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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捌 贵客 ...

  •   盗笔《既定事实》
      拾捌 贵客

      “哈啊……”
      绵长的哈欠呼出,吹出一团散开的热雾,张清末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瑞凤眼里尽是水汪汪一片。
      眼睑轻眨,长睫毛沾了些泪水,闭眼之时,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张清末偏头一靠,脸颊蹭在张起灵的肩膀,在那深色的衣袍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泪痕。
      族长寝宫很大,是个五进的院子,食厅在寝殿前方,圆桌上摆了几道酱菜,一大一小两碗汤面靠近边缘,左边的那碗只剩下半份。

      张清末手拿筷子,前段挑起两根面,送进嘴里吸溜了一口,有三指宽的宽度,面条现和现拉,煮熟后充满嚼劲。
      碗底的酱料和辣油混合,红彤彤一片,宽面面皮上还蘸着不少辣椒碎,和一旁张起灵碗里清汤寡水的细面天壤之别。
      面条很宽、入嘴不少,张清末嚼了许久,才咽下去,辣油味道重,在舌根上荡开,混合香料的气味钻进鼻尖,刺激唾液腺分泌。

      “你吃完。”
      手中的筷子还未放下,张起灵的声音从左耳传入,平淡低沉的嗓音不同往常,有着抗拒和劝解,张清末不由得撇撇嘴。
      碗里的面看起来还很多,实际上也就是一根,但这一根已经让张清末看到觉得撑,放下筷子预备耍赖的行为被提前拆穿,别无他法。
      厨子给他们做的面是按照个人口味独家秘制,张清末喜好重辣重麻,张起灵吃完这一根得胃烧一上午。

      “你好烦。”
      张清末眉头皱起,筷子狠狠的戳进面里,偏头侧目,浅棕色眼瞳中,无尽的怨念几乎实体化,看得张起灵偏头。
      吃,是不可能吃的。

      张起灵今日不到辰时就起了,从寝宫出去后,往后山去了一趟,巡完山回来,还提着两只晕过去的兔子。
      把兔子交给后厨,张清末就披着披风从门外半眯眼过来,站在屋下哈欠连天,一头栽进还沾染湿意的张起灵身上。
      越到冬日,张清末就越起不来床,每次沉睡时间超过几十个时辰,两三天见不到她是很正常的情况。
      今天忽然起床,还来找他,属实意外。

      “阁楼怎么了?”
      “有客。”
      张清末手指用力,夹起那根面条,回头望向窗外的天光,纯白天空无云遮挡的光线刺眼,张清末眼睑半眯,眉心微皱。

      “待会去见见贵客,族长?”

      ·
      时隔十几个时辰,再一次走进阁楼里,一切都因为张清末的苏醒变得不太一样。
      院内是积雪全都被扫至右侧,堆在墙边隆起高高一层,重新露出青色石板的地面有不少划痕,看痕迹深浅是由内向外发射的。
      树下的石桌也被清理干净,这才让人发现圆桌中央是凹陷下去两个手掌长的方格,底下承重石柱掏空,入目还有黑色痕迹。

      张起灵跟在张清末身边,从门口一路走向凉亭,他侧头去看阁楼正门,敞开一条小缝,和昨天不同的是灯火通明,往内几米地面横躺数十只青铜箭。
      箭头五分,向外凸出,半指长,似婴童手指松弛状态,箭尖锐利;扎进血肉里径直收缩,强行咬住破开大口,想要扒下来,除非剜掉一块肉。
      这样的阵仗,不是见客。

      “里面应该很热闹。”
      张清末站在凉亭下,掀开深色云锦织成的帷帐,目光顺张起灵的视线而去,看见已经被触发的一层机关,唇瓣维扬。
      她慢慢抬头,阁楼在白日里灯火通明实属反常,一到三层烛火闪烁,窗户倒映出来却没有人影,浅棕色瞳仁里无甚笑意。
      张清末掀开帷帐的指尖晃动,稍长的指甲点在云锦绣花处,回头走进凉亭。
      “没有时间了。”

      话落,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帷帐后,张起灵转身迈步之时,匆匆一瞥的余光内,阁楼四五层连着点亮,细微的响声入耳。
      张起灵耳廓跟随肌肉牵动,帷帐内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摆,稍加用力把他带了进去,一脚踏入,重心才稳,地面轻轻晃动,极速下沉。
      帷帐的遮盖让凉亭漆黑一片,快速下沉的石板使得心底升起一种腾空感,当头顶的洞彻底封上,哫的火焰飞舞,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不宽,也足以两人同行,张起灵知道张家有些宫殿也有暗室,并不惊讶张清末也会在阁楼挖出一个来。
      入口在凉亭,按照进来的方位,以及甬道延伸的方向,目的地的尽头就是阁楼。

      “按下那只猫的耳朵、尾巴和右眼。”
      张清末和张起灵走过甬道,站在一堵封死的墙前,左右两边的墙体上,有相对的两只猫,猫身挺直,正在打架。
      张起灵按照提示摁下,张清末在一旁反着摁,呼吸间墙体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往后塌陷,朝两边分开。
      墙体分开后,里面是个可容纳四人并排站立的空间,正中央立了一根柱子,平台上有一方形的凹陷木盘。

