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成为光》千山月明

26、【26】

　　全球赛圈炸了。

　　不是做梦，没有手滑，那个叫做Annie的账号确实稳稳当当地停在窦凯航的关注列表里，偌大页面上唯一的一行字，让所有人狂揉眼睛。那可是窦凯航！站在赛圈顶端的大神，粉丝量破百万，其中不乏同居红名的明星选手，而他单单只关注了一个人，看上去还是个刚入圈不满两月的银名小姑娘，账号认证为Y大校队成员。

　　同校！队友！小姑娘！

　　不知有多少人从电脑前跳起，但不管心里转的是何种念头，第一时间都是点进林珑的账号主页，地毯式搜索她和凯神之间的特殊关系，但无一例外，都被惊了一下。

　　同行看实力，她的做题记录一看就极其惊艳，在无数人的火眼金睛下挑不出半点瑕疵。作为新人不仅已经有数道高难度题目的通关记录，而且一次成功率高得吓人，甚至还经常用英文模式，如果不是账号注册时间确实短到稚嫩，简直会被认为已经打竞赛多年。

　　放在任何一家校队都确实是会被重点关注培养的超级新人。

　　……可那是窦凯航啊！

　　出道以来从没被拍到与任何一个队友谈笑，唯一流出的同框合照是被风传霸凌，而七中的人也从来不曾公开否认，这样眼高于顶锋利桀骜的大神，上大学转性？！

　　网友行动力惊人，迅速就扒出了当年的旧帖，主楼是两张照片，当年在论坛里吵得沸反盈天。照片是旁观角度，一张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窦凯航在人多势众的社会青年拥簇下冷冷逼视着对面的七中同学，另一张距离更近，他拎着一名校队成员的衣领，眼中的神情堪称可怕。

　　要说照片内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一触即发的气氛任谁都能看出，当时外界就吵得激烈，很多人愤怒这根本就是光天化日骑脸，也有人辩称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咬定。但不管怎样，实锤了校队不和，七中是竞赛名校，又因为窦凯航的加入而关注量更上一层楼，事件发酵程度难以想象。

　　双方对此都没有回应，但窦凯航的风评那时已经很不好，连续四年不组队，耗尽了大众所有的耐心，提起来就是恨铁不成钢浪费天赋不顾大局。所有人先天偏向于七中校队，哪怕他作为赛区唯一的红名有无数拥趸。

　　哪怕是最死忠的Kevin粉都承认，他确实和校队处不来。

　　而这样一个人忽然表露出收心的迹象，哪怕只是一个苗头，都让所有人呼吸加快心跳上涨。毕竟窦凯航的个人实力在如今国内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他愿意组队，如果他开始带人，明年华国区在国际赛上的前景会有大飞跃，没人会低估有了帮手的Kevin有多强。

　　这个如今被Kevin破格关注的新人小姑娘……会是改变一切的那个人吗？

　　而相较于这些深层次考虑，另一拨人的反应就简单很多，首页高赞热帖第一条：［卧槽！！不会是女朋友吧！！］

　　说到底唯一关注实在太引人注目，由不得人不想多。群众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圈内有沈庭谦等人联系方式的选手们倾巢出动，可惜电话和微信都没人接听。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马上要开始报名的北城新生赛，誓要看看这位Y大的Annie是何方天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没扯清，又有韩泉的粉丝震惊地发现，自家偶像关注列表里也有Annie这个人。虽然终于不是惊掉众人下巴的唯一关注，而是夹在列表里一众红橙黄名之间，可是两位知名选手同时关注一个新人，根本就是灵异事件，尤其韩泉远在南城，更是匪夷所思。群众目光雪亮，当然不止邱博意识到了真相，反应过来后集体震惊。

　　［卧槽！她是那年送韩泉进国赛场的妹妹？！］

　　［冰水冰水啊啊啊啊冷峻如韩泉竟然专门折回来怕她热给她买冰水！］

　　［难道不是凯神的唯一关注更惊天吗55555我酸成一个大柠檬……］

　　［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两位大神都跟她关系特殊……］

　　网上风云迭起，堪称赛圈地震。风暴中心，林珑顶着队里其他人想说又不敢说的目光，和托某两位之福暴涨的粉丝量，逃出训练室发微信。韩泉学长那边，虽然有点意外，但以两人的交情点个关注倒也算不上出奇，她问了声飞机顺利落地，怕影响他备赛也就结束聊天。窦凯航这里，她几度打开对话框又在光标的闪烁中败下阵，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问，你为什么只关注了我一个人？

