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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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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走了,今日要猎一只豹子。”
“猎只兔子吧你。”
“瞎说,有他的鹞鹰在,怎么也能猎只獐。”
卫翕的马还在饮水,四郎挥手道:“三郎,走了,快跟上。”
他一时怔忪,看着手上大弓,恍惚觉得不大对劲。
严昉见他还没跟上来喊道:“卫翕你怎么了,我们可打了赌的,若输了可要请一月的酒。我先说好,我不吃便宜的,要酴醿酒。”
“你口气真大,那酒贵的很。”
卫翕放好弓翻身上马,扬鞭道:“怎么也不可能输你。”
林荫间,秋日的草已现黄意,天高云淡,几骑驰过,御苑中的猎场颇大,不肖多时他们便四散开来。
卫翕看见一只黄毛狐狸,若非尾尖黑毛当真辨不清。他心头一喜,正要挽弓,一只箭却倏地射过去,然而准头不够,落在数步远外,叫狐狸受惊逃走。
他暗道谁本事这么差,看过去才发现竟是方才看见的那个女郎,严昉说是萧家七娘。
她有些懊恼,发现了他更是一怔,肉眼可见的冷起脸。
卫翕不想自讨没趣,正要离开,身后惊呼一声,转头看去,原来是她裙摆勾到了草叶,马向前走了几步害她一下失了平衡。
卫翕掉头回去,她已稳住了身形,只是一只鞋履不小心脱落。
红色的翘头履绣着牡丹纹,花瓣用细小的珍珠点缀,精致不凡。她穿着罗袜的脚缩在马镫上,有些局促。
“你走不走?”她乍然开口
卫翕拱手道:“冒昧。”
他转身离开,耳朵有些发烫。
倏忽间又是军营中,一人搭在他肩上说:“三郎去看看,那帐里女子不错,若你看得重,我们哥几个不跟你抢,总要让你的这雏儿见识见识。”
“不必。”
“有何不好意思?你还不懂个中滋味,要明白了比自己的爪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龚老五,你休要吓到三郎。”
“我哪有胡说,你们自己摊开手看看,那茧子不给撸秃噜皮咯。”
众人嘻笑,卫翕被带到行营外围,那儿有几只帐篷,正是军中营妓住所。走近了便听见或尖或促的叫声,他心跳的飞快,只想逃。
龚老五撩开一间帐子说:“那新来的小娘皮呢?”
“军爷说哪个?”迎出来一个年纪大些的嬷嬷。
“哎?不就是前两日发配来的,家里犯事的,说是大户人家的女郎,正与我们三郎见识一番。”
“哦,那丫头倔着呢,怕是不肯,也是个硬茬儿,不如叫春桃来服侍小郎君。”
“春桃那货色我都不要,敷衍你爷爷我呢。快,你去给那丫头收拾好,今夜就要让我们三郎做新郎。”
嬷嬷哼了一声,对卫翕客气道:“行,小人就去准备。”
红纱帐中点了一对红烛,女郎一袭红裙坐在镜子前。
卫翕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明明可以走,但好像出不去。他身子发热,手心出汗,终于想去找门。
那女子转过身来,“我服侍郎君。”
他被她牵着到了床榻,薄红的唇瓣形状姣好,下唇偏丰,中间微凹,想是天然叫人亲近的。
卫翕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衣衫不知何时脱的,红纱帐中发丝缠绕映出一对交颈鸳鸯。
“卫将军。”
她突然轻唤道,卫翕睁开眼,对上一双平静幽深的乌瞳。
萧七娘!
