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274、白蛇

　　红尘背着浮生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今天，浮生的皮囊乃是一位跛脚的魁梧汉子，虽然下/肢/萎/缩，却也着实有点重量，红尘虽然也算孔武有力，但是在这种情境下行进，也着实有点费力。
　　幸亏这里人迹罕至，红尘暗运神通，方能健步如飞。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位于群山环绕的一处僻静山谷中的乡村，这个村子着实环境恶劣偏远，难怪村里的青壮年全部出外打工，留下的只是一些老弱病残。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村里，这里的村民本就稀少，也绝少有陌生人来访，见到两人，热情的上前询问。知道他们是来找人之后，又问来找什么人，他们可以提供帮助。当听说他们是来找摄影师白迪的时候，村民们的热情更添了三分，看得出来，白迪在村内非常受欢迎。
　　很快，老人叫来村里的一个孩子，让他去叫白迪，自己引两人来到家中，为他们准备了点水和食物。
　　食物并不丰盛，不过是些寻常农产品，但是两人看得出来，这些已经是老人可以拿出的最好的食物。
　　很快，小孩子带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来到老人屋内，那女子正是摄影师白迪，她见到浮生与红尘，有些惊讶，随即又是恍然大悟之情。
　　“刘伯伯，我跟两位客人有点话说……”白迪对老人说。
　　“行啊，我刚才正好准备去老陈那里串门来着，碰巧遇到的他们，你们谈，我继续去串门。吃啊喝啊的，你们随意啊。有事让小欧去找我。”老人很亲切的对白迪说。随后拉着小男孩出门，嘱咐小男孩在院子里玩，随时听白迪的吩咐，自己则是出门继续去找邻居聊天了。
　　白迪眼见老人走远，也走出门，跟小欧说了点什么，小欧忽然觉得头脑一迷糊，倒在草垛上睡了过去。白迪挥挥手，院子这边被布下结界。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随后，白迪进了房间，跟浮生与红尘施礼。这摄影师白迪既然认识两人，自然也并非普通凡人，她的原身，乃是《山海经》异兽——白蛇。
　　这个族群大家也不算陌生，大名鼎鼎的峨眉蛇妖白素贞便是出自这个族群。
　　“最近事忙，本想过两天再与山海居预约，谁想到两位师兄居然亲来，实在是我的过错。”白迪很客气的对两人说。
　　“不必如此，白夫人值得我们跑着一趟。”浮生道。
　　还未等到白迪继续说些什么，忽然，白迪感觉结界似乎被人冲破，顿时有些纳闷，白蛇的幻术一向惊人，能够冲破幻术，绝非等闲之辈，三人各自观察，才知道，居然是一位披麻戴孝的孝子。
　　红白二事，一向鬼神让道，更何况是小小的幻术。
　　白迪打开门，见到来人，认出是昨天才赶回村子的村东头刘婆婆的儿子，那刘婆婆已经年近九旬，寿缘将近，以白迪估算，倒也就在这两日之内就会过世。果然，便是刚才，老人安详辞世，子孙们旋即按照规矩披麻戴孝，送老人最后一程，按照规矩，孝子要全村走一趟报丧。白迪以为他是来找房主的，谁知道，孝子见到白迪，普通一生跪下，这个行为，却害得白迪直接躲到一旁，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白迪虽然化为人形，却原身依旧为兽，尚且受不得人族如此大礼，若是心安理得受了，必然损害修为。
　　孝子似乎知道白迪不愿，却依旧固执跪着，“我妈妈走前说了，一定让我给您扣头，谢谢您让她得偿所愿。”
　　还没等白迪推辞，浮生却吩咐红尘拿了椅子，按住白迪，那孝子端端正正的给白迪磕了个头，随后离开，继续去报丧。
　　白迪生受了孝子一个响头之后，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心内的别样躁/动，面上表情痛苦到几近扭曲，很快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正在红尘彷徨无措的时候，浮生吩咐他背自己出去，红尘将浮生背出房间，放在白迪身边。浮生伸出手，将白迪搂在怀中，轻声安慰。
　　“别怕，不要抵触这种感觉，慢慢适应它。”浮生道。
　　白迪到底有些修行，连忙集中精力，导气归元，半个小时之后，感觉四肢百骸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这种温暖，是冷血动物所未曾尝试过得。不由得心内有些纳闷。
