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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撬墙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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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人马迅速撞到一起。
如同两股黑色洪流,轰然相撞。
之前蛮炎族的数百先锋败于宁知远之手,这次蛮炎族首领命败军在后面压阵,亲自率领终于赶到的五千中军迎了上去。
敌军有了新生力量加入,人数远多于宁知远,敌人很快利用人数优势将宁知远的部队分割包围。
时光流逝,夜幕降临。
天空如同被浓墨染过的绸缎,烽火在黑暗中跳跃,宁知远站在紧闭的城门前,面朝敌军,身上铠甲被鲜血和尘土染得斑驳,宛如一尊浴血战神。
空气中传来血腥的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手中长枪早被敌军砍断,他又从地上捡了一把剑,剑尖犹自滴血。
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逃的逃,死的死。
只有自己一个。
这一战下来,数十名侯府暗卫全军尽墨,死伤超过百人,谢予臻为了杀自己,可真是下足了血本。
宁知远望了望眼前的敌人,嘴角苦涩。
青云,我终于知道走之前你在担心什么了……
敌军没有给宁知远歇息的时间,饿狼般扑向宁知远,手持长矛、大刀,疯狂向宁知远砍杀。
宁知远拼起最后的力气,迎着敌军冲去。手中剑与敌人兵器互相碰撞,发出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火星四溅。
敌人数量太多,宁知远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杀之不尽,驱之不散,逐渐力不从心,身上细小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
他依然咬牙坚持,每一次挥剑都用尽全身力气,毫不留手,出手必是杀招,招招向人致命处招呼,狠辣利落,仿佛要将内心深处的愤怒和不甘心借此发泄出来。
一名黑盔黑甲的敌军将领手持长矛,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向宁知远。
宁知远不退反进,挥剑迎了上去,可惜力气不足,在最后关头偏了一下,这一剑未能杀死对方。
敌人拼着肩膀中宁知远一剑,仍旧奋力将长矛递出。
长矛刺穿宁知远早已损坏的铠甲,鲜血顿时喷涌。
一阵剧痛从肋下伤处传遍全身,宁知远用力拔出长剑,剑尖挑飞敌人长矛,两人激战到一起。
侧面又冲来一名敌军将领,手持巨锤狠狠砸向宁知远的脑袋。
两人围战宁知远,若是以前,宁知远有无数办法赢他们,眼下却已然力竭,只来得及侧头躲避,巨锤仍砸中后脑勺,巨大的力量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身体失去控制,宁知远努力想要站稳,最终还是眼前一黑,倒在血泊之中,耳听得敌军的欢呼声响天彻地。
青云,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白龙城内。
龙脊山上。
谢予臻一手搂住晏青云的细腰,一手摸着他的发,眼中布满深情,凝望着怀中人。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晏青云,眼眸很亮,双眼皮弯出的皱褶带着志在必得的意味。
“青云,你跟了我吧。”
谢予臻的语气也志在必得。
晏青云全身僵直,脸色木然惊惧,感觉自己如同被铁链锁住一般,完全动不了分毫。
“宁知远有什么好?他根本不能照顾你,你病成这样他也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还不是得靠我?你不如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谢予臻低头看晏青云的神色,希望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丝的动摇。
这些天他一直忍耐,不想用强,他想让晏青云心甘情愿,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你进了侯府,我保你荣华富贵,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不过,晏青云若是一个贪恋财物之人也不会选择每日摆摊维持生计,谢予臻吃了他这么多天的馄饨,多少明白一点他是什么样的人,便又说道:
“当然,不仅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告诉我,我都可依你。”
“我什么都不要,”晏青云病中虚弱而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很好,侯爷。”
晏青云在谢予臻的怀抱中挣扎,双手乱舞,如同被浪涛抛至岸边的鱼儿,徒劳地甩动尾巴,想要重回水中。
“侯爷,你那么高贵,那么有权势,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你放过我吧!”
他的双脚不停踢动,明知挣脱无望,依旧倔强地折腾,用尽全身力气去挑战无法解脱的束缚。
谢予臻面庞紧绷,原本痴情的眼神变得冷冽。
眉宇间有怒火积聚,随时会喷薄而出。
他松开挣个不停的晏青云,皱起眉头,很是不满,强大的气势向晏青云压过去。
“为什么?”谢予臻压低嗓子,耐着性子问。
“没有为什么,”晏青云喘息着,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急急地说,“你再好,我也不想要,我就是不喜欢,我不喜欢,不行吗?”
