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校车司机的发展前景》壮壮洋酒

59、第59章

　　“我能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吗？”黎漾第一句话是这个。

　　魔气在原地小幅度地转了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黎漾第一在意的是它的样子。

　　像是惭愧，又像是喜悦。

　　更加不敢让黎漾看见自己的样子了。

　　“我不要……”魔气道。

　　陆小果：……硬生生听出魔在撒娇，是她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接着，黎漾问：“我不是让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没来得及……”黎民曜的声音很心虚。

　　陆小果：你还认识它啊？！啊不是，你们对话怎么这么像谈恋爱？！

　　然后看了一眼领导。

　　周渡脸色算不上好。

　　黎漾又道：“你的事我待会再跟你说。现在，要怎么才能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你问BOSS怎么通它的关？！
　　陆小果已经槽多无口。

　　魔气果然说：“不能告诉你。”

　　“那你放开他们。我留下跟你聊，行吗？”

　　“……”魔气转了好几圈，打了个旋。

　　在陆小果和武倩都觉得扯淡，以及周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魔气吐出一个字：“行。”

　　陆小果、武倩：？？？？？？？？

　　不是，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样？
　　唯一的不一样就是：黎漾留下来。

　　这他爹的，好荒谬。

　　魔，你是魔诶，为什么想要跟魔族克星贴贴？！

　　周渡：呵。

　　“那你把他们都送出去吧，我留下。”黎漾果断下了决定。

　　魔气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人传送出异空间。

　　陆小果在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世界，疯了。

　　等几十个学生和陆小果、武倩出现在警察面前，无脸怪也恢复成正常学生的模样，没差没少，失踪人口全部回归。

　　陆小果揉揉不记得第几次摔疼的屁股蛋，发现周渡不在。
　　问武倩：“领导呢？”

　　武倩也是受了蛮大的刺激。
　　经历陆小果和黎漾的幻境没受刺激，被无脸怪追也没受刺激，唯独被娇妻魔气整得受刺激了。

　　武倩道：“在盯紧老婆吧。”

　　*

　　“你怎么没出去？！出去！”魔气跺了跺脚，想再次把周渡传送出去。

　　结果怎么都没辙，这男人赖在这里了。

　　周渡面对气急败坏的魔气，神情淡定，“我乐意。”

　　“别管他。”黎漾收起流光伞，席地而坐，“我们聊我们的。”

　　“……好。”魔气顺从道。

　　“你放出那两个学生，是给我的讯号？”黎漾觉得那两个回到正常世界的学生不是无缘无故的。

　　“是。”黎民曜也是成魔了才知道，黎漾大概是知道它为人身时就被魔族盯上，才会留下手机号码。

　　所以它赌了一把。

　　赌赢了。

　　黎漾从上次课外实践知道，魔也会被勾起善念。

　　既然黎民曜的善念是他，那他愿意作钩。

　　“我想超度你，我相信你不是真的想害人。”黎漾直言，“可以让我试试吗？”

　　魔气没有立刻答应，但打转旋起的小风涡显示它在动摇。

　　黎漾没有再催促或是给它进行什么疏导，只是耐心等待着答案，给足时间它思考。

　　良久后，魔气怯怯地问：“超度后我会怎么样？”

　　“大概变成普通灵体，然后去地府报道。”

　　“地府……我会下地狱吧……我想直接消失。”
　　它不想存在在这个世界了。

　　“黎民曜，这世界总有人值得你再次相遇，起码我就是其中一个，不是吗？”

　　魔气转也不打了，停在原地，须臾后，才说：“我……我愿意被你超度。”
　　死后堕魔的那一刻，他靠着本能复仇完，就陷入巨大的痛苦，比生而为人时还要痛苦，被仇恨填满，只有仇恨，可能他还有为人的思想，除了仇恨，它感到无尽头无期限的绝望，同类告诉它，永远记得仇恨，被仇恨支配，向不公天道宣战，这就是魔。

　　黎漾看了眼周渡，对方也在看他，会心又自觉地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黎漾就这么跟着念了起来。

　　起初魔气没有什么反应，还缩小成一团光圈落在黎漾对面，闭眼听着经文声，没一会，感觉有一道柔和的白光在眼前。

　　它让自己走进白光里，沉浸、沐浴在白光之中，意识逐渐飘沉。

　　经文很长，到中间段落时，能量陡然由柔和转为猛烈，魔气意识中的那道白光也像神明注入了威压，像一只大掌重重将它按着无法动弹，且随着经文的继续，不断加大威力。

　　它承受着压力，脑子里闪回无数为人时的片段，蓦地感到痛苦，那是复杂莫大的痛苦，身体、内心、灵魂。不同于魔的只有仇恨，有思念、后悔、快意……只有为人才能感受到的庞杂感情。

　　魔相扭曲皱成一团，死死咽下想要嘶鸣的冲动。

　　耳边的诵经声已经干涩沙哑，它要再忍一忍，再坚持一下。

　　这是黎漾第一次超度，之前梁棠在课堂上放过经文的音频，他记得那个时长，足足两小时。这会儿他大概念了半小时，没试过这么长时间不停开口，嗓子很快有些涩。
　　他没在意，只是闭着眼。

