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成为光》千山月明

33、【33】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进了十二月以后，北风像是得到了号令，骤然猛烈起来。道路上到处都是被刮得歪歪扭扭的学生，林珑中午下课，戴着全套毛茸茸的帽子围巾手套，只露出一半脸，跟在窦凯航身后，从教学楼去往食堂。

　　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其实早就又开始了紧张，虽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喘不上气的窒息感，但那十四年到底在血液里留下了一些印痕。她下意识地又开始试图不吃饭，腾更多时间来待在训练室里练习，但当冯莎莎发现她又开始中午烤冷面晚上面包之后，叫徐亮悄悄跟窦凯航说了一声。

　　于是林珑开始每天被窦凯航监督着吃饭，不管是下课还是结束训练，他都会带着她一起去餐厅。大多数时候因为要回去训练，他们只是在食堂简单吃点，偶尔他会带她去校外，吃一些只有北城本地人才知道的老店，看着她新奇地尝醋溜木须和鱼香八块鸡，跟她说：

　　“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林珑咬着南煎丸子点头，但是：“我知道啊，但我从小演出比赛前都是这样的，习惯了，不饿的。”

　　窦凯航坐在她对面，目光射过来：“从小，都？”

　　“嗯。不吃饭能多练会儿……”

　　那时候的她，有多竭力想摆脱阴影，多想成为父母期望的样子，既然上台总是害怕总是紧张，那就不停加练。多练一会儿，把握就大一些，在舞台上的效果可能就好一点，她那永远也消退不了的恐惧感是不是也就能淡一些。

　　反正这么多年，胃也习惯了时不时空落落，她坚持得很好，没出过大问题。

　　窦凯航静默了很久。

　　但是他没有再问以前，只是敛了眼底所有情绪，懒懒地牵起嘴角。

　　“第一次有人在我给的强度上还要加，林安安，你是铁人吗？”

　　林珑咽下丸子，刚要反驳他明明给他自己定下的强度更重，抬头时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手伸过来，似乎是想轻轻拍拍她的头，但最终停在半空。而后倾身拿起壶给她把梨汤加满，是一个安抚的姿势。他说：“你可以放松一点，没事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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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身子确实暖了不少，胃里是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她重新裹好一身毛茸茸，被窦凯航送回寝室楼去午休。

　　下午又是满课，晚上去训练室的时候沈庭谦问她：“吃过饭来的？”

　　林珑还能说什么，监工就在身后站着，还拎着她的书包和一杯热巧。她点头：“对啊，吃了那么大一份双腊煲仔饭——”

　　尾音带着软软的江南腔，窦凯航在旁边啧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作势要去弹她额头：“少来，腊肉都是我吃的，你挑食只肯吃腊肠，好意思把一份饭都算你头上，嗯？”

　　张柯听得眼皮都在跳，小声问袁天：“他俩什么情况？”

　　早就见识过C大之夜的袁天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猜。”

　　这边在小声嘀咕，那边一片热闹混乱，林珑下意识去捂额头才反应过来被捉弄，鼓着脸瞪窦凯航，偏大眼睛太软，没一点杀伤力，沈庭谦在笑全然不打算插手，吴升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而那位大神抄着手悠哉游哉，看小姑娘敢怒不敢言伸手要来抢书包回去，还是一阵手机铃响打破了局面，窦凯航瞟一眼屏幕，啧了一声，把书包还给林珑，起身出去。

　　“喂？”

　　那边薛阳一听就稀奇：“你干嘛了心情这么好？这声音里的嘚瑟都要上天去了，有什么好事？”

　　“找我干嘛？”

　　“还是那回事嘛。师父不让我过去，磨了这些日子也没效果，你想个法子，带我悄悄溜进去呗。”

　　窦凯航翻个白眼：“马上就南方联赛了，你安分点，什么事不能视频电话，让师父知道又得担心。”

　　“喂！我就悄悄去看一眼，又不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区区南方联赛，小爷凭什么会被这困住，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升组后的第一场大型比赛，你能确保冠军？这几个月你年龄不够打不了红名赛，周赛又不让红名参加，你完全是卡在真空期里没比赛保持手感，搞不好就要遭重，还在这没心没肺乱来。”

　　薛阳笑嘻嘻：“冠军不一定是我的，但一定是J大的。”

　　“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周羿在你这个时候都快接校队队长了。”

　　“哎呀，A大那是瓶颈两年终于迎来了周羿，我这不是还有韩队吗？怎么着，想让我篡位？”

　　两秒的安静。

　　“哇，不是吧凯爷，韩队没惹你吧？照理说你俩不该认识啊，有故事？”

　　“没有。”

　　“你这语气就是有。”薛阳笑起来，“奇怪，韩队压根没踏足过国青，又是南城本地人，跟你怎么看都没前缘啊。总不至于你喜欢的女生喜欢他吧——喂？喂？？”

　　窦凯航直接撂了电话。

　　J大校队休息室，薛阳伸了个懒腰仰在椅子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啧。有意思。”

　　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男生探进头，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敬仰：

　　“薛神？韩队叫你去商量南方联赛的事……”

　　薛阳笑起来，桃花眼弯起月牙般的弧度：“好。就来。”

　　他嘴角始终挂着那丝意味深长的笑，走之前掏出手机，一句话给窦凯航敲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J大全队都认识林珑啊？韩队早带她见过队友了，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娘家人，你不刷我的好感度？我鄙视你！还不快帮小爷想法子溜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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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向前，宇宙轨道上地球又自转过一周天，当东方迎来第一缕晨曦时，北太平洋对岸正要进入黑夜，几个少年坐在客厅里，落地玻璃窗映着夜空下的霓虹车流，面前的投影屏上是近段时间大热的那份名单。