瞳孔缩紧的瞬间,颈间一凉。她面上染血,拔刀冷视,仿佛地狱索命的女鬼。
卫翕捂着脖颈骤然坐起——梦中所见正是当年所经之事,不过只是大半,那时他因害怕别扭离开,而后面去的一个校尉被割颈而死。那时引他去的龚五又是后怕又是庆幸,给他赔了许久的罪。
他抚一把额上的汗,愣了片刻,迅速转头,女子一片白皙的背脊露在眼前,腰窝处搭的正是他的外袍。昨日记忆纷至沓来,他攥紧拳头,伤口崩裂。
卫翕匆匆将外袍给她盖好,自己起身穿衣,然而中衣垫在她身下,扯动间不知她何时醒的,正幽幽望着他。
方才那梦仍在眼前,卫翕下意识抚了抚脖子。
扶光本就浅眠,有些难受地蹭了蹭头,翻个身叫他终于能将中衣解救出来。他迅速展开披上,套上靴子道:“你醒了便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扶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深思,许久掩唇缓缓打了个哈欠。
天际泛出鱼肚白,卫翕在池水边快速洗了把脸,恢复从前的镇定,起码面上如此。她与他昨夜里双双失踪,不论是何缘故,那幕后之人定会操弄一番。他该想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眼下便是先离开此处,将她安全送回去。
他寻到一只炉子烧了热水,路过时见了昨夜扔在地上的簪子。木板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昨夜之事并非一场噩梦,这簪子便似在提醒他。
等他提着热水进去,扶光已穿好衣衫,正用指梳发。
卫翕将擦净的簪子递过去
她半偏头睇他,“这是将军因昨夜,与我的定亲之物?”
卫翕觉得她总有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能力,昨夜之事...他将簪子搁在她身旁,拱手道:“昨夜之事,是我之过,若夫人觉得我该死,可以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
久久没有应答,他稍抬眸,见扶光又那样看他,少了方才的戏谑,多了几分不耐与冷漠。
“卫翕,你装什么傻?我要你娶我。”
他面色不变提醒道:“可你是陛下心爱之人。”
“可你昨夜已经入了我床榻。”她仰头丝毫不惧,半晌笑道:“昨夜将军痴缠,莫非睡了一觉便忘了。”
他气息微乱,怒视她,他发誓对她从无非分之想,分明是她主动招惹。
扶光迅速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将发簪插好。
“不论如何,你我已经撇不清了。你娶我,未尝没有好处。你不是不喜陛下赐婚,你一日不成婚,陛下便会有以姻亲拉拢你的念头。你拒的了一次,难道还能拒第二次。你娶我我便可暂时替你挡了那些赐婚。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你心有所属,你日后若有心仪之人我也不会成为阻碍。我不过想借你离开长安,你我各取所需不好么。”
他并未叫她说服,无论他娶谁,最不当娶的便是她。那是无穷的麻烦。
“陛下不会让你嫁我。”
扶光撩着盆中热水淡定道:“那便是将军要想的事了。你倾慕我多年,至今未娶,如今幸得佳人回首,自当性命以报,无怨无悔。”
“萧氏!”卫翕猛地起身,她虽早觉得这女子是个麻烦,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麻烦会落到自己头上。
“你放心,陛下不会拿你如何,他如今正要拉拢你,而我不过是个随时可弃的女人。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女人而已,与一方大将,忠臣相比,孰轻孰重,他自然明白。”
她悄悄攥紧手,心中未尝不紧张,若他执意不肯,在皇帝面前陈诉冤情,一切皆为贼人所害,她难道还能拿他如何?她所赌的不过是他品性。
她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手上,伤口沁出血染红了布。
“你过来。”她道
卫翕尚存惊怒,一时反应不及,她已起身坐近,顺势捧起他那只伤手。
“做什么?不必要。”他见她去解裹伤的碎布便要抽手,实则也是被她这瞬息万变的性情弄的无措。
碎布被一圈圈缠绕着解开,伤口狰狞,几处破口滚着血珠。
卫翕皱眉道:“不过是小伤。”
她用布条干净的一角沾湿水,将伤口周围擦干净,低头的样子很认真,颈项微垂,动作轻柔。
“你背上也有许多伤。”
她突然道,卫翕手指一缩,叫她疑惑抬头。昨夜之事纷至沓来,她手指抓在他背脊上的感觉仿佛还在。他耳后无法控制地发烫,觉得更为煎熬。
扶光用自己的帕子给卫翕裹好伤,卫翕道:“不早了,走吧。”
他先行一步,她背对着他洗手,轻轻的撩水声混着她平静的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卫翕,我如今是陛下的笼中雀,当年是你说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说我还未看过两京之外的风景,不应当求死。我听了你的话,可之后数年便是被囚禁在皇帝身边。旁人都道我妖媚惑君,可我根本不愿意。所以,你欠我的。”
卫玺愕然,转头与她对视,她眼中有些许湿意,当年洛水河畔那个一心求死的人仿佛就在眼前。
二人乘舟返回,卫翕本意先送她回府,却不想方上岸便遇上一行人马,正是金吾卫中郎将孟驰所领禁卫。
“使君,夫人?”他见了二人怔道:“在下奉君命寻夫人下落,夫人昨夜竟是与使君在一处吗?”
