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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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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予臻落水后,大病了一场,以后一到天冷就容易犯病。
后来又遭遇刺杀,便是宁知远为了救他挡在他身前那一次,那次谢予臻头撞到林中树桩,伤得很重,当时虽然治好了,但难说有没有后遗症。
这次吐血昏迷,包括叶大夫在内,很多人都说是过去的旧疾复发了。
老侯爷去世后,谢予臻继承爵位,成为镇安侯府新一代侯爷。
一夜之间,谢予臻失去父母双亲,从水里被救起后,谢予臻性情大变,变得残暴狂妄,脾气暴烈,动辄杀人。
他对外宣称老侯爷与妻子突发心疾去世,将二人葬在侯府后山。他没有把爹娘合葬,因为他内心深处认为父亲就不应该和母亲在一起,母亲生前心心念念想离开,死后不如成全母亲,让恨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各自安好吧。
谢予臻声明侯府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自己。
他不再叫宁知远“哥哥”,命令府中下人不得说出真相。
除了几个府中老人偶尔叫宁知远“大郎”,其余时候,人们都称呼宁知远为宁总管。
仆人一茬茬换,渐渐的,没几个人知道内情,大家以为谢予臻和宁知远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江玉容进门早,宁知远和谢予臻的过去她全知道。
江玉容知道谢予臻对宁知远有多恨。
表面上看,谢予臻对宁知远很好,可实际上谢予臻一直给宁知远布置最难完成的任务,明知道宁知远生性善良厌恶杀人,偏偏就叫他杀人。
宁知远是谢予臻手里最快的一把刀,谢予臻使用得很彻底。
宁知远在谢予臻的逼迫下快要崩溃,一次次想离开侯府,这时候谢予臻就会做出一副舍不得哥哥的样子来,用情义绑住宁知远,宁知远心软留下后,谢予臻继续给他布置更难的任务,如此往复循环。
谢予臻离不开宁知远,又忍不住折磨宁知远。
看见宁知远陷入痛苦中,他便能感到一丝丝报复的快感。
江玉容再没看见过比他们俩还奇葩的关系。
“你以为侯爷真的爱你吗?他是为了报复他哥哥罢了。”
烛光映在墙上,形成摇曳的影子,像地狱里的诡魅,拼命想挣扎出一个人形,却始终不得其法,到底还是歪歪扭扭的一团黑暗。
屋内笼罩在一股冷清的光晕之中,雕花大床上,锦缎被褥发出刺眼的黄光,床上躺着的谢予臻呼吸平缓,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晏青云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
谢予臻快要醒了?还是已经醒来,悄悄偷听他们谈话?
晏青云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谢予臻快醒来。
“侯爷对你这般好,只不过因为你是他哥哥喜欢的人。”
江玉容完全不知道谢予臻的状况,深陷嫉妒中的人,难以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只能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间。
“只要是宁知远喜欢的,侯爷都会抢。”
这时,江玉容背后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
“住口!”
谢予臻脸色不善,一只手紧握成拳头,另一只手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大步走到呆滞的江玉容身前,一巴掌挥下去。
“啪!”
江玉容狠狠挨了一巴掌,右手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谢予臻,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眼眶里涌出,冲刷着他脸上的脂粉,冲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庞有了两道泪痕后,看上去可怖又可怜。
他的娇媚之气完全褪去,变成愤恨与绝望。
“我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得再提宁知远的身世,你为什么还要提?是我对你太过纵容,让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谢予臻瞪着江玉容,满是敌意。
“以前你再怎么闹我都忍了,这一次你不应该再来闹青云,你给我听清楚,我对晏青云怎么样,跟宁知远无关!”
江玉容仿佛听见晴天霹雳,往后退了几步,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以至于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身子如同弱柳欲倾,手指疾颤,泪水滚滚而落,瞬间泪流满面。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说:“你知不知道他给你的酒里下药!”
出乎江玉容意料,甚至出乎晏青云意料,谢予臻说的是:
“知道。”
烛光照在谢予臻半边脸上,他的脸一边亮一边暗,让人看不清楚。
晏青云看不清他,江玉容也同样看不清。
“我从小经历无数刺杀,第一杯酒我就闻出来了。”
第一杯酒?
这么说来洞房夜的交杯酒,谢予臻就知道了?
晏青云眼神闪烁。
“那酒是我酿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有东西?我一闻就知道,但他下的是补药,我也让大夫验过,大夫说没问题,我喝了之后感觉浑身用不完的劲儿,没什么不对。”
“那你这次怎么算?”