听了这话,谢予臻心中如同被点燃一把野火,熊熊燃烧,无法遏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一沉,任由愤怒的火焰到处肆虐,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无尽的怒火之中。
他或许会杀了我。
晏青云心中升起这个念头。
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那就杀了我好了。
反正我在你手里已经死过一次了。
死亡并不可怕。
哪怕是死,我也不愿意跟你。
晏青云拖着病躯,勉强爬到床尾,从被子底下摸出一把匕首来。
拔出匕首,横在自己颈边。
回身冲谢予臻扬了扬匕首。
“我早知道这一天,我早有准备。”
晏青云脸色酡红,冷汗从额上冒出。
“侯爷若真要如此,那只能得到青云的一具尸身而已。”
晏青云的态度很坚决。
他的手很稳,看得出来不是惺惺作态,而是说得出做得到。
谢予臻的情绪缓和了一瞬,如同被天降大雨浇灭了火焰,恢复了冷静,冰冷阴毒的眼睛在匕首上绕了绕,再抬眸看了看晏青云脸庞。
那是一张苍白瘦弱,惹人怜惜的脸。
同时又无比坚韧,宁折不弯。
他可以毁坏他,但他永远无法得到他。
可是越不容易得到,越想得到。
男人就是这么贱的生物,谢予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有病么不是,我干嘛非要他?
不过……
武岳川应该快动手了。
过不了几天,宁知远死亡的消息会传到晏青云耳中,到那时候,难道晏青云还不肯跟我?
只需再静待几日即可。
谢予臻几个呼吸间想明白一切,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紧锁的眉头展开,紧绷的神经舒缓,伸手去拿晏青云的匕首。
晏青云如同被猫吓到的老鼠般向后退去,缩到墙角,蜷缩成一团,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随着他的咳嗽,匕首轻微晃动,脖颈处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
“别那么紧张,来,给我。”谢予臻特意放柔了声音说,“我答应你,我不动你。”
见晏青云还没有反应,谢予臻又说:“我发誓,不经你同意我永远不会强迫你。”
谢予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晏青云惊疑不定。
对于谢予臻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应该不会骗我吧?
“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赌三日之后你不会和宁知远成亲。”
谢予臻向晏青云凑近。
“赌注是什么?”晏青云问。
“你没和宁知远成亲的话,那就是我赢,我赢了你嫁给我,我输了的话……赌注随便你开。”
晏青云放下匕首。
缓缓抬头,直视谢予臻。
那一刻,晏青云的眼神忽而变得深邃,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如果你输了,”晏青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青云要侯爷一条命,侯爷敢赌吗?”
谢予臻觉得越来越有趣,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一笑:“有何不敢?”
就在这时,晏青云感觉心脏似被一柄大锤重重一击,猛地一疼。
疼痛迅速席卷整个身体。
他愣在那儿,双眼瞪大,充满震惊。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世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心脏狂乱的跳动声。那种心疼的感觉如此突然,如此强烈,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在狠狠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怎么回事?
难道……
难道宁知远出事了?!
龙门关内。
中军大帐。
宁知远如同死人一般被兵丁放在武岳川面前。
在刚刚,宁知远伤重昏倒,眼看要被敌人割去脑袋,危急关头,武岳川带人出城,一阵掩杀,打败敌军,获得大胜,抢出宁知远,回到城内。
武岳川最终胜了,他不开城门的事也就没人敢追究,更何况在场守将都知道武岳川和宁知远皆属侯府暗卫,更不敢掺和侯府暗卫之间的恩怨,怕沾惹是非。
所以武岳川不开城门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没人多说什么。
只有几个曾和宁知远交好的,暗暗替这宁知远可惜,觉得宁知远运气不好,没撑到武岳川出城救援,他们哪里知道如果不是看见宁知远倒下,武岳川压根不会出城的。
宁知远躺在营帐内的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禁闭,呼吸艰难。鲜血从他全身上下无数个伤口处缓缓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床单,刺目的红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四肢无力地垂在床上,他的战甲破碎不堪,透过被敌人兵刃割破的地方,能清楚看见里面血肉模糊。
天色已晚,明亮月光透进来,洒在他的身上,照出他的虚弱和凄惨,他像一只苟延残喘垂垂老矣的孤狼,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还没死,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马上就快死了。
现阶段就是在熬时间罢了。
“随军大夫怎么还没来?”
武岳川话里的焦急,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数位大夫马上赶来,围着他救治,给他包扎上药,整个过程中宁知远一直保持无知无觉的状态,一直没有清醒。
“他怎么样?还能救活吗?”武岳川问。
大夫们面有难色,每个人说出的诊断结果都差不多:很难救活。
武岳川不动声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眼神落在血葫芦般的宁知远身上,有些复杂。
他似乎在物伤其类。
又似乎想起以往和宁知远相处的点点滴滴。
数名大夫拼力救治,宁知远的伤口被包扎好,血渐渐止住。
几个时辰后,救治完毕,能做的都做了,大夫们得出统一的结论:若熬过今晚,宁知远还能活,但即便能活,以后也是无知无觉的昏迷状态,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确定了这个消息,武岳川内心悄悄松了口气。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消息。
他毕竟留了宁知远一条命。
听说那晏青云家传医学,宁知远到了他手里,或许以后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他既完成了侯爷的命令,又给侯爷留了个念想,事情办到这个程度,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可能侯爷唯一不满意的地方,是怕他泄露出去,让晏青云知道宁知远受伤和侯爷有关,那么,如果办事的人死了,这件事岂不就是铁案?
想到这里,武岳川再不犹豫,下定了决心。
“三日后,全军开拔回白龙城。”武岳川下令,“让宁知远随中军走,我亲自送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