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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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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柏尔人摇动薄皮手鼓,宽大的衣裳在舞池中蓬勃。白炽灯光在电线的尽头摇曳,打在绿色的墙壁上,错杂而大小不一的装饰画被照得发烫:杰米拉山谷的月色,圣十字山上开满白花的巴丹杏树,蒂巴萨海边的罗马故城正在风化成沙砾,还有一条通往远方的、漫长的土石道路,每一公里都洒满阳光。施伦堡看着这些色彩过于鲜艳的小画,想象地中海岸的温热是怎样烘暖人们的心灵。
“如果浮士德想战胜堂吉诃德,堂吉诃德是无还手之力的。”他扬眉一笑,做了个轻松的手势,“您能想象盖世太保的地下室里的刑具吗?那些嗜血的人全都生活在中世纪。”
加缪从“中世纪”联想到一系列血腥场景,布满钉子的座椅、长舌妇面具、铁处女……这位敏感的艺术家努力延续着自己的理性:“我的朋友,您所讲的……果真不是耳传?”
“我不知道。我好几年没回过德国了,一位故友拿这些事恐吓我,说很多被抓进去的人从此消失,警告我没事少回去。”施伦堡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理想主义者。他不能告诉他,那间地下室的腥气即使盖世太保自己也为之作呕,擦不去的血浸入水泥地的缝隙里,结成油腻腻粘脚的黑色粘液。四处长缪勒坐在那里,深陷的眼眶两颗瞳仁里射出饥渴的光。而他本人是缪勒的手下。
于是他换了个角度:“讹传不是恰恰说明,盖世太保在德国民众心里,已经造成大范围的恐怖了么。我的德国朋友说,监视无处不在,从吃饭到闲聊都已被控制,人们完全赤裸在国家机器下。”
“这太疯狂了!”艺术家对表象有着比普通人更敏感的神经末梢,“我是听说过在德国,一个人随时可能被抓,遭到毒打并神秘消失,过程完全僭越于司法程序。我以为那是因为他反对执政党,就像《轻蔑的时代》中写的那样。而现在您说,连坐在酒馆里说纳粹闲话也会遭此之灾,这意味着恐怖已经指向平民?”
“就我所知,是这样。”施伦堡把目光投向加缪,同时在心里说,与其说恐怖是既成事实,毋宁承认它只是一种被创造出来的气氛。他的局长海德里希说:“我们人手不多,无法进行任何大规模行动。我们要犒赏那些普通的告密者,不论他们的信息有无价值,要让他他们陷害邻人的想法如愿。这样我们就能震慑民众,使他们听命于帝国。”——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连阿尔及利亚人都以为,不足三万人的盖世太保能控制整个德国。
“有个说法在德国很流行,虽然它令人恶心:人们在高压中承认纳粹具有神秘的力量。”施伦堡露出遗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