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爱意》如露如电

1、海底月

　　早上七点半。

　　妈妈风风火火地推开我的房门，嗓音响亮尖利：“茹茹，快起床了，今天要去看分班情况。”

　　我艰难地睁开朦胧的睡眼，下一秒就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刺到了眼睛。

　　妈妈拉开了这扇窗户的窗帘，又马不停蹄地去拉下一扇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这才过了一个暑假，你怎么就懒成这样，七点多了还不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日子很重要啊。”

　　我当然知道今天的日子重要。

　　对我来说，这个日子重要到我昨晚三四点钟还在床上翻来翻去，顶着黑眼圈辗转反侧，直到凌晨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进入浅眠。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海城一中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们分班的日子。

　　全年级一共22个班，有文有理，其中理科班会分出来四个实验班，其它则是平行班。分班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按照学生们高二一整年的成绩的平均值来分。

　　可以说，只要被分到了这四个实验班里，就算是一脚跨进一本大学的门里了。

　　起床、洗漱、吃早饭。

　　八点半左右，妈妈骑着电动车带上我到了学校。

　　进门的右手边是学校的大礼堂，大礼堂外面有一面很大的白瓷墙，分班表就贴在那里。

　　白瓷墙前面人头攒动，大部分是学生，也有一些家长在帮着找自家孩子的名字。

　　妈妈用力地将电动车的支架往地上一撑，一声金属的脆响声之后，电动车斜着立在了地上，她催促我道：“快点过去，都是你磨磨蹭蹭，你看那里都已经站了那么多人了。”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加快步子小跑了过去。

　　越是靠近白瓷墙我就越是紧张。

　　倒不是紧张自己能不能进实验班，而是紧张自己能不能跟沈重宴在同一个班。

　　我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信心的，去年高二一整年的考试中，我虽然偶尔有些小波动，却没有发挥太过失常的时候。

　　我不是天赋型选手，但好在足够努力。

　　沈重宴则和我恰恰相反。

　　怔愣间，妈妈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茹茹，快一起找啊，发什么呆？”

　　我收回思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从一班的花名册看起。

　　一班，没有。

　　二班，没有。

　　三班，依然没有。

　　我才刚看完四班的几个名字，妈妈欣喜的声音就传来了：“茹茹，你在四班，你进实验班了，太好了。”

　　她转身将我拉到面前，手指着花名册上“楚筎”两个字，说：“看，你在这儿，你进四班了。”

　　“别挡在前面啊，我们都看不到了。”

　　兴许是在前面站了太久，挡住了后面同学们的视线，他们小声地抱怨起来。

　　既然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妈妈也没打算在这儿多逗留了，她拉着我想往人群外面钻。

　　我挣脱开妈妈牵着我的手，说：“妈妈，你先过去吧，我还要找找我同学的名字。”

　　妈妈现在肉眼可见地心情好，自然是满口答应：“好，我去电动车那儿等着你。”

　　我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尽量不挡着后面同学的视线。

　　我从刚刚被打断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名字看起，一个一个地往下找沈重宴的名字。

　　没有、没有、没有……

　　就在花名册快到底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沈重宴的名字。

　　沈重宴，四班，和我一个班。

　　我拨开人群走到外面，站在阳光洒下的地方，唇角不由得勾起笑意。

　　我仰起头，直视着天上的太阳。

　　太阳刺得我的眼睛有些难受，我却仍然强睁着不肯闭眼。

　　沈重宴，就是我的太阳啊。

　　我一直知道，沈重宴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我听话懂事，学习努力，成绩好，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而沈重宴不守规矩，玩得开，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是让每个教过他的老师都头疼的坏学生。

　　好在，这个坏学生天生聪明，除了语文和英语不太好，理科成绩总是一骑绝尘。

　　也是因此，他才能顺利进入实验班。

　　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我就能和沈重宴一个班了，想到这里，我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看到妈妈正在朝这边张望，在见到我的时候，妈妈朝着我挥了挥手。

　　到了跟前，妈妈的脸上也挂着笑意：“去年考得不错，总算是进了实验班了，高三再努一把力，考个好点的大学。”

　　我点了点头。

　　妈妈眉开眼笑：“想要什么奖励，妈妈买给你。”

　　我想了两秒，摇头道：“没什么想要的。”

　　她顿了一下，说：“今天高兴，那咱们出去吃大餐吧，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声。”

