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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黑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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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小木屋内。
晏青云穿一件白衣,质地轻柔,披在身上,飘逸出尘。
一条青色腰带扎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他脸上没什么哀戚的表情,整个人宛如初雪覆盖的山峰,圣洁而冰冷。
之前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现在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厨房案板上有块猪肉,晏青云拿起菜刀,仔仔细细剁了一遍。剁肉馅的动作机械麻木,眼里偶尔射出仇恨的目光,很快消失不见,恢复成之前的冷漠。
剁完肉馅去擀皮。
用勺子舀起一团馅料放在皮的中心,折叠起来,捏紧边缘,一个馄饨就包好了。
不一会儿,案板上便摆满了一排排小巧玲珑的馄饨。
在锅中烧水煮馄饨,煮熟之后,盛了一碗,再没叫宁知远起来吃馄饨,而是自己拿起筷子,一口一个,快速吃起来。
本应是美味诱人的味道,此刻在嘴里,味如嚼蜡,每一口都是在完成任务而不是享受美食。
青云强逼着自己一连吃了三大碗,吃完之后根本没有吃饱的满足感,反而很恶心。
恶心感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张嘴吐了出来。
吐得稀里哗啦,眼泪都出来了。
晏青云擦擦眼泪,收拾干净地上的秽物,又盛了一碗馄饨,重新吃起来。
吐了也没关系,再吃进去就行了。
人总得吃东西。
吃东西才能活。
晏青云面无表情地吃完,有条不紊收拾厨房。
从柜中取出那件耀眼的大红色婚服,不带一丝情感地将其投入灶内。
炉中的火焰吞噬着昨天穿过的大红婚服,火苗一点点爬上来,婚服最终化为一片黑烟,升腾至空中,消散无踪,只余下几缕飞灰在灶中盘旋。
灶内火光映照在晏青云苍白的脸庞上,他的双眼红得触目惊心,细密的红血丝犹如烈火中乱舞的火星,在他眼中蔓延,释放出炽热而危险的气息。
仇恨如同荒野中的燎原之火,熊熊燃烧,无法遏制,将他的理智吞噬,又在某一刻,被一种更为坚定的力量所压制,使他在愤怒与仇恨的漩涡中保持一丝清明。
晏青云走到床边,俯视宁知远。
病榻上的人,身形消瘦,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脆弱。双眼紧闭,眼帘下是深深的凹陷。
以前他面色红润,现在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浮着一层黑,看起来像枯萎的落叶。
他的手指弯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身上原本正好的衣物很宽松,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
他的生命已被冻结,永远定格在受伤那一刻。
晏青云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动作轻柔而深情,带着无比的虔诚。
一吻完毕,晏青云起身。
“宁大哥,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报仇的。”
晏青云拿起匕首,插进靴子里,戴上宁知远的帷帽,走出门外,直奔山下。
几个时辰后,晏青云站在镇安侯府外。
“谢予臻呢?”
晏青云问门口的魏十七。
庄严的大门前,晏青云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衣角随风轻飘,宛如山间云雾缭绕。
身穿白衣的晏青云看起来美得冷冷清清,像个俏寡妇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府大门口每一个仆人都在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看他,屏息凝神,全神贯注,为他而侧目。
“侯爷在龙门关。”魏十七恭恭敬敬抱拳为礼,“应是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武岳川呢?”
既然谢予臻不在,那先找武岳川也行。
“我要见武岳川。”
魏十七听到武岳川这三个字,神情变得黯然,垂下眼帘,“你见不着他了。”
“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
带回宁知远的当天,武岳川从鹰嘴崖下来之后就自尽了。
留下一份遗书,说自己开门晚了,害得宁知远受伤,愿以死谢罪,只求晏青云宽恕,切勿迁怒于旁人。
他曾对晏青云说,会给晏青云一个交代,这就是他的交代。
武岳川这条线索断了,晏青云不知道武岳川自杀是因为自觉对不起宁知远,还是为真正幕后黑手掩盖真相,无论怎样,斯人已逝,晏青云再不可能从武岳川这条线索上调查出任何事。
晏青云不再和魏十七多说,打马而去。
城内街角墙壁上刻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晏青云仔细辨认了一番,按照线条指引,来到城郊一处荒无人烟的乱葬岗。
这里果然如他所想,一个身穿夜行衣头戴帷帽的人等着他。
那人见晏青云依约前来,转过身子,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庞,正是地狱门里的秦广王。
宁知远金盆洗手,按照江湖规矩,与地狱门这些人就算碰见也要装作不认识,地狱门解散后,地狱门人飘落江湖多数不知所踪,其中,秦广王楚江王两人与宁知远交情最好,平常与宁知远常有来往。
这次宁知远成亲,邀请秦广王和楚江王参加婚宴,宁知远去参战前,四人还一起吃过饭。
当初吃饭的时候,他们甚至还约定以后一起在白龙城隐居养老,四个人要做邻居,彼此有个照应,等宁知远物色好了新房子,大家一起搬过去。
世事无常,不过短短数月,宁知远竟成了这副模样。
宁知远的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晏青云心里早打定主意。
晏青云下马,奔向秦广王,不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我准备走了,以后宁大哥交给你和楚江王照顾吧。”
秦广王闻听此言,惊讶地瞪大眼睛:“宁大哥刚出事,这个节骨眼上你要走?有什么事非办不可?你要去哪里?”