“这次是因为我六年前被刺受伤,旧疾复发所致。”
江玉容气笑了:“谢予臻,你这么解释,你自己信吗?”
谢予臻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甚至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
“容儿,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对他有兴趣,或许是因为他是我的‘嫂子’。”谢予臻坦荡得让江月和晏青云惊讶。
谢予臻默默看着江玉容,看了一会,又去看晏青云,眼中透漏出一种深深的无奈。
晏青云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眼神,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青云。”谢予臻唤了一声。
晏青云不得不抬起头来,答应着:“侯爷。”
“你一定不知道,我估计宁知远也没和你说过。”
晏青云疑惑地望着谢予臻:“说过什么?”
“其实你有点像我俩的娘。”
谢予臻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坐在凳子上。
“你五官不像,但就是莫名让人感觉整个人有点像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让我感到平静和安宁。可能是气质像吧,连你冷冰冰不理人的样子都像我娘,或许宁知远也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在一起的。”
晏青云眼睛一缩,随即恢复平静。
“容儿,你不要再找青云的麻烦。”
谢予臻重新看向江玉容。
“你我相识于微时,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别奢求不该奢求的东西。”
江玉容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世界在眼泪中扭曲成光怪陆离不可理解的形状,他的心在撕裂,碎成千千万万片。“如果我想要的就是这些你不能给的东西呢?”
“明知不能给,你又何必要?”
江玉容颤巍巍指着晏青云:“可你为什么给了晏青云?”
“晏青云和你不一样。”
“你我十年感情,比不过你和晏青云短短几月?”
“多说无益,”谢予臻毫不动摇,“如果你愿意接受现实,我以后还当你是妻子。”
“用不着你施舍。”江玉容狠狠抹去眼泪,再也不哭了,“从今日起,我自请去住静心庵,你什么时候休了晏青云,什么时候接我回来吧。如果你一意孤行,那……”
江玉容眼睛通红,再没有流一滴眼泪。
说出的话也铿锵有力。
“那我从此不出静心庵一步。”
说完话,江玉容不再理会谢予臻和晏青云,再不停留,走出门去,留给谢予臻一个无比决绝的背影。
他走得很快,并没有拖拖拉拉,撒娇拿乔,想让谢予臻叫住他的意思。
他脊背挺直,脚步坚定,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到底还是那个将门之子,他长得再怎么娇媚,也还有他的脾气和尊严。他之前容忍了谢予臻娶那六个,晏青云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想再忍了。
晏青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青云,你过来。”
晏青云收拾心情,走到谢予臻身前,本想坐在凳子上,被谢予臻一拉,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这个姿势一直到现在都没习惯,晏青云默然忍耐。
谢予臻抓住他的双手,让他勾住自己的腰,俯身抱住他,下颌贴在他的头顶,闭着眼睛,蹭了蹭。
“江玉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晏青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下头默默不语。
“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抢别人的妻子,等我见了你,我忽然明白了。”
谢予臻语气很诚恳。
晏青云听得只想吐。
面对一个自己恨到骨子里的人的表白,除晏青云不能被激起任何情绪。
再喜欢我又怎样?
就算你喜欢也没用,我一样会杀了你。
在江玉容眼里,谢予臻从小爹不管娘不疼,在父母彼此仇恨中成长,亲眼目睹爹娘去世,也算有过很悲惨的经历,可是,难道你有悲惨经历,就要把同样的悲惨也带给其他人吗?
天底下有悲惨经历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都去做坏人?
谢予臻的爱,是强抢,是控制,说到底不过是自私自利。宁知远的爱是平等,是尊重,会重视晏青云自己的意愿。谢予臻的爱,只会带给人枯萎,宁知远的爱才是一种滋养。
晏青云在谢予臻怀里垂下头,埋藏起表情。
“想不到侯爷为了我,竟然不惜和江公子决裂,侯爷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好感动,所以……”
晏青云从怀里掏出白青青刚给他的药瓶。
“……我决定把这个给侯爷!”
白色瓷瓶从怀里拿出来,交到谢予臻手里的时候,还带着晏青云的体温。
“这是四姨娘给我的毒药,她想用这个来试探我,她小瞧了我,我既然跟了侯爷,岂会三心二意。”
在谢予臻惊讶的神色中,晏青云面不改色继续说:
“那白青青心怀不轨,侯爷不可不防,她曾对侯爷有救命之恩,侯爷也不能让人说忘恩负义,我倒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