　　我心想，以后能天天见到沈重宴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第二天，上午报名选座位，下午就到班上自习了。

　　妈妈帮我选的座位在中间第二排，正对着讲台。

　　我下午到教室比较早，一进门就开始扫视已经坐在教室里的人。

　　没有沈重宴的身影。

　　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一个练习册，强迫自己进入学习状态。

　　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集中精神，我都控制不住看向每个进教室的人。

　　我在等着沈重宴来。

　　直到新的班主任进了教室，我都没有看见沈重宴的身影。

　　我忍不住担心起来，是不是花名册出了什么差错？难道沈重宴不在四班？又或者他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来四班？

　　“叮叮叮。”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就在这个时候，沈重宴姗姗来迟，踏着上课铃声走到教室门口。

　　沈重宴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俨然一副不好好穿衣服的样子。

　　偏偏他还神色认真地解释道：“抱歉老师，打篮球去了，所以来得有点晚。”

　　像是打篮球来晚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明明是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高三，他却丝毫不像其它学生一样，争分夺秒只为多背一个单词，多做一道题。

　　开学第一天，新的班主任对大家都还不太熟悉，倒是也没说沈重宴什么，只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自沈重宴进门的时候，我的目光就一直就落在他的身上，直到他经过了第二排，径直往教室后面走去。

　　我很想回头去看沈重宴坐在哪里，却也知道现在回头的话一定会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因此我生生忍住了好奇心，准备等下课的时候再看。

　　沈重宴坐在最后一排，教室最边上的一个角落里。

　　而我坐在第二排，只有在经过窗边和教室后门的时候，我才能偷偷地看他几眼。

　　我很后悔，后悔在开学那天听妈妈的话选了第二排的座位。

　　如果我也坐在最后一排的话，那么不管沈重宴坐在哪里，我都能看到他。

　　开学后不久就竞选班委，出于私心，我报名了英语课代表，也很顺利地成功选上了。

　　不为别的，我只想多制造些和沈重宴说话的机会。

　　高三上学期，上体育课已经成为一种奢侈，是难得能去操场放放风的机会。

　　体育课的前一节课下课铃一打，沈重宴就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操场走，一分钟都不愿意在教室多待。

　　我隐约听到他们三人在说“这节课打篮球”，“约三班一起”的话。

　　沈重宴喜欢打篮球，而我喜欢看他打篮球。

　　只是每次沈重宴打篮球的时候，总会有一大堆女生围在场边为他加油喝彩，我安安静静地站在场边，总是会湮没在这些人当中。

　　我慢吞吞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拿起学生卡出了教室。

　　往操场走的路上会经过小卖部，我拖着步子，一步步朝小卖部靠近，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经过了小卖部后，又往前走出了一段距离，我回过头，坚定地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返回。

　　我径直地走向放着矿泉水的售货架，挑了一瓶矿泉水后去刷了卡。

　　体育课。

　　体育老师也知道高三的学生们压力大，想着让学生们能多放松一会儿是一会儿，便带着大家简单做了个热身运动，然后就叫体育委员去拿球类器材过来，让剩下的学生们都自由活动。

　　沈重宴将校服外套脱下，随手一团扔在长条石凳上。他里面没穿夏季的校服，而是他自己的圆领白色T恤。

　　白色T恤是宽松型的，却挡不住沈重宴修长挺拔的身形。阳光勾勒出他利落分明的五官轮廓，黑色碎发垂落在他眉骨之上。

　　他眉眼舒展，意气风发，独自一人前去三班那边约他们班的男生们打球。

　　球赛一开始，场边就围了不少人。

　　有来观赛的男生，但大多数都是特意来看沈重宴打球的女生们。

　　我手里一直紧紧拿着那瓶矿泉水，挤在场边的一堆人里，我只能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努力去找沈重宴的身影。

　　沈重宴打球很厉害，在场上是主力，但他并不会只顾着自己运球投篮，反而很注意多给队友机会。

　　我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我想，或许这就是沈重宴人缘极好的原因吧，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别人的感受。

　　中场休息。

　　沈重宴流了不少汗，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沿着高挺的眉骨往下滑。

　　有女生给他递纸巾，他大大方方地接过去，笑着说了声“谢谢”，随后将脸上的汗擦得干干净净。

　　我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拨开前面的人往外挤，想走到沈重宴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