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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凛夜 ...

  •   阴暗幽深的地牢里,不见天日,唯有一盏烛灯颤巍巍地亮着,照着斑驳的墙壁。

      “你指望赵子述能来保你?”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对面的人的回应,林瞻缓步靠近,接着说:“天下谁人不知道天子近臣沈怀玉,一介女流,短短四年从探花郎到江宁刺史,最后平步青云,官拜右相,位极人臣。可谁又能想到这么一个少年权臣,居然会死在我的手里。”

      “怎么不说话,沈大人一向字字珠玑能言善辩,现在没几句话的机会了,怎么反倒不说了?”

      沈怀玉抬头,肩胛骨处被洞穿的痛楚传来,身上绛红色的官服几乎被血染成黑色,哑声道:“我只是好奇林大人究竟在峪城一战中做了什么,我不过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你就毫不顾忌的撕破脸皮?如此大动干戈,哪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林大人也得元气大伤。”

      林瞻短促地笑了一声道:“你看看你,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想着峪城,你若是安安稳稳当个官,凭我和沈其道的关系,我定然不会为难你。”

      "可你就是不知好歹。年轻人爬的太快太高,一旦掉下来,可就是死无全尸啊。"

      他顿了顿,语气缓下来:“不过其实我不忍心杀你,我与其道同僚多年,他的独女死在我的手上,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他说着,一只手蒙上沈怀玉的眼睛,另一只手抬起握上她纤细的脖颈,喃喃道:“不忍心也得忍心啊…沈其道。”

      -

      漠北的风凌冽似刀剑,狂风猎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驿差一路快马加鞭将京邑来信送至淄州都护府,似一道惊雷炸响在整个淄州。

      “沈怀玉死了?!”

      “玩弄权术铲除异己,她早该死了!”

      “可她做江宁刺史时明明广修水利,平反冤案,为民请命,亲自赈灾!”

      “哪又如何,人心难测,就算她曾经是一个清官廉吏,到最后还不是做了玩弄权势的奸佞之臣?”

      “要我说,沈怀玉不过就是以色侍人罢了!说是天子宠臣?不过是一层遮羞布,我看是天子宠妾差不多!”

      ………

      承德十年的秋天好像比往常的秋天更冷一些,秋意瑟瑟,西风残照,有人自漠北而归,风尘仆仆,惊动一滩孤雁。

      宣平侯府笼罩在一片惨淡之中,仆从在各个屋内来来去去,都闭口不言,生怕随口的一句话都会招致杀生之祸。

      “令府小姐现在已经是药石无医,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许二夫人节哀。”

      守在床榻旁的众多人顿时面露戚戚之色,“不过就是风寒,侯府也不缺药材,就算用人参灵芝吊着也使得,怎么这么快人就不行了?”

      大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人都是有命数的,在下也无力回天。”

      此话一出,屋内呜呜咽咽声渐起,妇人们的哭泣就像一根银线吊着,刺得人头皮锐痛。

      沈怀玉有意识的时刻,就是听到这么一满屋子的呜呜咽咽。

      她勉力睁开眼,只看见一排妇孺站在床榻边,看见她醒来,脸上原本的戚戚之色被惊讶代替,一位褐衣妇人赶紧叫旁边的丫鬟去叫大夫回来,然后坐到沈怀玉的床榻边,用帕子轻轻按在她的额角。

      褐衣妇人满脸怜爱道:“玲珑醒了?”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细细看她,“我们玲珑果然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心中却思虑道:竟然活了?刚才分明看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莫不是回光返照,不论如何,面子上总是要过的。

      其他妇人纷纷反应过来似的,细得扎人的哭声没了,七嘴八舌说着一些吉祥话。

      沈怀玉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就是被林瞻杀死在私牢中的,现在又是在闹哪出?

      沈怀玉看着这群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担心忧虑的神色,丝毫没有破绽。有些面孔倒有几分熟悉,好像是在某些宴席上见过,那就应该是京邑人。

      再打量着这间屋子,刻了鲤鱼龙凤纹的屏风,梳妆台上放满了珍珠宝石头面和胭脂水粉,雕着各种花卉的红漆首饰盒,菱花铜镜旁镶嵌了各色珠宝玳瑁,加之这床上粉色的帐幔,一看就是一个世家少女的闺房。

