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中的朝阳》果然有妙

2、第 1 章 飞絮

　　树荫下，斑驳的灯光投射出一个无精打采的瘦高身影，肩上背着一直空瘪的背包，

　　缓缓地，背包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了他的腰侧，发白带着细碎裂口的包带，就这样任由他的手指勾着。

　　王玉峭拐进了一条窄巷，矮墙内飘来了一股饭菜香，他的肚子本能的开始咕咕直叫。

　　听着孩童的咯咯笑声，和女人的温言软语，他的脚步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脚步。

　　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停留，他听不了这些，因为他从来没有深刻体会过。

　　快跑的脚步在一扇门前停下，而门的里面，则是沉沉的死寂。

　　他将包带往肩上提了提，准备去掏出家门钥匙。

　　咚的一声响，他放在背包里的手颤抖了一下，捏在手里的钥匙，重新掉进了包里。

　　屋里的沉寂被打破，传来了怒不可遏的骂声：“妈的！老子问你要点钱怎么了，老子没钱了！”

　　王玉峭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虽然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相同的对话，但他的身体每次都会下意识的强烈抗拒，抗拒这出现在面前的一幕。

　　随即响起了女人的抽泣声：“家里都被你搬空了，现在连一件像样的家电都没有，你有本事把这些桌椅板凳都拿出去卖！”

　　“老子问你要钱，不要这些破东西。”张厉生圆睁着双眼，眼里凶光毕露，紧走几步，作势要抢妻子手里的包。

　　王哀琴搂紧了包，往后退着，有些强硬道：“钱没有！你是要把我逼成什么样才罢休，还要我们娘三个活不活！”

　　“娘三个，哈哈，那儿子是你在马路上领回来的，当时我就不想要，你还要养他，现在两个儿子，看你还养不养的活！都是那小兔崽子，一脸晦气！”张厉生来回的踱着步，恶狠狠的道。

　　“张厉生，你只要不赌博，我就算再多个儿子，照样能养，你摸摸你的良心，这家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你赌博造成的，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你要脸不要！”王哀琴的嘴唇都有些发抖。

　　张厉生像是被激怒了：“王哀琴，我不要脸，我就要钱！”

　　“要钱没有！”

　　两人陷入剧烈的争吵之中。

　　“没有，我就打死你！”

　　王哀琴已经深谙吵架的后果，此时挪步到了门口，就在张厉生操起一把椅子，砸过来的时候，她一把就拉开了门，夺路跑了出来。

　　还没抬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妈！”

　　王玉峭鄙夷的朝门缝里瞅了一眼，随即转过头看向王哀琴。

　　王哀琴是个很普通的中年女人，长相普通，个子也不高，扎着一把永远长不长的马尾辫，穿的也很随便，给人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她的右眼眉骨处有一道白色的疤痕，像是在宣誓着曾经受到的苦楚，

　　只有王玉峭知道，这是张厉生用水果刀刺的，幸好偏离了一寸，才没刺上眼睛。

　　王哀琴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在他流落街头时，把他捡回来的养母。

　　他不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亲生父母又是谁，这世上和他最亲的，也就是这个女人。

　　他跟着王哀琴姓，因为张厉生不同意王玉峭姓张，对于王玉峭来说，他也不愿跟着张厉生姓。

　　就在王哀琴愣神的一刹那，张厉生已经推门走了出来，有些肥胖的身体，手里操着一把椅子，样子很是可笑。

　　张厉生见他在，厚厚的嘴唇勾起，冷哼一声，将椅子重重的往地上一放，朝地上啐了一口，气呼呼的走了。

　　王哀琴手里还提着包，一脸怨愤的表情：“玉峭，吃饭了吗，家里今天没做饭，这样，你外面吃。”

　　说着她塞给了王玉峭十元钱：“妈有事，要去你弟弟学校一趟，送点衣服。”

　　还没等王玉峭有所回应，她就慌急慌忙的也走了。

　　于是，王玉峭都没走进家门，又重新背着包出了门。

　　在空荡荡的街上，他就像个游魂一般的四处游走，来到了一家快餐店，他低头对着手里的十元钱凝视了良久，离开了。

　　饥肠辘辘的他来到了一处大排档，这里闹哄哄的，摊主正在热情的招呼来往的行人，猜拳声，大声呼喝声，叫嚷声不绝于耳。

　　王玉峭从小不适应这嘈杂纷乱的幻境，虽然家中也时常吵闹，他就把自己关在了一件不足八平方的房间里，地方再小，也是属于他的世界。

　　他走到一处摊位，看了价目表半晌，只有最为简单的蛋炒饭是十元钱。

　　他点好后，抱着书包坐在了一张长凳上，炎热的夏天捂得他一身汗，他都没有放开手中的背包。

　　突然，有个大嗓门喊了起来：“这不是王玉峭吗？”

