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剑 - 专情篇》羽如云

32、忘情高崖 卷二结尾

　　我慢慢处理我的事情，一桩一桩，我不再去看翡瑶儿，也不再去看翡罄黎。去年花掉的钱，买来的东西，收回来的租，庄稼的收成，新来的下人，一件件，一桩桩，问得仔细，看得明白。有什么不对的，我就和画品意和管家指明，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我也和他们商量，如果我不在，事情要怎么处理，我也和他们交待。这些事情，做掉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做完的时候，春花已经在窗外含苞，是该我上路的时候了。

　　我收拾简单的行李，让人准备马车，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外面朴素，里面却缀满鲜花，窗口缀着鲜绿的幔帐，就像蝙蝠洞里我没有睡到的花床。我让人把翡罄黎的玉棺从石室里取出来，搬到马车上。石棺非常的沉重，四个精壮的下人才把它抬起来，安置到位。四匹漂亮的白马，将要为我拉车。

　　我对画品意说，我已经放弃了拯救翡罄黎的计划，现在只想找个好地方，安置翡罄黎的尸身，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糟蹋他。我说我这一次去，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因为我很挑剔，很难找到称心的地方。我让他管好山庄，我不在的时候，不管多大的事情，一切和管家商量，可以自己拿主张，并不需要等我回来决定。我让他带好瑶儿，让他快乐地成长。我说，我不会带孩子，交给你，我最放心。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平静，微微带着笑意。仿佛已经想通，不再执著。

　　其实我已经心如止水，对未来再没有任何期望。

　　说完这些话，我又交给画品意一封信，我说这里有妙言良方，如果遇到紧急的事情，才可以打开来看。如果我半年不回，他也可以打开来看。如果不是这些情况，他一定不能打开来看。信里并没有妙言，只是告别。

　　他向来听我的话，这次也必然不会，让我失望。

　　我说完这些话，就坐上马车，轻轻地扬鞭，慢慢离开山庄。

　　我没有和翡瑶儿道别，他也没有问过我只言片语。前生我们相爱，只被生死分离，今生我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我驾着漂亮的马车，穿着我最美的春衣，一路慢慢地走。我并没有对画品意说实话，其实我已经知道，要去的地方。天赫有一个，云深雾缭的地方，虽然山在高处，它其实只是一个深深的裂痕，就像居星心口上的伤口，永远也不会愈合。那个地方，叫做伤情崖，又有人叫它，忘情崖，舍身崖。从那里跳下去的人，都消失无踪，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找不到下落。崖太深，镶嵌在居星的身上，下面永远云雾缭绕，冷气森森，从上面，永远也看不到底。从来没有活人，下去探过地势，谁也不知道，那里通向何方。

　　我就要带翡罄黎，去那个地方。

　　我慢慢地走，走到春花都凋谢，走到夏日都憔悴，走到秋叶漫天翻飞的时候，我终于来到山崖之下。

　　我抬头看着山崖的顶，慢慢对马车里的人儿说，“翡，我们终于走到了。”

　　他不说话。一路走来，他都那么耐心，听我絮叨每一句话语，每一处的风景，每一处的人。我带他走过他的属地，我告诉他，今年一切都好，大战已经结束，谁都没有输掉。到处歌舞升平，人人喜笑颜开。他的佃户农家，都还记挂着他，每人都有丰收，余粮堆满货仓。我给他看田里的作物，我给他说我去蓝越的故事，我替他点天上的星星，我陪他做永远的不会醒来的梦。这一路这么长，这么宁静，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走到。

　　再长的路，都有尽头，我们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我挥动马鞭，慢慢攀上山崖，马儿低头走着，一步停顿一下，心中仿有不舍，不时转头看我，马儿忧伤的眼睛，仿佛带着泪水。我摸着它们的长尾，轻轻安慰它们，我已了无生趣，活着只是行尸，今日来此山崖，从此可以解脱。

　　我们走到山顶，我轻轻跃下马车，解开马的套索，我再也用不到它们，我要放它们自由。马儿不安地低嘶，轻轻在我身上摩擦，一时不肯走掉。马儿也通人心，这一路我细心照顾它们，它们不愿舍我而去。我摸着它们的长鬃，慢慢对它们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的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我只要和翡罄黎相伴，那是我最好的归宿，它们也该去找，属于它们的归宿。

　　马儿慢慢下山，走三步一回头，渐渐消失在山坡之下。我目送它们离开，只到再也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山崖上面，此刻如此安静，只有秋风和我，还有车上的翡罄黎。太阳已经偏西，一天快要结束。我走过去，看着棺中的翡罄黎，我今生的爱人，他是如此地沉静美丽，一切都不再介怀。他黛墨的长眉，此刻如此舒展，已经有好久，没有为我蹙起。他柔情潋滟的双眸，此刻只是紧闭，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看我一眼。他优美温柔的双唇，此刻如此苍白，他已经很久，没有亲吻我一下。

　　我打开玉棺，吻在他冰凉的唇上，他也没有回应，我吻在他紧闭的双眸上，他也没有睁开眼。我吻着他漆黑的长眉，吻着他光洁的额头，吻着他挺立的鼻尖，吻着他修长的十指。我看他，永远也看不够。他却只是沉睡，仿佛不愿意醒来。

　　夕阳落下山去，天边只有晚霞。那样艳丽，染红了天空。

　　我站起身来，盖上玉棺，推动车身。车身越过山崖，带着翡罄黎，向山崖下坠去，我纵身一跃，跟着他而去。

　　别了，我今生的爱，别了，我心头的痛。我由命运，将我带去未知的地方。从此我会消失，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若干年后，也没有人再会记得江湖上，曾经有一个无心的伤心人。执著的伤心，要了她的命，可惜谁都不会知道。人们可能会猜，她从此和她的爱人在一起，幸福快乐。

　　云雾缭绕的地方，吞没了红色的玉棺，也吞没了我的身影。

　　山崖之上，只余秋风。

　　《伤心剑》的第三卷有两版，外传《梦里烟色》请点击这里。正传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