镜子，里面的人，是以前的他自己，所以他带她去了自己偶尔去的那处楼层上看日出。
　　他还跟她说了很多话。
　　最后在临走时，她给了他三本日记本，他知道，这里面有他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
　　后来，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后悔他在那段时间里对待感情的态度，要是早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他一定会在她第一次醉酒时他吻了她之后就告诉她，苏奇，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那天，他心底的不安终于被释放了出来，他们在那栋楼处出事了，他只来得及将她护在身下。
　　等再睁眼的时候，他仿佛重新换了个世界，苏奇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除了他，没人记得她。
　　从医院出来后，他表现的很正常，除了发呆愣神的时间好像变的很长以外。
　　有一次，他出门去找桉诺，在半道上，他看着路上疾驶而过的车辆突然就顿了步子，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停在离自己只有毫米之差的车以及旁边桉诺满脸惊恐与担忧的脸，她颤抖着声音叫他哥，她说，“哥，你别吓我。”
　　车主在后怕之余骂骂咧咧，“你这人没看见红灯吗？不要命了！”
　　不要命了吗？
　　活成这样，他在他六岁那年，早就该死了。当年若不是阿姨推开他，他早就死了。
　　后来，他学也不上了，就整天待在家里画漫画，所幸小有成就，他甚至还将自己的记忆画成了漫画，只是一直不曾出版，因为没有结局。
　　有一次，他那套画册被一朋友看见，朋友说他在网上看过小说，只是一直没有更新结局，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结局。
　　他在听到网上有小说的时候是震惊的，因为能知道他记忆里那些的，这世上大概除了他，他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人。
　　他上网去查那小说，翻出来后，发现小说内容竟跟他的漫画相差无几，他当即就看了作者的个人资料，只是除了一个作者的笔名之外，他查不到其他的。
　　记忆里，学校是自己的学校，她家就住在车程不过半个小时的一片居民区，但现实里根本没有，无迹可寻。
　　再到后来，他跑去青岛开了一个漫画书店，店名叫平平无奇，里面设了一个故事厅，将自己记忆里送出去的那枚金牌放了进去。
　　如果苏奇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
　　桉诺在这几年变了很多，大概是想通了，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那次险些出车祸后，她主动找了他，两人谈了一宿，算是对过去的和解。
　　只是毕竟彼此针对了那么多年，一下子缓和下来，她总显得有些别扭。15年八月份，他去长白山没带她，她竟又一声不吭的偷偷跑去了，还理直气壮的打电话跟他说，她身上没带钱，让别人帮她付了，让他记得同意微信请求，给对方转账。
　　那段时间，他微信里一下子多出很多人，还都是不得不同意请求的那种。
　　也是那次，他退了自己原本的酒店，要去找桉诺，等出了酒店大门不远处才发现自己的手链不见了，又匆匆忙忙的去找。
　　到前台的时候前台工作人员告诉他他刚退的房间已经有人入住了，但手链酒店工作人员会帮他拿下来，他因为不放心打算自己去找，但刚出了电梯就在楼道里碰到了那个工作人员，他接过她手里的手链，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注意到工作人员身后有一个女生进了他原本的那个房间，那个背影，很像苏奇。
　　但在那之前，他见过无数个类似这样的背影。
　　长白山景区，他没有进去，桉诺跟他认识的一个人去了，他在外面等他们出来，出来后当天就回家了。
　　回去后，他率先做的事就是将手机里那些不相关的人都删了，钱都还清了，还留着干什么？并且他还警告桉诺以后不准再这样。
　　桉诺的大学也在青岛，平日里没课的时候总爱往他店里窜，然后说她学校里哪个哪个女生最好看，又说她哪个室友觉得他很帅，想让她给介绍一下之类的，不用说，这小崽子肯定又拿着他的照片将他给卖了。
　　若是以往，他说不定得跟她算账，但那段时间，他已经顾不上了，因为他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叫顾仓图，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一个人，叫苏奇。
　　起初他对顾仓图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后来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记忆里，苏奇曾经的前桌，就叫顾仓图。
