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成为光》千山月明

36、【36】

　　林珑在第二天早上得知了今年世界赛的结局。

　　比赛在北城时间早上八点结束，不到八点半论坛里高楼就盖了满屏，林珑前半节课一直埋头在桌子下面刷手机，徐亮也是动作一致地低头猛看，直到坐在旁边的窦凯航微屈指骨敲了敲桌面，两人才猛然一个激灵抬眼，讲台上教授正翻开花名册准备点人。

　　好在这回倒没倒霉到再被抽中回答问题，但林珑经此一遭心有余悸，尤其是这位老师很喜欢课堂互动，后半节课提问的频率陡升。她不敢再造次，重新打开书目视前方，悄声问：“凯神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嗯，排名刚才看过了。”

　　“……谁光看那个啦，我们要看的是过程！”

　　今年的世界赛从结果上来看特别的泾渭分明，过了十道题的在金牌区，九道题的在银牌区，八道题倒是有一连串，总用时较少的在铜牌区。周羿率领的A大在第八名，和其他另外九支队伍一起，站上了最终领奖台。

　　这是平了华国世界赛最好战绩的一天。

　　在今天之前，华国唯一的世界赛奖牌由裴毅在数十年前获得，成为这些年所有人念念不忘却又再也无法重现辉煌的记忆。在今天之后，又有一支华国队伍宣告在世界赛上成功冲奖，停了那么那么久的传承车轮终于转向未来。

　　论坛里此刻的气氛难以用语言形容，太多太多感慨涌在心头，就像是一场从潮汐奔赴而来的梦。所有人都无法停止地翻看着从大洋彼岸传回来的讯息，看现场照片，看新闻报道，看比赛回放，看周羿是如何开局15分钟稳稳收掉I题一血，如何在队伍陷入苦战时冷静查错，如何在最后一个小时沉住气拿下决胜时刻最关键的B题这分。有了这枚铜牌，他和他的队员直到退役都会一直被人提起，就像裴毅一样永远被华国ACM史铭记。

　　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依然沉稳，不骄不躁，握着话筒的手镇静从容：

　　“很高兴，谨以此致敬裴老当初为所有后辈开创的纪元。依然感谢所有支持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会继续努力，希望明年属于华国的名次能再靠前。”

　　窦凯航已经简单给周羿道过恭喜，但自己的手机里也在被消息轰炸，别的不说，单他们红名三人的群里，薛阳就已经哇啊啊啊飙了无数条。周羿估计还在接受采访没有回音，他又懒得去跟这家伙唱双簧，留这差一月满18的未成年一个人兴奋。结果不大会儿薛阳私聊窗口敲过来：［喂，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奖牌啊！啊啊啊啊你不觉得热血沸腾，小爷也好想去世界赛！在圣斯凯洛的赛台上一坐，10分满分的帅气都变成了1000分！酷酷酷酷！］

　　这边手机里有一个在吱哇乱叫，身边另一个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凯神凯神，我也想去世界赛，那种盛大的氛围感好棒啊，好帅好厉害！！”

　　简直像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不够年龄的小孩子撒开腿追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个上蹿下跳声波攻击，一个扯着他的衣袖大眼睛晶亮任谁也无法抵挡，好像莫名他就成了家长，要安抚这两个跳动的激动的灵魂。窦凯航嘴角挂着丝无奈，语气却纵容：

　　“去去去，都去，明年一起去。”

　　林珑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手机里收到同样回复的薛阳也嗷嗷大叫着打过来“冲冲冲！！！”，即使所有人都清楚去世界赛有多难，这一路上又可能发生多少颠簸汹涌的意外，但是在这一刻，无关保证，只是旗帜昭昭，少年少女们向未来向世界宣告，要冲破所有迷雾与坎坷，去圣斯凯洛，去竞赛编程的巅峰。

　　12.23，Y大校庆日，一个跨越南北的稚嫩约定，就此成形。

　　这一天中午下课的时候，校园里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校庆日大批校友相约返校，特别优秀的还会被邀请参加在报告厅大礼堂举行的校庆大会做发言表彰。林珑他们听着远处礼堂里传来的宏亮声音，看着周围好多回来故地重游的学长学姐，有些甚至已经到了不惑知天命的年纪，沿着校园慢慢地踱步，在主干道上一众下了课往食堂往宿舍赶的年轻面孔里，笑着打量眼前熟悉的校舍和天空。刻在他们神情里的是对青春岁月的怀念，透过这些鲜活的年轻的脸，恍惚看到自己与伙伴们的当年。