　　掩饰那些在日夜里萌发的心事太难，她怕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不切实际的期望。

　　-

　　下午的时候林珑出了一趟校门。

　　跟其他人说的是去琴房练习，毕竟学院晚会明天就要上场。她也确实抱着琴去练了两个小时，把演出的两首曲子方方面面都再打磨了一遍，只不过走的时候没直接打车回，而是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胡同小巷。

　　来之前她已经查过了路线，目的地跟琴房距离不远，她走在温柔如瀑的阳光下，在北城四季永远如织的游人里，穿过一条条青砖白瓦的弄堂。最后停在拐角处，仰头看着店面招牌。

　　Starry。

　　繁星。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店门，甜甜的糖果香气瞬间将她包裹。身着桃粉色旗袍的店员迎上来，温柔地笑问：“需要什么？”

　　林珑的目光已经被放置在店面中央的一排糖果架吸引，店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介绍：“这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星空糖，全北城独家的哦。”

　　“分日期卖的吗？”

　　“对，糖罐上贴的有标签，两个月之内的都有。如果想要再之前的日期需要定做，两天后来取。”店员眨眨眼，“小姐姐看起来知道星空糖的故事啊，是Y大的吗？”

　　“……嗯。”

　　“那一会儿拿学生证可以打折。”店员笑说，“最近来的Y大同学很多呢。小姐姐买星空糖是单买某一天的还是买套装，单买日期的每罐是18颗，月份装现在卖的有八月罐和九月罐，年份装的话，365天每天一颗哦。”

　　“不用了……我就单买。”

　　“想要哪一天的？”

　　林珑咬咬唇。她的手指拂过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糖罐，看着上面贴的日期签。最终停在靠左的一处架子前。

　　“这个。”

　　“九月七号。”店员念出标签上的字，“好的，我帮您打包。还需要什么吗？”

　　林珑摇了摇头，她其实就是为星空糖而来，不过这家店看起来真的很梦幻美好，明亮的米色调，装修得像童话城堡，全是温暖的甜甜的糖果气息。她的目光在店内逡巡，忽然被一处吸引，驻足不前。

　　那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糖，糖罐做成咖啡杯的形状，糖身是漂亮的浅棕色，像他每天会喝的意式特浓。店员望过去：“噢，那是咖啡糖。不是那么甜，取浓郁醇香的味道，陪女朋友过来的男生经常会带一罐。有拿铁、卡布奇诺、摩卡、玛奇朵等等不同口味，要尝一颗吗？”

　　-

　　林珑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漂亮的纸袋，抬头看了一眼仍然明亮的天色，抱着小提琴走进阳光。

　　这附近都是老街，胡同悠长，砖瓦微微生苔，岁月的气息古朴沉重。转过几条巷子，游人渐渐少了，四下僻静空旷。她想着抄近路回学校，也没在意，只是一个人走在弄堂里，看着路面上清透的日光。

　　星空糖肯定送不出去，只敢放在宿舍里做个念想。咖啡糖……晚上去天台的时候可以带上，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她又拐进一条小巷。

　　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她抬头看了一眼。

　　瞳孔霎时放大，呼吸在那一瞬间骤停，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怀里的琴险些滑脱。

　　前方巷口，两方人马森然对峙，邢彧和她那天见过的那个沉默安静的C大男生紧紧站在一起，而他们对面……

　　是窦凯航和一大帮社会青年。

　　-

　　窦凯航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邢彧心里也有些打鼓，明明他年纪还要大上两岁，家世背景也能跟窦凯航打平，可对上那双眼睛，竟然像是被从上到下地压制，不敢出声。可毕竟是他们先把人拦下，他定了定神，还是开口：

　　“外网那些报道是你按下来的？”

　　窦凯航没说话，他身边那些兄弟倒是起了阵喧嚣。邢彧警觉起来，余光警惕着对方突然暴起伤人。他当然也看过论坛旧帖，当年的一个亲历者甚至就站在身侧。心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把窦凯航叫住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口，如果等他走到大路上，至少对方会顾忌人群。

　　但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恢复了些信心。

　　“因为看不得报道里满篇的‘濒死’‘垂危’字眼，更因为不想把他的真实情况暴露于人前，所以动用人脉压下了所有稿件。有什么用呢？你我都知道，他如今躺在病床上也就是维持生命而已，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个植物人而已，从前再厉害也已经没生机，竟然让你花了两年时间为他烧钱奔走。怎么，他对你很重要？”

　　窦凯航依然盯着他，身边一个黄毛却忍不住：“关你什么事？不安好心的东西！”

　　邢彧笑了，那笑容却含着轻蔑：“我不安好心？那你可真是错了。马上是不是要给他进行手术？为了降低术中危险率找遍了各地的权威专家？如今世界上最好的专家就是德国的施耐德教授，跟我父亲相识，神经外科世界第一人，主刀过多起政要人物的脑促醒手术，Kevin你想要吗？”

