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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1940年冬天,阿卡利斯监狱多了一批战俘,因此,士兵埃尔温和他的战友一起在这座监狱执行看守战俘的任务。
      战争开始于六月,炮火一路蔓延,由于统治者的无能昏庸,法军一路溃败,仅仅六周就被占领了三分之二的土地,随之而来的就是150万法军战俘。

      为了安置过多的战俘,也为了节省一笔修建集中营的费用,乡镇的监狱就派上了用处。阿卡利斯监狱又小又破,生锈的铁门简直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可以尽到作为监狱的职责。但看到俘虏们瘦弱的惨状,又使人确信哪怕是这样简陋的监狱这些战败的士兵也绝无逃跑的可能。
      埃尔温来到阿卡利斯那天下了场小雪,空气干燥,冻得人生疼。他和同伴的房间空空荡荡,似乎是在战争时被洗劫了一番,只剩下搭床的几块木板,布满灰尘,倒在地上。看守的士兵尚且如此,战俘们只能睡在地面上,互相靠近取暖。
      埃尔温草草收拾了一番,将床和桌子搭好,就要开始执行他看守卫兵的任务了。
      阿卡利斯关押了一百多名战俘,这些人是法军仓惶逃跑时留下的老弱病残。国家投降得干脆利落,他们作为筹码的价值也所剩无几。
      埃尔温来到囚牢,一股臭气顿时扑面而来。这味道像是陈年腐肉参杂着烂掉的奶酪,衰败恶心,一时直冲鼻腔,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忍耐了一会儿,适应这臭味。
      他很快明白了这味道来源于哪里。
      战火、贫穷、饥饿和疾病把人变成了牲畜,有些人失去双腿,在地上爬行,他们伤口上爬满了蛆虫,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散发恶臭的脓血的痕迹,像是只失去外壳的大型蜗牛在蠕动。
      希德勒,他的同伴之一——一位三十岁的老兵对这样的味道已经司空见惯,开始清点监狱的人数。“喂!你们!”希德勒大声呵问:“有人会德语吗?”没有人回答,他于是怒道:“该死的,会简单说两句就行!”这次总算有人回答了,一个少年从人群后面钻出来,用德语答道:“长官,我会一点。”
      这个少年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腕都瘦弱得过分,脸上沾着硝烟和尘土,脏的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碧蓝如海水的眼睛还亮着。埃尔温注意到,这个少年身高似乎到自己的下巴左右,但因为太瘦削,看上去比他小了整整两大圈。
      说不清缘由,埃尔温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答道:“长官,我叫拉斐尔。”希德勒皱起眉:“你是犹太人?”“不不,长官,我不是犹太人,”少年紧张地摇头,颤声道:“求您相信我。”
      希德勒还是皱眉,用鹰隼般怀疑的目光直打量他,埃尔温轻咳一声,说道:“好了,希德勒。你看他的蓝眼睛,我相信这肯定不是一个犹太人能生出来的。”听到这话,拉斐尔感激地看了埃尔温一眼。“好吧,说的也是。”希德勒把目光转向别处,开始数起人来。
      埃尔温扫视着这些战俘,他们的眼眶和脸颊都深深地陷下去了,像是骷髅,只不过还套着一层干瘪的皮。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身躯因为寒冷而战栗个不停。就在这时埃尔温意识到那个男孩也正颤抖着,他似乎只套了一件很薄的麻布外套。
      拉斐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空荡的袖口晃起风吹似的弧度。
      埃尔温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这个可怜的少年,尽管少年的颤抖就像拨片一样扰乱了他的心弦,让他站立不安。
      好在这时,希德勒已经数完了人数,正用他粗粝的嗓门宣布:“一共103人,加上那个翻译小子。拉斐尔,你是叫这个名字?”“是的,长官。”拉斐尔答道。
      “拉斐尔,去告诉你可怜的同伴,今晚睡个好觉吧!”希德勒面色冷漠地哼笑,拉斐尔低头应是,钻回了他的人群,这下监狱又成了刚进来那样。
      埃尔温再一次嗅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转身走了出去。

