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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   施伦堡仰头看着月色,波乱的海风撕扯着他的衣领:“我出身中产阶级,战前,父亲在几个城市拥有店铺。但是德国战败了,破碎的经济使我父亲和工作失散。我读小学时,曾因为经济原因辍学一年。我不知道比我更穷困的孩子是怎样度过那些年的。”

      令人陌生的神色,仿佛秋天草地上茕茕的白兔,瞻望着他缺少的某样东西。施伦堡笑的时候嘴唇曲线并不圆润,而是带有折转,让人看不出哪些是发自喜悦,哪些是嘲讽掩盖的哀伤。坐在他右侧的加缪看见他唇角向下撇着,夜色在上面抚出一道浅痕。一霎间加缪感到自己被施伦堡骗了,他左颊飞扬的神色先入为主,以至于当他正对他时,从未发现如此明显的忧伤。

      “我并不是在抱怨,或表达什么德国人对法国人的嫉恨。我没有学会这样的感情。”施伦堡略带忧伤的声音像夜曲,融入艾尔乌埃德海岸没有历史的荒凉夜色,“当你别无出路,离开祖国,为了生活去做各种愿意或不愿意的事,就不会有空去发这些奢侈的感叹。我不想看到这两个国家之间有更多的隔阂——只是试图陈述事实而已。”

      他说话时带着笑,更详细的论述在波恩大学法学高材生的嘴里从容如流,他的手势,恰当的音调,一如当年杜塞尔多夫高级法庭上的前程似锦的年轻律师:“战争的后果并没有被均分,不必赘述凡尔赛条约,想想我们两人的遭际吧。你,阿尔贝,你自称出身贫苦,靠奖学金读完大学。你个人的不幸反而体现了法国的幸福。那是战胜者的殊荣。”

      说到这里施伦堡深深地叹了口气,一种与逻辑无关的情感翻扰上来。

      当他正在为学费焦急时,一个比他年长的女人看中了他的天赋,以及面相。她靠缝纫资助他读大学,冀望在全德国都深陷泥淖的经济状况中,一无所有的他能飞黄腾达。“你是由我养着的。”她说,名为道义的绳索就这样使他成为她的丈夫,为她负责,直到他还清了她的赠予,也仍未摆脱这段无爱姻缘。

      以爱情为代价并不惨重,无非是与一个乏善可陈的老女人玩一场经久的床戏。他理解这个女人,她在世纪初的繁荣年代曾打算成为独立女性,踩着一架缝纫机织出自由的生活,她穿长裤,梳贞德短发,挽着她的女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后来德国垮了,爱与生活都跌得骨折,她靠救济金和零散工艰难糊口,放弃了自己的高傲。

      在危机最深重的一九二九年他们在波恩大学门外相逢,十九岁的少年学费无着,默默翘望学府钟楼的尖顶。她用握力很大的手拽住他,“我供你一半学费,你,做我的另一半”,婚约达成。

      她开始不分昼夜地踩着她因为老旧而吱吱嘎嘎的缝纫机,不分场合地监视他,他法学课本上标记的重点符号是否密密麻麻,他的考试分数,他和哪个狐媚女人交往。她在床上把他当作什么只有他对家门露出心灰意冷的微笑可以解答,最终他娶她为妻,婚礼在这个故事发生的不久前举行。一九三八年初夏,他在盖世太保里拿着不菲的薪水,但无法摆脱任何一种扼喉的外力。

      新鲜得像刚宰杀的羊流出的血,他打断思绪,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

      “德国的苦难是怎样造成的?如果我把他归咎于凡尔赛体系,请不要见怪。至一九三三年为止的德国现实不正是巴黎最希望看到的吗?如果莱茵左岸的非军事化显得太抽象,那么回忆一下你们在萨尔和鲁尔的煤铁矿里找到的黑色喜悦吧。对这个‘生于不义,自当死于耻辱’的邻国的釜底抽薪式的报复,想必给肇事者良多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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