　　顿时，几个人围拢了上来，像看猴似的。

　　王玉峭仰头看着这四个人，把书包搂的更紧了。

　　他没有吭声，在学校里他就属于默默无闻，从不在众人面前刷存在感的人。

　　这时就算是四个人齐刷刷的注视着他，他也只是回视着，没有一点其他的表情。

　　站在他左侧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个子不高，理了个小平头，小鼻子小眼的，就这么站没站相的歪头看他。

　　正对面是那个喊他的男生，高高壮壮的，嗓门也大，此时对着他憨憨的一笑：“王玉峭，出来庆祝高考结束？”

　　他右侧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和那个小个子男生一般高，白白的皮肤近乎透明，在余晖下晶莹透亮。就连额前的汗珠也带着珍珠般的光彩。

　　最后一个站得有点远，靠近长条桌的右侧，男生个子很高，搁在桌上的手指细长白嫩，指尖有意无意的敲击桌面。

　　桌子很矮，他只能微微前倾，于是他那张漂亮的脸离王玉峭最近，一双桃花眼半睁不睁的瞧着王玉峭。

　　饶是如此，露出的黑眸也亮的吓人，在王玉峭的脸上不着痕迹的滑过。

　　可就在看到桌上的油渍之后，那两条浓眉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手指也瞬间离开了桌沿，插回到了兜里：“大壮，怎么？你同学？”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于顾。

　　“博哥，同班同学。”

　　还没等大壮介绍，一边的女生就忙不迭的问：“他叫什么？长得真好看。”

　　“雅婷，他叫王玉峭，长得是好看，班级里好多女生喜欢他，可人家连看都不看，大家都叫他。”

　　见大壮扯得不着边际，王玉峭连忙打断：“大壮，不要说了。”

　　“声音也很好听！”雅婷睁大了眼睛，继续赞道。

　　闻言，王玉峭警惕的闭上了嘴，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雅婷，你犯花痴啊。”博哥的眼角微翘，轻描淡写的勾出了一个飞扬的弧度，戏谑的笑道，“对一个小男生。”

　　王玉峭刚想反驳自己不再是个小男生，就见博哥的那双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像夜空中的一轮月牙，还带着一道摄人心魄的涟漪。

　　那个小个子不干了：“雅婷，男人长得太漂亮不好，像我这种的最靠谱了！”

　　雅婷先是笑了起来，随即另外三人一同笑了。

　　王玉峭原本黯淡的心情，随着这一片爽朗的笑声，而明亮了不少。

　　这时，摊主将一碗蛋炒饭放在了桌边，喊道：“蛋炒饭好了，谁的？”

　　“我的。”王玉峭迟疑着答道，准备起身去拿。

　　博哥站得位置最靠近摊主，只需转个身就能拿到那碗热乎乎的蛋炒饭。

　　他难得伸出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就要去端那碗蛋炒饭，目光在碗口的一个碎裂处停留了片刻，不动声色的将手指往后收了收，勉为其难的绕了个弯，捏住了碗的另一侧，小心翼翼的将碗端了过来。

　　随着一声闷响，博哥叹了口气，只觉手指黏腻，嫌弃的道：“你们这，来的是什么地方？”

　　他没有说出那个破字，只是顿了顿。

　　王玉峭的眉梢跳了跳，双手在碰到碗的时候，不自觉的僵了僵，就这么悬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壮朝小个子喊了一声：“猴仔子，我们就在这吃吧。”

　　说完他朝博哥使了个眼色。

　　博哥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身体却和木桌保持着安全距离，问道：“吃什么？”

　　“要不我们吃烤串？”大壮瞟着博哥的脸。

　　“好啊。”雅婷已经走到了摊位前。指这指那的点了起来。

　　大壮拉着猴仔子走到了雅婷的身边，木桌前只有博哥和王玉峭面对面的坐着。

　　博哥不由自主的朝碗里的蛋炒饭看了一眼，，自我介绍道：“我叫唐文博，你呢？”

　　“王玉峭，大壮。”

　　王玉峭刚想说刚才大壮都说过了，唐文博将碗朝王玉峭这边推了推，打断道：“饿了吧，你先吃，一会跟我们一起顺点烤串。”

　　王玉峭抬头朝唐文博笑了笑，手就要去摸筷筒里的筷子，却见唐文博手里拿上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用这个。”唐文博说完就扭头往一边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有一桶不怎么清澈的水。

　　王玉峭接过筷子，他有些饿了，到了头晕眼花的程度，看着对面坐着的唐文博，已经有了若干个重影。

　　唐文博依旧没有靠近木桌，双手搭在了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有意无意的四处观望，却没朝正在吃饭的王玉峭瞧上一眼。

　　王玉峭大半碗饭下肚，这才稍稍缓了过来，看着唐文博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问道：“你弹钢琴？”

　　“嗯，你怎么知道？”

　　“你的手指。”

　　唐文博这才竖起了手指，呵呵一笑：“没错，学了有十几年了。”

　　他话还没说完，雅婷在不远处叫了一声，慌不择路的跑了回来，求救道：“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