      “站稳哦。”
      张清末从盘起的发丝里摘下一根翠玉长簪,通体碧绿,簪头雕刻成平面的麒麟祥云,簪尖的圆形柱体细细密密的雕出鳞片,蜿蜒盘旋向上,在中段变成沉睡的蛟蛇。
      簪尖被张清末对准木盘,触碰到平面时,轻易就向下扎进,张清末左右旋转,直到簪身在掌心里下陷,随即松开了手。
      嘎达声绵长缓慢,玉簪下陷淹没了蛇头,墙体逐渐合拢,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关上门后,张起灵感觉到整个空间在上移,可周围安静,只有两声心跳,一快一慢,
      张起灵在墓里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机关,只是机关发动时,不可避免会有声音,为何在阁楼底下却没有。
      “为什么?”
      “想知道?”张清末侧目,眉眼弯了弯,苍白极薄的唇瓣微张,恶劣的开口,“不告诉你。”

      张起灵沉默,瞳孔里倒映出张清末露出的笑意,眉目里都是得胜后的骄傲,那唇瓣并未闭合,不成曲小调从唇中溢出。
      似是在为今早被强行吃完那根面的报复。
      幼稚。

      ·
      一如下沉那般的速度,整个密闭空间上升得也很快,墙体在张清末拔掉青簪后打开了门,直达阁楼八层。
      阁楼顶层作为张清末的私人领地,往下就是她办公的地方。
      这个地方张起灵第一次来,偌大的空间内,整面墙周围全部做成书架,密密麻麻摆了不少东西,全部按照大小高矮排列。
      除了书架外,正中央的圆桌是个整体,没有切割的痕迹,八张椅子环绕,圆桌里放了一把一米宽的木椅,正对门口。

      “坐吧。”
      张清末拉开圆桌一侧的桌面,长腿靠在桌边,让张起灵走进去,在木椅上坐下。

      阁楼是张清末的地盘,和她相处真正算起来不过也就在长沙这几个月,以往过去总是在意外的时机出现,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
      张起灵从少年成长为青年,所见所闻足以改变一生。在张家这个庞大且暗藏秘密的家族中,所有人为了保住秘密不得不失去一部分人性和道德,虚与委蛇。
      看似人模人样,实际早已岌岌可危,奄奄一息的维护残破不堪的灵魂。

      但张清末不一样。
      她就像是平平无奇的水面,忽然跌落进来的一块石子,锋利、尖锐;划破平静,淹没在寂寥沉重的河流里,毫不犹豫的打乱一切,带着不顾后果的疯狂。
      许久以前,张起灵听过不少有关她的传闻。
      怪异、冷漠、疯狂,孤僻……所有一切可形容怪物的词语堆砌在她身上,让张家人日复一日的对她贬低与排斥,只是她看起来永远随心所欲。
      有些时候,张起灵也会觉得那些形容词贴切她,却浮于表面,带有太多个人色彩,信一半足以。
      比起真实的怪异,虚与委蛇,更让人厌恶。

      “张起灵。”
      思绪被拉回,清冷的声线里满是冷冽的寒意,无甚起伏的语调似尖锐的冰锥,澄澈却足以杀人。
      张起灵抬眸,那站在圆桌外的人正背对他,脱去披风的张清末只着一件长袄,掐腰的设计让她显得更加瘦小。
      他的目光在腰际停留几息,随后上移,松散盘起的长发溜出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慵懒惬意的伸展。
      张清末向后靠去,斜斜的坐在了圆桌上,目光落在人影晃动的门前,薄唇轻言。
      似有一点淡淡的兴奋。

      “客来了。”

      ——

      “就在这。”
      短暂的三个字传入耳道,略低的嗓音充满困意,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张栾山的所有视线,完全窥探不到分毫。
      张栾山喘着气,右手捂在腹部,苍白的脸上滑落血色,因为忍耐而额角凸起青筋,单膝跪地,藏不住野心的眸子暗涌滚动,在眨眼间掩藏。
      事已至此,只差一步,便可达到目的。

      “张栾山,求见夫人。”
      青年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柔和干净,温润如玉似春风柔软,只是恳请并未得到回复,阁楼里寂静得寥落。
      周围只剩下张栾山越来越细微的喘息,长时间的失血已经不能再提高警惕,眉骨上的血珠滑落,眨眼间从眼皮跌落,砸在地面。

      张栾山从半月前就一直试图见到阁楼里的人一面,可不论怎么试探,他进不来也不敢打草惊蛇。
      昨日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回复,今日一早收拾妥当而来,却只被带入正门前,告知需自己走上去。
      阁楼在他的记忆里一向神秘,里面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知道,也无从打听,相比是危险至极。
      不论再危险,他也是要进去的。
      他必定要见到“独眼”。

      只是,随着沉默而来的,是渐渐加重的眼皮,胸口也如同有千斤顶压制,呼吸只出不进。
      阁楼内晃动的火烛有了重影,明明灭灭间跳动变得模糊起来,在一片朦胧间,面前那宽大的身影撤离开,听得嘎吱一声。

      紧闭的门敞开,从里吹过的风撩起衣摆,揉进风中的冷香凌冽刺骨,只一瞬便很快被浓烈的书卷墨香以及干燥的檀木味道席卷。
      张栾山强行抬头,迫使自己睁开眼睛,但模糊的视野内,只看得见那纯白色的裙摆,以及在烛光里闪烁的金色微光。
      在无尽的寂静里,在沉重的倦意中,张栾山只听得一声短促的低吟,和那如坠入冰河山川间刺骨寒凉的话语。
      让人脊背一颤。

      “噢…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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