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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做梦 ...

  •   诗人在乡间的田野里迷路了。
      四下里嘁嘁喳喳的,像有无数双拍着翅子的蠢蠢欲动的鸟。他睁着眼睛,那么远那么深的地方除了金黄的沉甸甸的麦穗和麦穗连成的大地什么也没有。
      不对,还有天空,在麦穗重重叠叠的遮掩下安静的天空,很蓝很透明,没有一朵云坠在上面,所以天又很轻。
      诗人突然感到自己的微渺,由此好像又很孤独,是那种lonely式的孤独,也因为这里实在什么人也没有。
      他仰面躺在麦田里,默默想道:我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呢?
      诗人感到一股轻柔温和的力道掠过他的脸颊和胸膛,麦田感受到风,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麦穗撞上另一个麦穗,麦田荡漾起来,麦芒扎到诗人的额头。
      诗人察觉到这一点刺痛,感到了鲜明和真实,不由笑着眯起眼来,而麦芒已然倒向一边,又飘飘然摇回去了。
      诗人于是就睡着了。

      诗人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不曾迷路,田野界限分明,四下寂静无声,数不清的羊聚成羊群,咀嚼着麦田,浩浩荡荡地踱步向遥远的地平线。
      麦秆剧烈地晃动,倒伏,消失在羊群的嘴里。
      羊群渐行渐远,咀嚼着麦穗变成麦穗的颜色,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金黄色里。
      像一部安静的哑剧。
      忽然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槐树的叶子摇起来,一串一串槐花撞在一起,发出风铃一样丁丁当当的声响,惊醒了梦里的人。
      诗人眨眨眼睛,梦境里只剩下了一个银发少年睡在槐树荫里,麦田边缘和天空接壤的地方。
      少年揉了揉眼,醒转过来,他余光瞥见诗人,狡黠地挑了一下左边眉毛,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诗人疑惑道:“我吗?”
      少年踱步向诗人走来,身形随清风逸散,“对,你。别等槐花落完,离开。”
      诗人后退一步,不解地歪了下头,“离开哪里?去哪里?”
      少年笑了,直视着诗人琥珀色的眼珠,轻声道:“不可说。”顿了顿,他又道:“你会知道的。”
      诗人正欲发问,田野四面幽幽响起了某种古老而空灵的歌声,像是生命最原始的音节。
      他似乎看见一只羊羔。

      诗人猛然惊醒过来,麦田里恒久的拍翅声在他脑内回响,重叠,碰撞,坍塌,重构,连绵成山和海和风的呼啸。
      诗人在睁开眼睛的刹那不再记得梦的存在。
      他还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于是他拥有了另一个梦,梦里的他不曾迷路,他有一群羊和一只羊羔——之所以单独拎出这只羊羔,或是因为他格外喜欢这只羊羔。
      总之,梦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法则,也许并没有逻辑,诗人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
      但是诗人相信,所有的梦都有来处。
      于是他清醒过来,又似乎从来没有睡着过。
      诗人清醒过来,不过世界兀自摇着麦穗或是拍着翅子,地球安稳地驮着他做着周而复始的旋转,也不因这一点微渺的变化有所表示——哪怕和这片麦田相比他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变量,小数点后面连缀的零。
      诗人眯起眼睛,想道:“可我确实是微妙的一点,宇宙,太阳,这片麦田和麦田里所有的鸟虫都不能否认我的存在,我是实实在在伏在地球上的。”
      “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又在思考些什么,我的存在好像不存在任何佐证,那我还能算是存在的吗?”
      即使不是,这样名义上存在着却不为人所感的存在能有什么意义呢?
      诗人想要再想,或者说,再思考点什么。因为他有些惶然,他难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也不知道这种幽灵一般的存在有何价值。
      这种感觉就好像万丈高楼平地起,倒了地基。
      于是诗人小心翼翼讲:“我是客观存在的,现在正站在,或是躺在一片麦田里。我在思考,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这应当能证明我并非一根麦秆,我听到鸟虫原始的呼唤并由此醒来,我没有来路,也看不清前程,但我看见天和麦田古老的边缘,我感到麦芒刺向我时触电般颤栗的快感。”
      他逐渐活过来,“我的肉.体在狂欢和震颤,我的灵魂在思索和攀援,我是诗人,我在麦田,我在迷路,对......我在,我当然在!”
      诗人狂喜得战栗起来,流出泪来,仿若劫后余生,周遭的一切动静和更迭都不再鲜明,也许连迷路的困境都不再重要,因为他还在。
      没什么比这更值得感激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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