      午餐是克莱蒙德去镇上买好的面包和罐头。克莱蒙德身材高大,壮硕,和希德勒一样,一副凶狠的长相。但不同的是,希德勒永远露着猛禽一样的眼神,而克莱蒙德脸上却常挂着温厚的笑容。
      埃尔温、希德勒和克莱蒙德三人被派遣来阿卡利斯作为看守。这是战争中的好差事,他们三人只需要每天看管好俘虏,像使唤畜生那样使唤俘虏去工厂当劳工,就能拿到每月几百马克的丰厚报酬。
      几乎没有人真的热爱战争,能被分配到这种差事算得上一件幸事,但希德勒是个例外,他是狂热的种族主义者。刚接到调令时,希德勒三番五次提交申请希望可以留在战场上,但都被拒绝了,因为他在战场上受的伤,他无法再为他的元首在战场上效命。
      因此在餐桌上,希德勒挺直他的脊背——这是他作为军士对自己的要求,快速吃完面包和罐头后,他便开始激情演说着伟大元首那一套,最后再笔直地敬了个礼:“ Hitler!”埃尔温和克莱蒙德只能不时停下刀叉附和他,最后再一起敬礼。
      下午,他们找镇长商量战俘劳工的事,确认让那些人去镇上的陶瓷厂工作,工厂则给他们三人支付每月600马克的报酬。

      晚餐时,希德勒又开始进行他“伟大元首”的那一套,克莱蒙德却在希德勒敬礼时偷偷冲埃尔温做了个鬼脸。

      阿卡利斯监狱后面有个小庭院,里面有一口水井和几棵栎树,还有几株不知名的花。值班时,埃尔温就坐在这里观赏风景,他无聊的拨弄自己的手指,克莱蒙德却突然走到了他身边坐下。“克莱蒙德老兄,”埃尔温有些意外,“发生了什么吗?”
      克莱蒙德则脱下自己的军帽,一屁股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轻快地开口:“没什么事。埃尔温,远离战场的感觉如何?”埃尔温思考了下,答道:“老实说,很开心。”克莱蒙德哈哈大笑,说:“你和我一样,都不喜欢战争。”埃尔温没说话。克莱蒙德又说:“希德勒那个疯子,好不容易逃离战场,就应该享受享受生活才对。”埃尔温深以为然,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克莱蒙德又大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啤酒,掷到埃尔温怀里,说:“这是我下午在镇上买的,一起喝一杯?”
      埃尔温吹了个口哨,接过啤酒。几口下肚,克莱蒙德瘫在椅子上,瞪大眼睛看着夜空,埃尔温也有样学样地瘫着。两人一时静默,直到克莱蒙德开口叙说起他的往事来。
      “我的父亲,死于1918年,死于战争。”
      “那年十一月的时候,国家投降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我父亲的消息,不过我和母亲知道战争结束了,父亲也就不用再上战场了,我们都坚信父亲一定会回来。”
      “每天,我总是一大早就起来把报纸拿给母亲,从里面找军队的消息。每天晚上,我们总会讨论父亲回来时应该做一顿什么大餐,再祈祷第二天的报纸可以带来好消息。上帝,这真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有一天,邮箱里出现了一封与众不同的信件。然后,你知道的,我们收到了什么样的消息。”
      埃尔温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响道:“克莱蒙德,我的好兄弟……”
      “我厌恶战争,埃尔温。自从我进入军队后,我总是梦到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而我的父亲浑身是伤,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从梦中惊醒。埃尔温,我总也睡不好。在战场上的时候,我不是被炮火惊醒,就是被噩梦惊醒。”
      克莱蒙德一边喝酒,一边叙说,直到他的酒喝完,直到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他起身,对埃尔温说:“我回房间了,好兄弟,晚安。”埃尔温回道:“晚安,祝你好梦,克莱蒙德。”

      小庭院重归寂静,埃尔温刚饮下的酒则像火烧似的从身体里涌出来了,让他浑身发热。埃尔温把帽子摘下,手梳起汗湿的金发,向后拢起。
      他的面容干净、年轻且英俊,微微透出的薄汗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亮光,为他雕塑似的脸庞徒添几抹生动。不一小会儿,他就在蒸腾的醉意中沉沉睡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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