山风吹起晏青云帷帽一角,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
晏青云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眼皮微微下垂,眼眶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他已经很久没合过眼。
“我要进镇安侯府。”
他微微一抬眸。
“我要嫁给谢予臻。”
秦广王难以置信,瞳孔急剧收缩,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我明白了,难道……难道你想报仇?”
晏青云看向远方的天空。
眼中曾经的热情和活力都失去了,脸上像是被一层寒霜覆盖,嘴角下垂,形成一道苦涩的弧线,头发有些凌乱,发丝在风中飞扬。
乱葬岗上阴风阵阵,寒气袭人,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显得那么瘦弱和孤独,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
秦广王想劝他不要仓促决定,以免后悔。
结果晏青云说:
“你不用劝我。”
堵住他未出口的话语。
“我想得很清楚,我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可是你怎么斗得过堂堂镇安侯?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秦广王还试图劝说,“我只怕你拼尽全力,在谢予臻眼里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子非蚍蜉,安知蚍蜉之乐。”
晏青云这些天想的很清楚。
“人这一生,总有些事是不惜代价也要做的。”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最后不成功呢?”
“不成功便成仁。”晏青云说,“宁大哥要是好不了,我绝不独活。”
秦广王见状只能闭了嘴。
晏青云拜别秦广王,来到白龙城最好的胭脂水粉店,买了沐浴用的香碱、皂角、澡豆等清洁物品,以及一把精致漂亮的桃木梳,一个取水的紫檀木勺。
甚至没忘记去小倌馆买一份男子恩爱所用的膏脂,这才回家。
回家后,日子照常那么过。
晏青云继续每天吃馄饨,现在吃什么不重要,吃不吃很重要,晏青云强逼着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就寝。
即便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有时候睁眼到天明,眼看着天一点点变亮,东方升起启明星,一夜不眠。
有时候和宁知远聊天。
宁知远不说话,晏青云自问自答。
有时候半夜能睡一会,睡着了做梦,梦见宁知远说,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然后宁知远回来了,他们在秦广王和楚江王等好友见证下拜堂成亲,一片喧闹中,晏青云笑着说,我老以为你受伤了不会和我成亲了,原来你没事呀?
宁知远捏着他的鼻头说,小家伙,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不是好好在这里,我说要娶你,一定会做到的。
晏青云说,可是我明明记得你受伤了才对。
宁知远说,那是你做梦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里总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会做这种不吉利的梦。
晏青云恍然大悟,拍着手笑道,原来是我做梦呀,那可太好了。
就这样一边拍手一边笑,把自己笑醒。
醒来只见暗夜沉沉,月上中天,如水的月光从窗子透过,给宁知远镀上银白光晕,他睡得正熟,盖着被子,神态安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如往前。
晏青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宁知远出事后,他变成一个不会哭的人。
日子这样过了几天之后,谢予臻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晏青云。
晏青云准备下饵,饵料就是他自己本身。
他来到小木屋附近的温泉,在岸边点燃亲手配制的激发人情/欲的熏香,脱去外衣,在水中洗浴。
用紫檀木勺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身上撩水。
听见身后的声响,知道谢予臻来了。
晏青云假做不知,停止撩水的动作,脱去外裤,把裤子往后一扔,扔到岸上。
明显感觉那人的呼吸声变重。
晏青云眼底满是暗色,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密密麻麻侵占了他的眸子。
一条淡红墨头鱼慢悠悠地游过来,贴在晏青云脚踝上,啃食人体皮质。
晏青云看向鱼儿。
上钩了,呵。
宁大哥,你看着我怎么给你报仇的,我要是叫他死得痛痛快快,我都不叫晏青云,宁大哥,你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