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35、鱄鱼（音团鱼）

　　“您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浮生问正在踩树苗的老者。
　　“说起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这是一个机缘巧合。”老者一边回忆一边一刻不停的踩着脚下的树苗，直到树苗被彻底碾压，毫无生机。
　　“最少，也有七八百年了吧。”老者道。
　　“沧海桑田,果然是机缘巧合。”浮生惊讶于老者的寿命，老者的原身，乃是《山海经》中的异兽——鱄鱼。
　　鱼类，其实于修炼一途上一般只会选择一种类别，那就是——化龙。这也是他们修行的一种捷径，像老者这样的一只固守在一个地方，修行不升不降，生命还异乎寻常的长，当真少见。
　　“好了，毁掉这些，也就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喝一杯吧。这里的月亮湖湖水极好，用它酿酒，别有一番风味。”老者踩死最后一颗树苗，对浮生道。
　　“也好。”浮生点头。
　　老者的居住地，在月亮湖附近的沙丘之下，凡人难以触及，桌上的酒菜很有限，却也荤素搭配，一壶酒更是香气扑鼻。
　　两人对饮了两杯。
　　“这些孩子啊，固执的可怕，也执拗的可爱！”老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然苦笑道“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浮生闭目凝神，从虚空中看到一切，却也哑然失笑“这就是人类最可爱，也最可怕的是地方，坚持不懈。”
　　“是啊，坚持，他们这支队伍，已经在这片沙漠坚持了十年，一茬接一茬的来，周而复始，我已经快抵挡不住了。”老者苦笑，饮下杯中酒。
　　其实老者住在这片沙漠中，就为了一件事——毁林，没错，就是毁掉志愿者辛辛苦苦载种的树木，方才浮生已经看到一切，却对老者并无责备。
　　“人类最不谦虚的地方，就是他们坚信自己是对的，妄图和自然之母抗衡。”浮生道“以为自己做成了一些事，就可以做成所有的事，这是一种对自身能力绝对的傲慢。”
　　“而人类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傲慢。他们觉得，这是他们聪明智慧的最好体现。”老者道。“只是苦了我们，却要给他们收拾残局。”
　　与此同时，志愿者团队望着枯萎的树苗，颇有些灰心。
　　他们这支团队，驻扎在沙漠十年之久，一直致力于植树造林，防风固沙，这是绝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获得很大的成功，只是，并不代表没有奇事发生。
　　例如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件奇事：他们种植的树木，只在一个奇怪的分界线外，才能存活，分界线内的树木，哪怕他们再用心，也会枯萎而死，绝不可能存活，他们找了很多原因，且安装了先进的监控设备，却无能为力，根本查不出原因，一茬又一茬的志愿者，都将能越过沙漠边界继续种植树木作为此生的目标，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愿……
　　哪怕最资深的专业，也找不到原因。人类就是这样，执拗的相信人定胜天，所以，他们一直不懈的努力，妄图突破沙线，结果则是一次次的失望。
　　“人类的初衷是很好的，但是忘记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平衡之道。”老者苦笑。
　　沙漠，看似“邪恶”，其实是地球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它的存在，有调节气候，保持平衡的重要作用，固然以前人类对树木几近无限度的砍伐，造成了沙漠化严重，人类不得不开始重视植树造林的重要性，也不代表这个防风固沙是可以无限度延展的。
　　人类做事上头起来，尤其是有了一点成绩之后，其实很难阻止的，这个度一旦越过，后果不堪设想。
　　而治理沙漠，就是他们越界的一个表现。老者出生在这片沙漠唯一的水源月亮湖中，常年修行，魂魄已经与这片沙漠息息相关，他感受到了沙漠的哀嚎，窥视到人类的傲慢，只能自作主张的保卫他的家园。
　　说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其实更恰当应该说，是保卫这世上生灵的共有家园。人类的傲慢所酿成的灾祸，却要众生为他们收拾，不公平，却别无他法。
　　人类就是这样，他们人定胜天的自信，让他们无比执着，他们也坚信，只要通过努力，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所以，他们顽强而固执的植树，坚决不肯放弃。哪怕投入再多的人力物力。
　　来自沙漠的叹息，也许就来源于它已经看透人类的固执难以撼动和对自己未来的彷徨。
　　老者说的也是事实，随着科技手段的进步，他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追赶科技的速度，他担心，早晚有一天，他终将无能为力。
　　“其实吧，您不觉得您的做法有点问题吗？”浮生听了，忽然道。
　　“问题？”老者不解。
　　人类是一种被好奇心驱使的物种，他们最喜欢追根究底，尤其是一些偏灵异的事件，他们一定要有科学解释，越阻挠，越前仆后继。
　　“浮生老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以往所为，未免过于魔幻了些，自然要激起人类的好奇心和执拗性格。”浮生道。
　　“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这样，你下次毁林，不要总沿着那一条线，往后稍微移动一下，让那群志愿者有点补种的事情做，也省的他们为难。”浮生道。
　　“为难？”这个词让老者分外意外。
　　“你看啊，每年为了植树造林，别说上边的拨款，就算民间的集资，也有很大的一部分，这些钱，得平均分配一下，如果你说我们这里已经完成了任务，那这份钱肯定会从自己这里溜走，那么，这些防护林的日常维护的费用怎么处理？没事做，他们交不了差的，只能继续这么往下治理，你只要在毁林的时候，推进三排，让他们有事做，就十全十美了，谁也不会在考虑继续推进的问题。”浮生道。
　　“还有这样么多事呢？”老者听了，实在无法明白人类的脑回路。
　　“这就跟修路一样，你不留下一点每年翻新的余额，很多人没法活啊……”浮生道。
　　“好吧。”老者无奈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