　　迈克好奇地念：“玲、珑。”

　　威克伯格纠正：“是林珑。”顿了一下，换回英语，问身边的弟弟：“欧文，你怎么看？”

　　被问到的人沉吟片刻：“很离奇。Kevin向来不循常理，这次突然组队也是……挑了一个银名，他是打算从新人期带起吗？”

　　迈克猜测：“也许想培养默契度。像你俩一样。”

　　欧文摇头：“如果他现在是初一，我会认同他这种做法，但他已经大一，带新人费时费力还面临不稳定的风险，真不如找即战力来得可靠。除非，那女孩的天赋好到让他愿意赌。”

　　威克伯格望向他：“你能确保下次红名赛继续第一吗？”

　　欧文皱起眉：“差距在缩小。”

　　迈克提醒他：“从四年前开始，已经连续四十三轮，红名赛第一在我们家族手中了。”

　　“嗯。”欧文颔首，“放心。”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份名单上，带着沉思和考究。迈克左右望望，见这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两兄弟都敛着眸沉思，周身都是罗伯特嫡系的那种淡漠贵气，不由好奇：“这么慎重啊。你们觉得Kevin和这女生能走多远？”

　　两人抬眼。威克伯格平静地说：“这要看他们自己了。我只是忽然有点感慨当年，银名离我们都是太遥远的事了。”

　　他淡淡道：“我还挺期待这场新生赛的……不过话说回来，Kevin组队后的第一场，谁又会不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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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国北城。今天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周六，林珑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紧张，中午在校门口集合时更是一直深呼吸平复情绪。邱博袁天等人还没来，只有徐亮伴在她身边，像是要去郊游的架势，晃着脑袋左右看：“凯神呢？你俩没一起来？”

　　“他接电话去了，好像有点事。”

　　“那边好像有人在看你。”

　　林珑闻声抬眼，看到马路边有个男孩一直在朝这边望。那人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鬼鬼祟祟。他接触到两人的目光，蹦蹦跳跳过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张口就是一句：

　　“哇！你就是跟凯爷组队的那个妹妹吧？”

　　也不等她回应，已经一口气接下去：

　　“我听说你好久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妹妹你好漂亮啊！真是便宜那家伙！不过他最近带你倒真是殚精竭虑的，叫他打游戏也不来——”

　　“妹妹我跟你讲，凯爷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一看你就是温柔脾气好，可不能叫他欺负了！你看我这么活泼这么人见人爱对吧，以前也照样在他后面跳脚，他主意大得很，可横了！对付这种人嘿嘿嘿就得抓软肋，哪天他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妹妹比赛加油呀！给世界一点咱们南城人的震撼！对了咱们还是老乡呢，寒假回去可以约饭呀——哎哎哎我看到凯爷了我得先走，妹妹回头见啊！到时候加个联系方式，别告诉他是我找你要的啊！”

　　这么自来熟这么连珠炮，林珑完全被弄懵，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孩就飞速地跳走，然后耳边响起窦凯航的声音：“他跟你说什么呢？”

　　林珑脱口而出：“说你最近不跟他打游戏了……他是谁？”

　　窦凯航面无表情：“一个偷跑过来还要我帮着瞒天过海的蠢货。”

　　林珑噗哧笑出来，男生没回头朝他比了个中指。

　　这么一闹之后她心口的紧张也奇异地消散了些，随队去C大的路上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反倒是沈庭谦紧张，按例教练和学长只能把人送到C大门口，不能再跟进去，他检查完每个人的东西后不放心地叮嘱：“进去之后看路牌，应该是走到尽头之后左拐，看到广场之后继续直行……”

　　徐亮大大咧咧地摆手：“放心啦队长，我们来过，我们知道路。”

　　沈庭谦疑惑：“嗯？”

　　袁天踩了徐亮一脚，众人打着哈哈把这茬揭过去，好在沈庭谦心思都在比赛上，继续叮咛：“一定要看清题，多想想边界条件，交代码宁可慢些，不要心急，错一次就是20分钟的罚时……”

　　“不会的就跳过去，别想太多，按自己的步调走……”

　　“五个小时很长，第一次可能不太适应，你们互相照顾点……”

　　窦凯航耐着性子把拎着的书包换到另一只手，林珑悄悄拉拉他的衣角。不过郑景也拍拍沈庭谦的肩膀提醒他注意时间，他这才放五人进去，看着新生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脸上犹自有担心。吴升笑说：“好了。才一个北城新生赛你就这么操心，以后他们去省赛国赛你怎么办？”

　　北风拂过C大门口的前坪，像是蕴含着盛大而广阔的世界，沈庭谦终于也微笑起来，舒了口气，轻声道：“是啊，他们前途坦荡。”

　　今天来的选手很多，Y大五人在门口验完参赛证后跟着人流走，一路到达广场东边的大礼堂。林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点心跳加快，进场之后一边检查东西一边深呼吸。邱博那队并不挨着他们坐，抽座位号的时候抽到了东北区的比赛桌。她环视着四周陌生的人，第一次感受到实打实的赛场气氛，一阵风过，窦凯航在她身边坐下来：“准备好了？”

　　“还是有一点点点怕……”

　　“没事，紧张的话就叫我。”

　　林珑仰头望他，他的气场在灯光下有力而镇静。她的心忽然定下来，弯唇一笑，看着赛场上方高悬的时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