　　他看见了黎民曜的一生。
　　黎民曜小时候是农村的留守儿童，就在良水村德育小学念书。
　　因为瘦弱矮小，长的，也是同学口中的“奇形怪状”，受尽嘲笑和排挤。

　　即便小学同学没有肢体霸凌他，但上学这件事已经成为他的噩梦。
　　从小就对学校有恐惧，每次进校门口，都手指发抖和喘不过气，但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同学的哄笑声回课桌上，然后假装听不见他们的嘲弄，看不见他们的表情眼神。

　　到了初中，黎民曜被在城务工的父母接进城。

　　噩梦是连续的，因为驼背严重，长得不好看，又是农村来的，他第一次去学校就被霸凌团体盯上。
　　他们学着他驼背的走路姿势，发出刺耳的哈哈大笑。
　　他习惯地没听到，不去看他们那边。
　　然而第一节课下课他就被锁进厕所隔间泼冷水，他没看见人，不知道是谁。
　　只第三回开始，他们不再隐藏自己，因为没什么好怕的，“他就是个孬种，不敢还手也不敢跟老师说。”
　　从泼冷水到拳脚相加。
　　从厕所到小树林再到操场明目张胆的身体、语言霸凌。

　　黎民曜从发抖、喘不过气到每天上学前会焦虑到心悸惊恐，发冷汗，干呕。
　　他不想上学，但不得不上学。
　　父母是工人，只有初中文化，对他寄予厚望，他必须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霸凌持续三年，上了高中得以喘息，然而新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他并不是聪明的学生，需十分吃力才维持在中游，但对他而言，每天埋头苦读不用面对人，已经是很轻松的事。
　　好在高三那年猛地发力，考上了一本，他以为自己人生的曙光慢慢来临。

　　但是大学，也是一场噩梦，他的一生，似乎一直是被凌辱的对象。
　　因为新生军训期多看了校花一眼，人性的恶与捉弄的对象总是根据莫名其妙的点。
　　同学中发出爆笑，说他丑人多作怪，癞蛤蟆，而校花也因为被他多看了一眼似乎受到莫大的羞辱。
　　其中有撺掇他去向校花告白看他反应笑话的，他在食堂勤工俭学，也会因为打菜给校花遭到起哄……这些都是小事，却对一个人格添加一道烙印。
　　直到去世时的大二，他经历过学习资料被偷，宿舍同学排挤，当面取笑，体育课被篮球砸脑袋，扔进游泳池，宿舍的床、换洗的皱衣服、睡着的样子被拍照发群里，种种的小事。

　　全是人类口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小恶，小遭遇，是不是太不坚强了？
　　如果他们知道他还因这些破事堕魔了，恐怕也是在笑。

　　黎民曜是失足坠楼的，因为他小学起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室友发现，一天晚上便偷了出来，在黎民曜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往走廊里念。

　　黎民曜回到宿舍，乌泱泱几十号人在围读他的日记，发出阵阵爆笑。

　　那些难以跟所有人诉说的心事，都被公之于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每个人都在黎民曜的日记里有名字，我们真的有让他那么痛苦吗？”

　　有那么痛苦吗？不过就是一句话，一个笑，一个眼神，有必要在意吗？
　　可是反过来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

　　黎民曜去抢日记，那室友把日记扬到护栏外面，没想到黎民曜为了日记，探身去抢。

　　翻出了护栏，就这么坠了楼，死亡前，他终于将自己的心事护在手中。

　　成魔的那一刻，黎漾能感应到它的情绪，怨恨和快意。
　　它将一生中所有欺辱过它的人都凌虐般残害了。

　　其中就包括那个手机店的老板娘。

　　黎漾没想到那回看见她的劫，是应在黎民曜身上的因果。

　　所有的小事，黎民曜都过不去。

　　超度进展到只剩三分之一。
　　黎民曜眼前的白光逐渐被金光代替，经文成形，一道一道施加在它身上，它脸上，魔相和为人时的模样在挣扎替换。
　　最终没忍住，发出嘶吼，金光也在那一刻，将它身上的魔念发力般地一抽。
　　它缓缓睁开眼，澄澈的光明笼罩下来，身心皆空，但一种美好的感受充盈着它。
　　如果真有天堂，它毫不怀疑这就是天堂。

　　经文其实还没念完，就差最后一段和收尾了，黎漾看着干净的灵体，心底浮起偷懒的想法，既然已经超度完……但想了想，还是以着尊重的心态利落念完了。

　　黎漾正要放出地府通道，周渡按着他的手背，他看过去，周渡正看着黎民曜：“在学校布阵的人是谁？”

　　灵体张了张嘴，然后一脸苦相。
　　它说不出来。

　　黎漾不知含义，看向周渡，“它怎么了？”

　　“被施了契约，不能说。”

　　和魔还能签署契约？黎漾在心底做起笔记。

　　周渡放开按他的手，黎漾便打开地府通道。黎民曜一步三回头，还是一脸苦相，明知说不出来但还要试试：“你要小心……”

　　果然，还是说不出来。

　　黎漾点点头，心领它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