　　“这是血的温度。”浮生道。
　　“血的，温度？”白迪重复一遍依旧不懂。
　　“确切的说，是人的温度。”浮生点了一下白迪的额头，只见额上脱落了一片蛇鳞。这片蛇鳞，乃是白蛇白迪的本命所在，现在脱离身体，证明她已经修炼成人，不再是兽类。
　　“怎么会？”白迪伸出手，看着这其实并不属于自己本体的“肢体”现在居然不需要法力便可以活动自如，分外疑惑，她自己的修为自己非常清楚，化作人身也算勉强，修炼成人，尚且需要更多年限和功德，为何……
　　“你的修为，以非常人可比，今日正好有了契机，冲破瓶颈化作人身，也是水到渠成。”浮生道。
　　“水到渠成？”白迪依旧浑浑噩噩。
　　“这要看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浮生提示道。
　　“拍照啊。”白迪如实回答。
　　白迪化作人身之后，前往人间界修行，其实蛇类的视力不太好，白迪也是如此，因此，她十分迷恋摄影，她可以透过相机，更清楚的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所以，进入人间之后，她便投考了摄影专业，凭借特殊的对美的理解，很顺利的开始系统学习，蛇类一向是不怎么缺钱的，摄影设备齐备，知识储备足够，又有捕捉美的天赋，她自然是如鱼得水的，还没有正式毕业，已经获了几个摄影大赛的奖项，在圈子里很快扬名。
　　前年，她来到G市采风，这里的自然环境出众，让她非常舒服，加上随处可见的美景，让她流连忘返。
　　有一天，她来到附近山中村庄，让她感觉到格外不同，这个山村虽然安静祥和，但是总有一种莫名的怨气，这种怨气倒也不是那种所谓的煞气，而是一种偏向于意难平。她一时好奇，进村查看，见到一位长者坐在椅上乘凉，白迪发现这位老爷爷身上便有这种怨气，于是上前询问，方才知道，老人的意难平，倒也不是寻常的家务事，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子女非常孝顺，哪怕在外地打工，也从未亏待过他，他的意难平，在于他想——拍一张遗照。
　　生老病死，本就是生灵必经之路，活得越久，反而更加能够看开，老人也是如此，他早已不再惧怕死亡，只是希望有一张最后的照片来留给家人。
　　只是年轻人并不这样想，他们认为这是一种不吉利，并不鼓励老人拍摄，老人腿脚不便，儿孙不肯帮忙，自然也无能为力，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种意难平。
　　这件事情对于白迪来说，自然相当简单，她当即满足了老人的心愿，为老人拍了一张非常合心意的照片，三天之后，冲洗出来特地送给老人。
　　白迪还记得老人那心满意足的笑容，脸上每一道皱纹上都洋溢着快乐。抱着照片轻轻擦拭，还拿去给村里其他老人“显摆”。
　　看到老人们羡慕的表情之后，白迪心念一动，她决定为这些淳朴的老人们满足这个心愿，于是开始走村串户的开始特殊的摄影活动。很快在这片偏僻的山村中薄有名气。
　　这几年来，白迪为G市偏远山区近千位老人拍摄了遗照，照片中老人们的笑容，让她感觉比得到任何大奖都有成就感。那位去世的婆婆，便是她其中之一的“客户”。
　　“我从没想过……”白迪有些哽咽，修成人形，然后步入真正上程的修为正道，一向是兽类们的目标，只是能达成者少之又少。
　　“人类有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积累功德，看似困难，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只在举手投足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只是因为太过细微，很少有人愿意去注意，愿意去做而已。安心接受它，这是你应得的！”浮生道。
　　几天之后，三人被邀请去吃豆腐饭，他们走进院子，见到老人的魂/魄正站在房门口，笑盈盈向他们招了招手，三人微笑点头，随后，老人闭目垂首，化作清风，隐入烟尘……
　　山海居，红尘为浮生端来新茶。
　　“老板，白迪心思单纯，忽然化作人身，对她是否……”
　　“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造化，白迪的功德让她当有此报，至于以后，看得，是作为人类的她自己的选择。是保持初心还是误入歧途，非你我可控，你我也大可不必为他人费心。只安心工作就是。”浮生说完，落下最后一笔，画册的羊皮纸上，赫然显现一条栩栩如生的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