　　所以什么妄想症，都他妈的是扯淡！
　　而从顾仓图知道他名字的反应来看，他是知道他的，所以他可以肯定，顾仓图所认识的那个苏奇，便是他要找的那个苏奇。
　　他以临时鼓手作为条件，想让顾仓图帮他约一下苏奇，但最后没有成功。
　　第一次上场表演前，顾仓图告诉他，等之后有时间，他一定会找机会带苏奇过来的。对此，他觉得他不能只靠这个人，之前他本想问这人要一下苏奇的联系方式，但总没有找到机会，他莫名觉得，这人好像有点防着他。
　　表演的时候，他一心两用，想着等下要怎么说才能让顾仓图把苏奇的联系方式给他，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一瞥之后，他在台下看到了一个人。
　　许桉诺。他记得她今天是有课的，居然翘了课跑来酒吧，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不过他的怒目而视许桉诺并没有看见，她在跟旁边的一个人聊天，那人多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出是个女生。
　　表演结束后，他本来是要去找妹妹的，可走到一半他却鬼使神差的看向跟桉诺聊天的那个女生，并挪动了步子，但下一刻，顾仓图已经坐到了那女生旁边，显得很亲近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追许桉诺去了。
　　许桉诺见了他大概是有些心虚，本想转移话题，但她一般转移话题不是今天遇到了一个美女，就是昨天跟哪个好看的小姐姐一起干嘛了之类的，所以在她刚开口说了一句“她今天遇到一个小姐姐”开始就被他一声“闭嘴”给打断了。
　　狼崽子挨了训有脾气了，他事后想起来想问问在酒吧跟她聊天的那个女生时，她撅着嘴翻着白眼给了他一句，“不告诉你！”
　　那几天恰好家里又出了事，妈妈在学校里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住院了，打电话的时候她说没什么事让他不用担心，但他不放心，要回去看看。
　　本来没打算带桉诺，但她大概是从叔叔那里知道了消息，一定要请假跟着他去。
　　他买好票的前一天晚上，无论他发消息打电话还是上门都找不到人且没有消息的顾仓图突然就打了电话给他，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告诉他一声，他去接机，然后再带他去见他想见的人。
　　要是这样他再看不出顾仓图是故意不让他见苏奇，那他就是个傻子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许桉诺还要给他添乱，她说她遇到一个小姐姐，是当年在去长白山的途中帮过她的，而且她还告诉那个小姐姐他喜欢那个小姐姐，并且还把人约来了店里，他觉得他简直要疯了。
　　“许桉诺，你信不信你再这样，我能让你在毕业之前都交不到男朋友？”
　　“哎呀哥，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而且我觉得这个小姐姐人是真的很好，你如果真的没有想认识的心思，那明天你自己去跟她说吧，我可做不到约了人家又临时反悔。”
　　他家这小狼崽子为了能把他送出去，真是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订的机票是第二天晚上的，在临走的那天下午，他又试着问顾仓图要苏奇的联系方式，但那人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又开始玩失踪，他明明也算是他们乐队里的一员了，偏偏他们最近的活动都不通知他，说一切等他从家里回来之后再说。
　　他有些烦，连许桉诺约的那个人都不想见了，他本想让她自己去跟那女生解释，结果她却拿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那上面是一个跟他手腕上样式一样的手链。
　　她说，“哥，我记得你之前好像在找一个叫苏奇的人是不是？那刚好，我忘了跟你说，那小姐姐也叫苏奇，她……”
　　之后的话他已经没有在听了，他迅速的跑下楼，往四处看，刚才桉诺说过，那个人已经进了店了。
　　她居然是苏奇！
　　如果只是名字或是只是手链，那他还会觉得会不会是巧合，可当名字加上手链，就绝不是巧合。
　　原来，他一直在找的人，竟就在他附近。
　　他挨着书架一个个找过去，都没有找到人，最后他想到了故事厅，他小跑着过去，刚拐过一个书架，他就看到一个女生在拉着工作人员说什么，而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放的那枚奖牌。
　　“是你在找我吗？”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那枚奖牌的主人，我叫许光诺。”
　　苏奇，我是许光诺，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