他在她二人发皱的衣袍,简单盘起的发髻上扫过,恍觉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那传言莫非是真?
卫翕道:“昨夜之事我会向陛下禀明,先送夫人回去吧。”
“是。”
他牵来一匹马,命军士单膝跪地。
扶光却看向卫翕道:“扶我上去。”
一时间众人屏息,眼光如有实质落在卫翕身上。卫翕嘴角微抽,始作俑者毫无知觉,一派安然地等着他。
他上前拦住她腰往马背上一送,拿过军士手中的缰绳给她。
扶光接过来,眸光流转,轻柔提醒道:“回去记得擦药。”
众人低头互相交换着目光——都说这卫将军是单相思,现下看来未必啊。
路上扶光执意回府,孟驰为难道:“陛下说一旦寻回夫人便要末将送夫人进宫。”
“我说了我要回府。”
他不敢再驳,低头道是
秦国夫人府中,柳娘她们担忧了一夜,茯苓醒来时在一处柴房,月上中天,七娘不知所踪,她不敢耽搁去寻了宋墨,这才有金吾卫出动一事。
见了扶光,见还是那身衣裙,头发梳的潦草,心渐沉,“七娘,昨夜...”
“无事,先扶我去沐浴,我再同你细讲。”
扶光将昨夜之事简单告知,还有自己的打算。茯苓惊怒之余,后怕道:“那卫...他可有伤着你?”
她在她身上逡巡,及至腰窝处才见几道微红的指印。
“七娘,委屈你了。”
扶光给她擦着泪道:“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能离开这儿才是最重要的。”
“可陛下真的肯应吗?”
“如今事情已宣扬出去,莫非要让这事演变为君臣相争的丑闻,如今边境群狼环伺,他手边堪用的人可不多啊。为了我,不值得。相反,他将我献出去反而会对他有利而无一害。”
这时妙音道陛下来了
茯苓面目凝重,很快便听见走近的脚步声,一声声沉的像在往她心上踩过。
周元祐站定在屏风处,修长身影一手背负,面如寒霜。
茯苓低头退出去,柳娘惴惴道:“妙音被宋内侍喊去了。”
茯苓捏了捏她的手道:“不怕,咱们自己得先沉住气。”
扶光靠在美人榻上,
“姐姐昨夜去哪儿了?”
“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那寻见我的中郎将没有禀报陛下吗?”
他蓦地走近,捏住她双肩低声道:“姐姐,朕并非事事都能容你。”
扶光的肩膀被他捏的隐隐发疼,稍挣一挣,他便握的更紧。
“陛下既然问过姑姑便当知道我昨日遭了暗算,而卫翕正巧也被带过去,屋里燃了调情香,陛下不妨去查一查是谁想让我们成就这桩好事。”
他胸口剧烈起伏,道:“卫翕欺你?”
“不,是两厢情愿。”
“朕杀了他!”
他气血上涌,眼中血丝密布,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不过披了一具人的皮囊。
扶光轻笑一声,道好,“陛下千万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