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夫君吐血了吗》七榛

16、第十六章 送嫁

　　送嫁这一天，天气非常好，晴空万里，澄澈得令人心旷神怡。

　　和赵清婉相互哭诉了半夜的赵云薇肿胀着双眼，迷迷糊糊地让人叫醒，开始梳妆打扮。

　　“哎呀，郡主，你这双眼怎么回事？肿的像俩核桃红糖小馒头！”汤圆看着红肿双眼的赵云薇，不由得惊叫出来。

　　“嗯？什么馒头？我想吃奶黄小馒头。”赵云薇目光呆滞地接了一句。

　　听到赵云薇的话，本来因为小郡主远嫁而郁郁的侍女们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周嬷嬷只以为赵云薇今日离家，不舍离家哭了半宿，因而也不多加询问，她用毛巾裹着冰块，放在赵云薇肿起来的双眼上。

　　一阵冰冷的触觉刺激着赵云薇顿时清醒过来，她不由得开口道：“大清早的吃冰，不利于养生。”

　　汤圆掩着嘴，笑道：“郡主，哪有吃冰，是给您消肿呢。”

　　周嬷嬷将冰毛巾拿下来，看到还有些许红肿的眼睛，她轻声道：“这般差不多了，待会儿上个妆，就可以遮过去了。”

　　赵云薇脑子里蒙蒙的，她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赵清婉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也不知她昨晚是何时又跳了窗离开。

　　汤圆给周嬷嬷递了眉笔，忽然她眼尖地看到赵云薇手中紧紧拽在手心的簪子，她奇怪地问道：“郡主，你手上的簪子是要用上吗？”

　　赵云薇低下头，望着手中的簪子，那是一支极致华贵的凤钗，这是，皎皎及笄时专门打造的簪子，皎皎最喜欢的一支。

　　皎皎将最心爱的簪子送给她了，赵云薇细细抚摸着握在手中的簪子，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弧度：“嗯，用上。我很喜欢这支簪子。”

　　周嬷嬷看了一眼，心中略有疑惑，这么一支华贵的簪子，她之前在郡主的饰物里似乎没有见过，琢磨了一下，想着或许是王妃后来又给了郡主一支。

　　在备嫁的这段时间里，裕亲王府异常忙碌，主持大局的亲王和王妃每日带着府中人员出入奔走，筹备陪嫁物品以及安排送嫁队伍。

　　而赵云薇也是日日夜夜地反复聆听嬷嬷们教导新婚礼仪，以及各种应酬交际时的仪态规矩。

　　直到戎朝的聘礼送来，启程的时间落定。

　　在忙忙碌碌的梳妆打扮后，天光亮堂。赵云薇静静地望着镜中的少女。她清晰地从自己乌黑的眸中看到了如锋刃般的不甘心，极淡。

　　簪在发髻上的发簪流苏细细地滑过脸颊边，带来疏疏的凉意。曾经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女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清瘦，褪去了那股娇憨，露出了明艳动人的娇媚。

　　身上穿着的红色嫁衣极其耀眼，艳丽地宛如清晨才褪去的红霞。在这一刻，赵云薇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远嫁了。

　　今日一嫁，终身既定。

　　这样的认知让一直以来总是无畏的赵云薇有一种无端的害怕，仿佛是有冰水劈面湃下，纤微的发丝都被冻住了一般，一道裂缝慢慢横亘上如坚冰般的心底，一切轰然塌碎之后，落下森冷锋利的冰棱，直直硌在心上。

　　今生今世，再无退路。

　　赵云薇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少女露出一抹我见犹怜的笑。

　　矫情什么，在哪不是过日子呢！赵云薇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笑着道：“好了，今日一见这镜中少女，我顿觉得胃口大开，果然是秀色可餐。汤圆，赶紧的，给我把早餐端上来。有没有酒酿圆子？我饿了。”

　　“是，郡主天姿国色。”周嬷嬷听到赵云薇的话，笑着应和道。

　　“郡主天姿国色！”侍女们笑吟吟地福身道。

　　赵云薇一听，噗呲一声笑出声，摆了摆手，道：“别呢，别呢，我就随口说说，你们不用这么违心附和。小家碧玉什么的，我承认，天姿国色，这个就不用了，我脸皮还是挺薄的，受不起受不起。”

　　汤圆很是乖巧地点点头，道：“对，郡主说的都对。”

　　“咱们郡主，哪里不是天姿国色了！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嬷嬷给赵云薇的发间簪进最后一枚珍珠，看着熠熠耀眼的赵云薇，柔声道。

　　虽然封了赵云薇明珠公主的称号，但府中众人依旧是唤她郡主，仿佛这般便能一直留着他们王府的小郡主。

　　“郡主，时辰到了。该去拜别王爷和王妃了。”有内侍在屋外轻唤道。

　　屋子里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谁也没有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速。

　　“我，早膳还没吃。”赵云薇挎着脸，急声道。

　　周嬷嬷扶着赵云薇起来，低声道：“莫怕，我让汤圆带着食盒，待会儿上了婚车，郡主在上边吃。”

