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214、藩鸟

　　“现在的孩子，看似开放，其实比老一辈人还要封建一百倍，不是对自身，而是对别人，尤其是长辈。”潘蓉一边喝茶一边愤愤不平的道。
　　“这论调，倒也新鲜。”浮生笑道，拈起一颗果子放入口中，酸涩的味道让他略微皱眉。
　　“不是新鲜，这两年，我见到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有感而发。”潘蓉放下茶杯苦笑不止。
　　这潘蓉，原身乃是《山海经》中一种落笔极少的禽鸟——藩鸟。无甚突出，只是体型相对娇小。
　　潘蓉没什么特殊技能，修成人身之后，到了东南市，进了一家美容美发学校，学了两年，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发廊，做街坊生意，倒也能支持下去。
　　她也算有点头脑，二十年下来，小发廊也逐渐成了美容院，除了美发，也给街坊做点美容护肤形象设计之类。也算与时俱进。
　　二十年来，她也积累了不少的人气，看着一些女性从青丝到白发，从年轻到中年。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美容院开始转型，转型做老年女性的生意。
　　“我当然知道老年女性的生意远不如小年轻的钱好赚，但是，我就是想给她们一个可以保持美丽的机会。”潘蓉道。
　　对于美这项“事业”，女性是最好的体现者，她们对美丽有着与生俱来的追求，不分年纪。
　　只是很可惜，当一个女性有一点年纪之后，就会被闲言碎语所桎梏，愿意摆脱桎梏，随心所欲的人，实在在少数。
　　两年前的一个午后，美容院迎来了一个五十出头的女性，潘蓉认识，是偶尔过来修剪头发的王阿姨。这位阿姨似乎十分保守，穿着打扮非常古板，也基本不打扮，哪怕是在过年，看得出来的端庄，却缺少一点自我风格。
　　这也是那个时代女性从众心理的体现，不喜欢花枝招展，只希望不要引人注意。
　　潘蓉以为王阿姨这次过来是为了修剪头发，于是热情的迎上去，谁知道王阿姨的要求让潘蓉颇为惊讶，原来，王阿姨要做一个整体的形象设计，朋克风。
　　这个要求与王阿姨朴素的外表完全形成鲜明的对比，做造型这个事情，并不是说给钱就行，作为比较负责的潘蓉，还是委婉的询问了一下。
　　因为是熟人，王阿姨也没有隐瞒，只是满脸苦涩，原来，她刚刚检出罹患了肝癌，时日无多，人生进入倒计时，她果断放弃了治疗计划，出院回家。
　　“一来，我家的家庭状况，实在不足以支撑大额花费。我也想给孩子和老板留下一点钱。二来，与其缠绵病榻，不如趁着人生最后的时光，去做一点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王阿姨说。
　　她年轻的时候，是非常喜欢摇滚的，一直很迷恋霓虹那边的一个乐队，只是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让她根本不可能张扬出去，只能偷偷的欣赏。她的丈夫家是非常刻板的书香门第，公婆都是老式的知识分子，最讲究个礼义廉耻，对于他们来说，摇滚这东西，就是不正经的代表，她当然更不敢透露半分。
　　后来便是生子，养育孩子，时间匆匆而过，一晃已经年过五旬，这个爱好，也再也没有被提起过。只是偶尔听到摇滚，还是稍微沉醉一下，却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心境。
　　直到她生命开始倒计时，最想做的，就是去听一场摇滚演唱会的现场版。她最喜欢的那个乐队，将在下周举办四十周年演唱会，她花了重金买了票，想达成心愿。
　　听到这里，潘蓉了然，她用最快的速度给王阿姨设计了一个最适合她的形象，王阿姨看着镜中不再年轻却很时髦的自己，开心的笑了。
　　两个月后，潘蓉再一次见到王阿姨，她已经缠绵病榻，不能起身，却依旧对她表示了感激，随即，三天之后含笑而逝。
　　有一些事情，到了人生尽头，才能实现，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呢？虽然已过经年，青春不在，但是也应该同样拥有自己的理想，至死不渝。
　　于是，潘蓉果断将美容院改成了只面向中老年人营业的性质，为中老年人涉及发型和造型，价钱公道合理，给了很多爱美却又不敢尝试的中老年女性信心。
　　“只是这些女性愿意来，也会受到阻碍，阻碍的最大关键在于她们的孩子和配偶，你说可笑不可笑？”潘蓉道。
　　在这个世界上，对中老年女性的偏见层出不穷，甚至连女性自己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什么年纪就要摆出什么姿态。看似有道理，其实是一种严重的桎梏。
　　任何人都有资格在不违法乱纪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的人生，更何况只是浅显的外表修饰？偏偏就是有些人看不惯。
　　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些年轻人找上门来，说潘蓉带坏他们的母亲，让母亲只顾自己享受生活，不再关心儿女，也不肯再照顾孙辈之类。
　　这些话，让潘蓉觉得可笑之至，凭什么父母要在年轻的时候养育子女不够，好不容易退休的晚年生活还要围着孙辈转悠？这样的人生，何等窒息。难道父母对子女负责还不够，连孙子辈也要算上？
　　“这还不是最奇葩，最奇葩的，是一个大学教授，他来找我的理由，是因为他那个热爱公主裙的母亲让他感觉到丢脸。”潘蓉说到这里，依旧愤愤不平。
　　教授的母亲为了他的学业牺牲良多，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还必须接受儿子的限值。老人家喜欢一些比较时髦的裙子，经过潘蓉的鼓励，开始了自己的爱好，还录了视频发上网，收到了很多夸奖和追捧，当然，恶评也不少。那位教授也因此在学校内受到了一些追捧和调侃，让一向清高自诩的他有些受不了。
　　于是将怒气发泄在母亲身上，不但限制她发视频，还没收了她的裙子，让老人家很伤心。
　　“我很想帮帮老太太，她的行为根本就没有过错，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潘蓉苦笑。
　　“那教授是单亲？”浮生忽然问。
　　潘蓉摇摇头“老伴健在，夫妻和睦，老太太很多视频就是老先生帮忙录制的。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人却是开明的。”
　　“这好办，让老先生打他儿子一顿。”浮生道。
　　“啊？”这个建议让潘蓉始料未及。
　　“孩子嘛，总离不开父母的教导，好好打一顿，让他感受一下小时候被教养纠正的感觉，就知道该如何为人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