　　她轻声问窦凯航：“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窦凯航顿了顿，他其实对母校这个词没有太深厚的记忆，但是这半年的生活却像是个糖果般的例外，像阳光下蔚蓝而清澈的天空。他说：“会吧，有些人和事一辈子都会记得。”

　　校园里的扩音器在放歌，从人人自入学起就耳熟能详的校歌，到《我的未来不是梦》《青春的约定》，这一刻正放着羽泉的《奔跑》，在冬日里迸发着痛快和力量：

　　随风飞翔有梦作翅膀

　　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

　　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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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珑在半个小时后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了校庆日的氛围。

　　今天食堂全部半价，满30还能再打折，昨晚宣布的时候徐亮等人欢呼雀跃，要去最贵的窗口吃烤鱼喝牛肉汤。如今直奔目的地之后才不得不面对骨感的现实——人民群众们都在。

　　排在长长长长的队伍身后，看着翘首以盼的徐亮前面乌泱泱的人群，林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除了在开大会的礼堂估计就数这儿人多了。”

　　窦凯航回着手机消息，随口接了一句：“钟楼那儿人也不少，拍照圣地么，一整天都有毕业回来的人过去拍当年同款照重温记忆。”

　　“呀，那我们回头也去拍一张，毕业的时候再去，以后也……”林珑话没说完，自己的手机也振，低头一看，是韩泉学长打来越洋电话。

　　韩泉一个橙名带着两个黄名显而易见和领奖台沾不上什么干系，但也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称得上虽败犹荣。在90个无缘奖牌而被划为芸芸众生的队伍里，外界对他的赞誉还算多，他也有气度，赛后有被拍到去和周羿致意，两个来自东方的青年站在一处，一个沉静一个硬朗，是世界赛场上一道俊逸的风景线。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直言：我确实看到差距。

　　除了周羿以外，亚洲队伍没人进入前二十，包括日本的伊藤翔平和韩国的朴志赫。排行榜前列依旧清一色是欧美的天下，像一座座不可撼动的高山。著名的罗伯特家族由威克伯格、欧文兄弟蝉联榜首，成为世界赛史无前例的连冠，而他们今年才大三，明年有机会向着恐怖的三连冠伟业发起攻势。对比之下，亚洲非洲南美洲的成绩显得那么渺小，似乎能进世界赛全靠赛区内部强度不大。

　　但是韩泉也说：我相信一切会变好。

　　这话被媒体解读，又被转载到论坛供万千网友评论，大家重复着这句：一切会变好。

　　我们等来了周羿，等来了说要回去冲击红名的韩泉，等来了明年将会站上国际赛的窦凯航和薛阳，等来了国内那么多在计算机之路上奋斗的少年少女们。这些许许多多的青春面孔，汇聚成地平线上冲天而起的日出万丈，他们会是华国ACM史上的黄金一代，会成为赛区的希望和明亮的光。

　　林珑看到这篇采访已经是中午时分，她先前给韩泉发过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想要补上之前因为他行程匆忙没请成的那顿饭。但他打电话来，声音在听筒里传近：

　　“安安，回去的机票队里统一买好了，是在港城转机，然后直接回南城，要先欠着你那顿饭了。等你寒假回来，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林珑握着手机，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对，但他的语气又是一贯的坚毅沉着。她应声：“好。”

　　“学长你那边是午夜了吧？还不休息？”

　　韩泉轻笑了声：“睡不着。”

　　电话里有风声，听着有点空旷，像哪处深夜的街头。林珑心里一沉：“韩泉哥你在哪里？队友在旁边吗？”

　　好在韩泉打消了她的紧张：“在酒店，房间阳台。”

　　“第二次来圣斯凯洛了，还是住这家酒店。上次来什么都不懂，光顾着激动，好像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这次……好像想得更多了点，J大的名次前进了十五位，也有周羿他们接过了接力棒向前，真的很让人高兴，但好像，和前面人也真的有着很大的距离。”

　　“安安，你说，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林珑沉默下来，从早上持续到现在的兴奋消退了大半，她能明白他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心情。她没有想到坚毅如他也会有这样的午夜，她也知道方才的话只存留于夜晚，恐怕明天早上他就会后悔和她说过这些。她说：“会。”
　　“东方会变好，我们也会。”

　　韩泉轻声说：“安安，你去北城半年，似乎变了不少。”

　　林珑握着手机，置身在食堂的嘈杂声浪里，前面袁天在叫她，长长的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徐亮扑在窗口叽里呱啦地点单。配着牛肉汤吃的饼有四种样式，他回过头大声问窦凯航要什么口味，男生耸耸肩，指指林珑：“和她一样。”

　　她在这样一片热闹里，轻声说：“是，所以韩泉哥，我们都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