　　“多带点，记得水果也放点。还有我想喝杏仁羊奶，加点糖。”赵云薇一边往外走，一边转头对汤圆交代道。

　　娇俏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周嬷嬷扶着赵云薇出了门，风扑簌簌吹落满地殷红的花瓣，如无意间落入人间的霞光铺了满地。

　　时辰到，天光彻底撕开了暮色，透出来的光浓郁得如金子一般，明亮透彻，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四月初的天气甚是晴朗，天空凝成了碧蓝澄澈的水光，看起来格外高远。

　　然而，这般美好的日子，却充满了离别的气息，赵云薇看了一眼辽阔的天色，她忽而感慨，没有离开，从不懂得何为故土。如今，却是深深地知晓了。

　　故土难离，是因为一旦离了，只怕今生今世是再也回不来了。

　　周嬷嬷搀扶着她向父母跪恩辞行，裕亲王和王妃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极为勉强，王妃的眼中已经是蓄着泪水了。

　　裕亲王深吸口气，抚着赵云薇的额发，双眼深沉，道：“珠珠，阿爹给你备了三百精锐，阿爹唯愿你此生平安喜乐，若有朝一日……”最后一句，裕亲王说的很轻，“两国形势有异，他们会护着你逃回来！”

　　裕亲王妃上前来伸手揽住盛装的赵云薇，低低的声音传来：“珠珠，是阿爹和阿娘没用，护不住你。”

　　赵云薇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她回抱住裕亲王妃，哭道：“女儿不孝，往后不能尽孝于爹娘跟前，请爹娘多多保重。”

　　“珠珠……”裕亲王妃泪如泉涌，抱着赵云薇哭得不能自己。

　　裕亲王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女，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王爷，王妃，公主，不能误了时辰。”礼仪内监小声提醒着。

　　送嫁的时辰都是算好的，不能延误了，以免不吉利。

　　裕亲王安慰着妻女，好一会儿，平复了情绪，才送了赵云薇上了婚车。随后，便是入宫向皇上皇后谢恩拜别，再之后婚车从正德门出，过宣阳门、坤诚门、文仪门。

　　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红绡华幔，翠羽宝盖，带着清香的花瓣漫天飞扬，六百名陪嫁宫人，外加裕亲王给的三百精锐铁骑，送嫁队伍逶迤如长龙，穿过了内城、皇城、宫城，直出宁朝，一路浩荡。

　　外边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凤冠礼服加上厚厚的盖巾，让赵云薇整个人都憋得慌。

　　当然，最主要的是饿得慌。

　　坐在车驾中，赵云薇浑身发软地靠着车壁，汤圆小心地为赵云薇松下头上的桂冠。

　　赵云薇稍稍松了一口气，车中一片寂静，汤圆提出食盒，掀开盒子，一股食物的诱人的香气就铺了整个车厢。

　　“郡主，我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云片糕，你快吃点，还有奶黄小馒头，酒酿圆子，杏仁羊奶，加了糖的……”汤圆利索地把早膳一一摆开，赵云薇笑了一下，她就知道，她家汤圆在吃食上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赵云薇看着那云片糕，有点出神，她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松软清甜，和昨晚那甜到发苦的云片糕完全不一样，可是她却觉得昨晚的云片糕很美味。她惆怅地轻掀开红色的纱窗，窗外一片喧闹。

　　遥遥望去，在喧闹的人群里，城头上迎立风头的人异常熟悉，是皎皎！她红色的身影在晃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茕茕，仿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那孤独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她所有温柔与美好的记忆，一直以来，她们都是形影不离，一同嬉闹玩耍，一同闯祸被罚，一同哭泣欢笑……

　　如今，她们将告别彼此。

　　婚车驶过，皎皎冶艳清美的容颜骤然变得遥远，唯有那双眼，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照亮了天际。她在挥手，努力地冲着她挥手，赵云薇看到皎皎张了张口，她似乎听到皎皎在说‘保重’……

　　婚车一路向前，皎皎红色的身影变成小小的一颗红点融入城头。赵云薇心头一阵酸痛，口中的云片糕也变得酸涩，两颊的泪水涌涌而下。

　　汤圆望着赵云薇那凄然的模样，不由地跟着哭起来：“郡主，你是不是又噎着了？”

　　一旁的侍女酥饼也跟着低头抹泪，不言不语地给赵云薇倒了一海碗的杏仁羊奶。

　　俞姑姑看着这一车的惨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噎着了就喝点羊奶，不过一海碗就不必了，这一路行去，离驿站还有点距离，喝多了，更衣不大方便。”

　　赵云薇所有的心酸不舍和着云片糕，一起被俞姑姑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噎、噎着了……”赵云薇梗着脖子，伸手去端那碗羊奶。

　　“郡主，您慢点喝。”

　　“这儿还有……”

　　俞姑姑看着车里手忙脚乱的，慢悠悠地道：“不能再喊郡主，不合规矩，往后得喊公主，到了戎朝，还得改喊王妃。公主，喝这么急，会呛到的……”

　　“咳咳、咳咳咳……”

　　“呛到了，呛到了。”

　　“帕子，郡主，哦，不是，是公主，帕子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