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69、山膏

　　“高总，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我是否可以下班？”秘书恭敬的问高宇。
　　“今晚不是有员工聚会吗？”高宇问。
　　“已经取消了，因为员工们最近事情忙碌，报名的不多，我已经在上午对您做了汇报。”秘书道。
　　高宇点点头，“你下班吧，对了，红色真的不适合你，显得你又黄又胖，明天换一套衣服！”
　　“是。”秘书面上依旧恭敬，只是拿文件袋的手有些收紧。
　　“所以，你就被他们甩下了？”红尘问。
　　“是啊，他们自己出去玩，就是不带我。”高宇苦笑着和红尘碰了一下杯“总是这样。”
　　“既然如此，咱们不必等到明天，今天随我去山海居把正事办了吧。”红尘给了酒钱，对高宇说。
　　高宇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吧。
　　论起高宇，也是个神奇的存在，他是东南市一个民营企业盈香传媒的老总，公司规模虽然谈不上特别大，却也能算中型企业，承接广告等业务，吃一些胡氏影业的过剩资源，倒也能维持下去。高宇三十出头，一表人才又多金，按说应该是众人追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不受欢迎，仿佛天煞孤星一般，哪怕是自己手下的员工，也不愿意和他过多接触。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今天秘书说已经取消，他知道，又是借口，却再也懒得揭穿，没有过多过问，只是下班之后自己来酒吧喝闷酒，却没想到遇到了红尘。
　　红尘其实基本不喝酒，来酒吧，是为了帮朋友取东西，正好遇到高宇，又有酒保盛情邀请，便也来了一杯。
　　红尘引着高宇来到山海居，浮生正坐在厅内品茶，一见高宇，顿时一愣，随后，不等高宇出声，一道符纸过去，贴在高宇嘴唇之上，高宇顿时音哑，一字吐露不出。
　　“咱们先说好，让你说话可以，但是，必须是我们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其他的无关语言，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否则，后果你自己承担！”浮生对高宇说。
　　高宇做出一个苦笑，点点头。
　　浮生收了禁制，红尘开启《山海经》开始走流程，这高总裁的原型，乃是《山海经》异兽——山膏。
　　这种异兽非常有趣，他们有一个爱好，酷爱没完没了的口吐芬芳。
　　当年帝喾出游，遇到一只，这货不分青红皂白，口吐芬芳，最后被帝喾的狗盘瓠咬死。引为异兽圈笑柄。
　　浮生之所以一开始就封了高宇的口，就是不想引起争执，他最近工作压力奇大，并不能十分精准的控制脾气，一旦起了冲突，双方都不好过。
　　核准完户籍之后，高宇讪讪的递过一张纸，纸上写着，保准被口吐芬芳，请允许他说话。
　　浮生见了可怜巴巴的高宇，点点头。
　　高宇也算说话算数，没有口吐芬芳，反而说话比较文雅，文雅，却又不等于委婉，他的话，有的时候，还是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主要是因为——他说实话！
　　说实话这项技能，其实一直被人类所标榜为正值，诚信的代言，家长教育孩子们，也曾经说过要实事求是，不跟满嘴跑火车的人交往等等，但是当你进入到社会，你会发现，说实话这种事，并不如书本家人和老师口中那么受欢迎。有的时候，甚至还要招来白眼。
　　高宇能够修成/人身，自然随便口吐芬芳吹毛求疵的毛病已经退化很多，但是偶尔的说实话，还是会存在的，这说实话，若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的确值得称赞，但是如果存在于小事上的抓紧不放，这就会给人非常强烈的反感。例如今天高宇批评秘书的穿着，便是被看做一种极端的冒犯。
　　“你没有朋友，大概率因为这个。”浮生对高宇说。“不是什么人都听得进去实话的，其实也不是不让你说，你大可以，委婉点。”
　　听到这里，高宇的眉头忽然紧皱起来。一听“委婉点”这话，他似乎彻底爆发了。
　　“不！”他高声道。“我就是要说，要讲真话！”
　　他的反应，倒是让浮生与红尘始料未及。两人呆呆的看着高宇。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说实话也变成了一种缺点。”高宇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浮生老板那么聪明，红尘师兄见多识广，也该知道，人类社会，最可怕的一种陷害，就是捧杀！”
　　听到这里，浮生与红尘两人俱是面色一变。
　　捧杀，顾名思义，便是一直吹捧一个人，直到他彻底膨胀，然后自食恶果。
　　“我觉得，现在的风气，和捧杀已经可同日而语！”高宇道。“现在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到了一个畏首畏尾深思熟虑到可怕的地步，自己的想法不敢宣之于口，哪怕是有问题的事情，也不敢仗义执言。就算说，也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等顾及完了，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所谓的体面尊严给惯的！”
　　浮生和红尘听他说到这里，也的确深有同感，社会越进步，说真话的人，真的反而少了。人们被一种名叫“修养”的东西彻底缠住，再不敢发表真实的感受，只能一致的找优点，无论这优点多么令人尴尬。
　　“我这个传媒公司，拍过不少广告，从用人上我就觉得无比恶心！”高宇似乎被打开了闸门一般滔滔不绝。“明明演艺圈的最低标准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无论男女，大多数观众想看的，也就是这种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美人来出演影视剧或者广告之类，这就跟外科医生不能晕血一样，是基本素养，现在可倒好，为了不引起所谓的容貌焦虑，经纪公司被迫签很多长相非常普通的人，还得强迫观众们赞同他们的审美，让一个矮胖丑去演什么绝世美男，不觉得尴尬吗？最可恶的是，尴尬还不能批评，否则就是不礼貌，如此反复，这口翔吃成了死循环，这样真的有利发展吗？”
　　高宇说到这里，更加滔滔不绝。
　　“美就是美，丑就是丑，讲出真话来，让自己心里有个数，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要浪费时间精力让双方不痛快然后收获满满的失望不好吗？一定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为一句礼貌，最后看着人往火坑里跳？”
　　高宇的话，让浮生第一次无法反驳，他说的，也的确就是现在人类的某个事实。套在所谓高素质外壳下的巨大弊端之一。
　　这种风气如果一直蔓延，后果绝不会好。但是想要制止，也无能为力。毕竟被人扣一顶“没素质”的帽子，会让许多人无法承受。
　　“我会一直坚持我的看法，实话实说！”
　　“如果，有碍修行呢？”
　　“我坚信，总有一天，所有偏离的事物都会回归本质，只向真理低头的时代，终究会重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