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257、螽斯（音重斯）

　　“所以，欢迎口腔疾病的朋友们来电咨询，有专属优惠哦。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谢谢大家收听。”主播说完最后一句话，切断了器械，今天的工作任务顺利完成，但是他脸上并无太多笑意。反而满脸落寞，和同事打了招呼，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下班，时间已经不早，本来他还有一个节目，但是因为实在有事，只能冒着被领导责难的风险请假。
　　很快，主播来到了山海居门口，敲门进入。
　　山海居内，晚餐已经摆好，主持人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动筷子。
　　他名叫卫标，在东南市异兽圈子里算是大名鼎鼎，主要是因为，他是东南市电视台的当家主播之一。他的原身，乃是《山海经》异兽——螽斯，也就是人类世界的一种昆虫——蝈蝈。蝈蝈善于鸣叫，做电台主播倒也十分契合。
　　在东南市，至少一半以上的人曾经收听过他的节目。主要除了他业务过硬以外，节目的内容风格也非常有韵味，绝非哗众取宠之辈，很适合大家休闲时候解闷。
　　只是很可惜，时代在进步，电台逐渐式微甚至开始解散，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人还在坚持。但是也是日落西山，苦苦维持，大家都知道，被淘汰，是早晚的事情，不少人开始给自己找寻后路，甚至电台和卫标起名的另外一位老牌主播，也开始转型去做CV接广播剧的配音。
　　唯有卫标，还在苦苦坚守。以他的人气和实力，想要签下他的公司大把，但是他就是舍不得离开电台，这里有他自来到东南市生活以来的所有回忆。
　　“所以，你宁可现在给神医宇宙做广告，也要留在电台？”浮生问。
　　现在的电台，为了维持正常的应收，只能依靠投资的广告商为生，而愿意给电台投资的，已经很少有正规的广告，他们只能靠打擦边球维持资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甚至为了宣传，品牌方开始了安排销售进节目大肆鼓吹，直播也只能配合宣传，因为时限太长，流失了很多观众，却也无可奈何。也幸亏卫标的观众积累比较多，还能勉强维持，却也是强弩之末。
　　“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严重违背了你带好节目给观众的初衷，为什么不考虑真正转型呢？或许还能盘活你的事业。”浮生问。“转战短视频平台，也不是太丢脸的事情。”
　　“其实，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势在必行，但是让我去做网红，我实在是没办法，这太不体面了。”卫标道。“况且，我也非人类，大不了电台倒了，回故土继续修行，也没必要太过劳心，有一日便算一日吧。”
　　“体面？所以，师兄不愿意寻找新的机会，是因为，觉得当网红不够体面？”红尘对于卫标这个认知，有点疑惑，更多的则是不可思议。
　　卫标点点头“我出来的时候，父亲让我做个体面人，找个体面的事做，不要让人瞧不起。那个时候，做电台主播收入高，粉丝多，受人尊重，我也喜欢这个工作，就努力做了这份工作。网红什么声誉，两位师兄也知道，让我转型做网红，不如杀了我。”
　　其实卫标的考虑也是事实，网红这个行业，最近几年野蛮生长中，因为准入门槛太低，很有一部分浑水摸鱼之辈，光是所谓的探店博主引发的争议就不在少数。网络乞丐的称呼不胫而走。一粒老鼠屎真的可以坏了一锅粥，这个感知让卫标对网红行业望而却步。
　　“那师兄也可以考虑去做CV，你的那位同事现在也做的很好啊。”红尘道。
　　“实不相瞒，我心理上，实在过不去，两位师兄也知道现在要想有收入的广播剧，要什么题材。”卫标道。
　　浮生与红尘点点头，其实有一些东西，哪怕社会很宽容，也不是所有人能接受的。卫标接受不了，选择远离，其实也算是一件磊落的事情，总好过接受不了还为了挣钱装样子，未免让人作呕。
　　“既然如此，也便由着师兄吧，毕竟这是个人选择，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以师兄的资历和能力，以后无法再继续用声音跟大众交流。”浮生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散的席，曲终人散是早晚之事，只能说缘分已尽吧。我能做的，只能是维护住最后的体面和大家心目中卫标的形象而已。”卫标道。
　　今天，浮生破例送卫标离开山海居，眼见他渐行渐远，忽然，红尘道“老板，其实你未必不能劝他。”
　　“是可以，还很容易，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浮生道。
　　“那为什么？”
　　“因为两个字——体面！”浮生转身，向回走，边走边说。“懂得这两个字，且一直坚守的人，实在太过稀少了。”
　　这话让红尘不解。
　　“这个世界越来越发达，人类做事也越来越不择手段起来，物欲横流的世界，能够保持清醒克制和体面，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并不想让最后的一点坚持消失殆尽。”浮生道。
　　“但是，这对他以后的发展是很有影响的，既然坚持的结局未必理想，又何必坚持？”其实红尘能理解浮生所言，但是他并不赞成，这一千五百年的人间沉浮，他看到了太多用他们兽的观念看来人类匪夷所思的坚持，投江的屈原和被灭十族的方孝孺便是其中的代表，因为一些坚持，丢掉自己姓名不说，还连累了亲朋故旧实在让他无法理解。后来慢慢的，他理解了一点人类对追求的坚持，但是那算是大节之事，情有可原，类似卫标这种，不过换一个工作的坚持，他实在理解不了。
　　“大节小义，其实是一样的存在，只是很多人会因为它小而理解成一种固执罢了。”浮生道。“只要是正确的坚持，都该受到尊重。”
　　“正确的坚持的后果是失去一位人才，真有这个必要吗？”红尘问。
　　“还记得那个很想当演员，因为容貌不过关而愿意用修行换皮囊的朋友吗？”浮生忽然道。“其实她和卫标异曲同工，都在捍卫心中的理想。”
　　“可有理想也要面对现实啊……”
　　“那你就可以把它理解成，听爸爸的话。”浮生瞥了红尘一眼，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