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山中一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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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你尝尝这个，你离开的这六年里我可是厨艺大增呢！”
林晨端上一个粗瓷碗，里面成满了绿色的羹汤，递给我一双筷子，顺势席地而坐，双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看着我，眼中泛着清亮的光。
说是羹汤，却也只不过是一些野菜熬煮而成，并未有什么滋味。
这些年来，我在外求学，得到多位良师益友的帮助，日子虽不算富足，却也能过过平常百姓的生活。粗茶淡饭，却也远胜眼前的这一碗汤。
原来早已习惯的羹汤早已令我难以下咽，而林晨，一喝十四年。
思及此，眼睛一涩，不由得闭上双眼，任腾腾热气扑在脸上。
“怎么样，好喝吗？”
压下心中的心疼与苦涩，我放下碗，正视她的眼睛，笑道：“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
“你惯会哄我开心。外面的菜肴可比这山中的食物好多了，你定是早就尝过比这儿好喝千百倍的汤了。”虽是反驳，语气中却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与满足。
林晨与六年前并未有太大的差别。山中闲静，连时间都慢了下来，未曾让她遭受到岁月的侵蚀。
“阿晨，六年未见，你又识得了不少野菜，倒是越来越适应这山中生活了。”
林晨已经适应了我的称呼，也不再在意了。
“是小白教我的。它嗅一下这野菜，不走了，直瞅着我，我便知这是能吃的。没有你，我们也能过得很好，是吧，小白？”她抬手摸了摸倚在她身旁的小白，满是骄傲。
小白也似赞同她的话，抬眼瞥了我一眼，从鼻子哼出一股热气。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我心中一动。
“阿晨，我带你们出去，好不好？”
“……”
“这是何意？”
“阿晨，我要娶你为妻，让你衣食无忧，喜乐一生。”
良久，久到我以为不会等到回应，才从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中传来低声的回应
“好。”
不到三日，我又离开了这里。
这次，我是一个人。
林青修早在见到林晨时就悄然离去了，也不知是何原因。林晨尚不愿与我一起离开，说是要等我十里红妆来此接她。
满怀期望与喜悦地离开，我从未想过，这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回到京城时，吏部尚书陆叔齐陆大人十分看重我，向上举荐了我，为我谋得了颍州刺史的职位。
我仍记得他喝醉后拉着我喃喃自语道：“颇具当年林丞相的风采，是个好苗子，是个好苗子。”
辗转半个多月，我一直没能与林青修相见，但在我离京赴任的前一天，我却意外听到了林晨的消息。
林晨死了。
一头撞死在了承乾宫中，据说那血溅满了雕着龙凤纹的玉柱。
我不相信会这般惨烈，但我依然能想象出她当时赴死的决心与意志。
尸体被扔在了京城城外，我去找了。在茫茫荒草中，我一眼就找到了她的所在。
小白正在那里，四蹄都跪着，身上全是伤——是野狗咬的，眼中是跟平时一样的忧伤。
就像当年他率先找到了我一样，它又先一步找到了林晨。只是我仍活着，而林晨早已没了呼吸。
我就在那里埋了她，我想带小白走，可它不听我的，坚持要守在林晨身边。
我求陆大人让我进了刑部大牢。林青修被关在了那里。
身着囚服，头发披散，胡子拉碴，不似以前的骄傲。
我问他为什么。
他冷笑。
“林家娇养了她十五年，从小到大，她的什么要求没有满足？”
“成为皇妃，林家势力再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她却选择逃婚！”
“我中了进士又有什么用？皇上根本不会任用林家的子弟，我们连你这个瘸子都不如！”
“现在好了，林家彻底完了。”
“可真有骨气啊，当着皇帝的面寻死！”
“承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光，本就该为家族献力。”
“……”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牢房，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林青修在我落荒而逃时吼出的那句话——“我们是在江南抓到她的，根本就不在那山中，你当真以为她会嫁给你？”
我早该知道的。
在初见时看见她那一身华光溢彩的服饰时，在山中一同生活时发现她毫无独立生活能力时，在她一丝不苟教导他学习时，在离开时她往我手中塞了一大把银票时，在林青修突然消失时……
我最后还是拜别了陆大人，谢绝了他的好意，回到了没有她的山中。
林青修被问斩了，林氏旁支全都被流放了，连远在岭南的林丞相一家也被送上了鸠酒。
林氏家族彻底完了。
林青修说得对，林晨自私自利，而我胆小如鼠。
我不敢报复抛弃我的父母，只敢去求取功名暗暗向他们表示我的恨意，甚至连去他们面前炫耀都不敢。
我也不敢为林晨复仇，连面对皇帝都会让我心惊胆战，最后只能是逃之夭夭，远离京城，甚至不敢与旁人提及我与林晨的关系。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愿活在这山中，一生一世，活在与林晨的回忆之中。
“明生，你看，火生起来了！火生起来了！”
“明生，我想吃肉，但小白会生气的，你能带我偷偷去吃吗？”
“明生……”
“明生……”
“师父——”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山中一生（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