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96、闾

　　东南市西郊，有着这一片的确最大的城中村，住着数千户背井离乡前来打工的劳动者，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小卖铺，小饭店，便是网吧林立。
　　这里的网吧大多是城中村原住民自己的房产，没有房租压力，收费较为便宜，往往而是块钱就能包/夜，对于没什么钱租房的打工者，其实也算一个挺好的选择。
　　而一些隐藏在居民楼中更“深层次”的网吧，收费还要低廉，更受欢迎。
　　虽然机器陈旧，网速很一般，但是光顾这里的，也并不是为了上网，主要就是想要一个极其便宜的住宿的地方。
　　在这个城中村某个角落，有一处老旧窄小的商户，是一家只能容纳四个人的面馆，老板娘是个五十出头的阿姨，胖乎乎，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笑容，她卖的面也很便宜，不过四块钱一碗，却用料很足，如果肯多花两块，还能吃到一两块薄如蝉翼的肉。
　　这个价钱，已经良心到不忍苛责的地步，更何况，这位阿姨还经常开解来吃面的人，让他们不要放弃希望，好好生活。
　　面馆叫做“一碗面”，阿姨就是姚守光夫妇希望让渡灵力的那位朋友。
　　她名叫吕慧，是《山海经》异兽——闾。通俗点说，其实是母羊。
　　她在东南市居住了三十年，坚持开面馆二十五年，送走了一批批的打工者，终于，要轮到她自己了。
　　过完这最后一个年，她将返回山林族地。不是不想留下，而是，修为已经不允许她留下。
　　神有五衰日，兽有力竭时。吕慧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继续高强度的工作。
　　她的工作，其实非常辛苦，累身也累心，能坚持三十年，已经非常不容易，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时保证自己的面馆在营业状态，全年无休。
　　今晚，吕慧三十年来罕见的打样一晚，接待自己的朋友，这两位朋友，正坐在座位上吃面，这碗面味道一般，但是却又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吃下去，让人通体舒畅。
　　浮生与红尘很快吃完面，放下面碗，看向吕慧。
　　吕慧似乎身体已经非常不适，在同类面前，也无须维持人形，化作了她母羊的本相。
　　“两位师兄替我多谢姚师兄，只是，我并不想侵占别人的功德。”吕慧道。“这世上之事，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也不必强求什么。”
　　浮生点点头，红尘欲言又止，他看到了浮生的眼色，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出了面馆，红尘很是纳闷。“老板，吕慧的行为，其实已经算是积累功德，为何她的身体到了这个地步……”
　　“她的身体，不是因为工作所累，而是因为，上天希望她停止这样的善良而已。”浮生道。
　　“为什么？帮助弱势群体，难道不是功德吗？”红尘大为不解。
　　“她的面馆，还要营业半个月，明晚咱们过来看看，你就明白了。”浮生道。
　　红尘点点头。
　　翌日晚上九点半，两人重新来到面馆，隐身状态。
　　这个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接近入睡，而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一部分年轻人来说，是吃晚餐的时候，只见面馆周围迅速来了不少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有的是正经下班，有的，则是从网吧出来。
　　他们买了面条，随便在店门口找了角落坐下吃饭，让红尘惊讶的是，他们来的时候，面馆会积累一些功德，但是走之后，这些功德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这……”
　　“记得鲤鱼吗？”浮生问红尘。
　　红尘点头，鲤鱼族曾经来过山海居，他们的族长愁眉苦脸，就因为族群数量被动过多。
　　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太多的人不想轮回，宁愿做禽兽鱼虫。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循环，却又因为是自我选择而无可奈何。
　　“你说，这些人，以后轮回成为鲤鱼的机会有多大？”浮生问。
　　“老板，您是说，选择和推波助澜？”
　　浮生点点头“这些人，以前也是满含希望来到城市里工作，想要更好的生活，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指着正蹲在墙角吃面，蓬头垢面，毫无光彩的人，问。
　　“运气不好？”
　　浮生摇头“运气不好的，必有横祸，这些人身体康健，并无不良，主要问题在于精神已经被惰性腐蚀，而这种腐蚀推波助澜的，便有吕慧的这个面馆一份！”
　　“可是，她是一片好心……”
　　“好心用对了地方，是好心，用错了，是助纣为孽！有些人之所以生而嚣张，不过是因为有人托底依仗。这群人，之所以如此，其实也是有所依仗。这种依仗虽然平常人觉得可笑，但是对这类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两块钱一桶的水，四块钱一碗的低廉面条，十块钱可以包/夜的黑网吧。绝对低廉的生活成本和毫无盼头的生活交相辉映，激发起的，不是斗志，而是惰性，一旦习惯这种低欲/望生活，是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的。不但影响自身，还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发展进步。可能有些人认为，这个世界包罗万象，世人数量多如繁星，少一两个，毫无影响，其实不然，积少成多，也会成为可怕的数字。”浮生道。
　　“所以，不该同情吗？”红尘问。
　　“不，是应该适度，吕慧的行为，已经超过了适度的阶段。而是纯属在纵容。”浮生道。“毫无本钱，甚至有些亏本的买卖，其实跟纵容类似，按劳取酬，各取所需，勤奋工作才是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如果只靠别人的怜悯活着，且自己其实是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因为习惯了被怜悯而不求上进，你觉得是个正常的生存状态吗？你也可以考虑一下，陈嫣然的慈善基金会是怎样做的？瞿如的残疾人工厂又是怎样做的？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同情久了，反而会变成一种纵容，救急不救穷，早就有了这个古话。”浮生道。
　　“那，为何不对她直说？”红尘问。
　　“因为，她的这个工作，还是需要有人来做的……”浮生道。“这个急，是必须有人来救。如果将事情宣扬出去，你说还会有人来接手这样的工作吗？”
　　“这，算是利用吧。”
　　“还是那句话，要看你是否能够把握尺度，杜绝做被人依赖而非感激的烂好人。”浮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