      她心中思忖,面上却不露分毫。

      片刻以后,大夫赶到,看沈怀玉还能端坐,面露诧异之色。

      他将手指按在脉搏处把脉,诧异之色更甚,再次诊断以后拱手作揖,“许小姐本来身体已经是灯尽油枯,但就刚刚在下所诊脉象来看,竟然已无大碍,大概是许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在下开几副方子调理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许小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整个京邑只有宣平侯这一个世家姓许,确实有一个独女,自小就没了母亲,从小就体弱多病养在深闺,很少出席世家宴席。

      褐衣妇人掖了掖沈怀玉的被子,道:“既然玲珑醒了,我们就散了,让她好好静养。忍冬,记得给小姐煎药。”

      众人走后,沈怀玉起身,旁边站着的丫鬟赶忙来扶她,沈怀玉摆手表示不用,勉强下了床走到了铜镜前。

      镜中确实是一张陌生的脸,大概是从小身体孱弱的缘故,嘴唇的颜色惨白,但是却也只是略减美貌,反而多了几分破碎的美感。镜子中的这张脸,虽然年龄尚小,但仍可见未来的昳丽。

      宣平侯府的许南牧是天子党,而且从前与她素无瓜葛。就这点身份而言,如果她真的变成了许府的小姐,起码目前的立场并不冲突。

      不过顶着世家小姐的身份,也有很多的不便,前世她是少年权臣,虽然在天子授意下,很多事情都是干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是总归还是有掌管政务的权利,查以前的事情也有职务之便。

      沈怀玉坐在铜镜前想了很久,站在旁边的丫鬟怯声道:“姑娘的病还未好,不要在外面冻坏了身子,还是去床上歇着吧。”

      沈怀玉抬眼看她,道:“许大人现在可在家中?”

      “大人现在应当在书房里办公。”

      沈怀玉道:“那麻烦你将……”顿了顿,“……父亲叫来,我有些话同他讲。”

      婢女低头应是,转身走了。

      -

      许南牧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许玲珑的院子了,自己这个女儿先天不足,常年缠绵病榻,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有时话还没有说几句就开始咳嗽。

      虽说是自己的发妻所生,但人心都是偏的,其他的女儿体贴活泼,儿子聪明伶俐,他委实是懒得来这里讨晦气。

      话虽如此,但也从未短过许玲珑分毫。

      沈怀玉端坐在美人榻上,抬眼看到许南牧,道:“父亲来了。”

      许南牧顿生一种怪异之感,面前的女儿虽然容貌未变,但是不知为何和以前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屋内还有两个丫鬟,沈怀玉示意她们两个出去带上门,拿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许大人,坐。”

      怪异之感更甚。

      许南牧心里发怵,看着沈怀玉喝道:“你在装神弄鬼什么?高烧烧得你糊涂了,竟然叫我许大人?!”

      沈怀玉道:“我们同僚也近四载,许大人,该怎么叫你我最清楚不过。”

      许南牧道:“同僚?我看你是高烧烧坏了脑袋,滑天下之大稽!”说完他愤怒地一甩袖子,转身准备去开门。

      沈怀玉见他要走,语速很快地阐述道:“天子若是想要彻底摆脱林瞻的控制可以从峪城入手,峪城一战,林瞻必然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听闻此话,许南牧准备开门的手停在门闩上,停滞片刻颤抖起来。

      他缓缓的回头看向端坐在美人榻上的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看着她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怀玉看着他的反应笑了,“很遗憾,许大人。你真正的女儿许小姐已经死了,我是你四年的同僚,沈怀玉。”

      忍冬和连翘看着许大人从小姐的屋子里快步走出来,眉眼之间郁结着极大的怒气,许南牧看到她们两个守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小姐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出过门?”

      忍冬刚刚隐约听到许南牧似乎在屋内斥责小姐,缩了一下肩膀,如实相告:“回老爷,小姐不曾外出过。”

      许南牧听到忍冬的回答,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难言了起来。他道:“你们先退下,我和你们小姐再说几句话。”

      沈怀玉不出所料的看到许南牧去而复返:“许大人这是相信我了?”

      “你说你是沈怀玉,那去年元宵陛下留你我去御书房谈了什么事情你可还记得?”许南牧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沈怀玉道:“张栋贪墨案。徽州涝疫,天灾不断,金陵饥荒,他在徽州和金陵的赈灾银上都敢蹭油水,留你我的目的,就是除掉这个祸端。”

      “或许许大人确实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其实莫说是你,倘若之前的我遇到有人和我说这样的事情,我也定然不会相信。但是许大人你也应该知道,倘若我真的还是许玲珑,我与你说的这些事情,断无可能知道。”

      许南牧看着她,沉默了,心中登时五味杂陈。

      沈怀玉?怎么偏偏是沈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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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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