　　“求我。”

　　巷口的风一瞬间骤然收紧，邢彧抬着下巴，欣赏着对面的反应，窦凯航尚且还沉得住气，但身遭已经是一片哗然，他在肚里冷笑。施耐德教授国际驰名，早已不轻易拿手术刀，跟他父亲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想要请过来几率为零，他甚至不会向家里提起，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窦凯航。他终于感到出了上次被落面子的恶气，舒畅至极。

　　窦凯航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一抬手，身侧的愤怒喧嚣立时止住。邢彧挑眉：“想好了？看来师父果然分量很重啊。啧啧，真感人啊，为了一个废人，裴……”

　　风声一厉，窦凯航骤然出手，快到邢彧根本就没看清他的动作。拳风擦着他的脸边过，没伤到他分毫，但其中的森然之意大盛，让他狼狈地跌在地上，一身灰土尘埃。他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地瞪着窦凯航：“你……”

　　“别让我听见你说他的名字。脏。”黑衣少年看过来的眼神像看狗，是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施耐德教授我早就请到了。至于你，云港那边的合作月底到期，不续，你回去告诉邢强。”

　　邢彧坐在地上张着嘴，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可能！！圈里明明都说你没接家族产业！你怎么能做这个主？！不可能！！”

　　窦凯航：“我不说第二遍。”他抬步要走，邢彧大吼：“王淇！”

　　旁边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手机，对准这看上去极像是霸凌现场的一幕，可是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按不下快门。窦凯航瞥他一眼，嘴角浮起讥诮，邢彧眼看大势已去，连连冷笑：

　　“好，好，就算没有今天的照片，你以为两年前的就没人记得？论坛上都传疯了，七中也不会替你翻案，你长八张嘴也解释不了。你不是想夺冠吗，想体验和搭档一同奋斗的感觉吗，可你就是没有周羿和薛阳的命，你呆过的校队都避你如蛇蝎！你活该孤家寡人，活该一直不组队，你这辈子打比赛都只能一个人！”

　　窦凯航听多了这种话，漠然以对，敛眸转身，把这一片狼藉丢在身后。然而转过身的刹那，脚步倏地定住。那一瞬间他的身形终于有了难以控制的僵硬，看着前方的人。

　　巷口阳光下，林珑一袭玉白色长裙，鬓边栀子花发卡温柔地闪光，抱着小提琴站在十几米之外，脸色煞白地望着他。

　　-

　　包括黄毛在内的很多人也看到了林珑。

　　场面凝结，不少人已经心里咯噔一下，尤其黄毛是最清楚她在窦凯航心中的分量，当即就傻了眼：“老大，这……”

　　他们这一群人，方才的群架阵势还没来得及收起，对势单力薄的两个人怒目而视，胳膊上刺青显眼，像社会最底层的混混，地上邢彧满身狼狈尘埃。而那边远远站着的女孩，乌发长裙抱着小提琴，清纯得像下凡的仙女，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看到这一幕心里会怎么想，谁也没法预料。

　　邢彧被王淇扶起来走了，但是没有人在意他们，都在看着林珑。窦凯航漆黑的瞳孔里是一片化不开的墨色，紧紧抿着唇。

　　林珑动了。

　　她朝这边走来，浅朱色小皮鞋一步一步踩在石板路上。他一身黑衣，她则一身纯白，面对面站着时有强烈的视觉反差效应。窦凯航动了动嘴唇，问：

　　“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你们起冲突。”林珑仰头望着他，担忧地蹙眉，“邢彧怎么惹你了？还是上次的事吗？”

　　她的神情和语气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她当时所处的位置也确实离他们有段距离，窦凯航默了一瞬，紧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没听到就好，邢彧最后那些话，他自己是漠然处之，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让她听到。

　　他抿紧唇，把刚才出拳的那只手藏到背后，慢慢往后退了一点。黄毛等人也反应过来，全涌上前：“是因为那人先嘴巴不干净……”
　　“凯爷只是给个警告……”
　　“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他……”

　　七嘴八舌，急着给林珑解释，生怕她误会窦凯航，等察觉这样可能更吓到小姑娘时，众人已经把林珑团团围住，场面像白兔落入狼群。大家头皮一麻，互相打着眼色，反而是林珑弯起眼睛：“我知道。”

　　“我知道他很好的。”

　　声音温柔笃定，没有害怕更没有怀疑，黄毛等人讷讷噤声，窦凯航蓦然抬眼，他生硬地唤她的名：“林珑。”

　　“太相信别人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抱着琴站在阳光里，长裙迎风轻舞纯白无瑕，在他的尖锐气界里像一枝一碰就会折断的栀子，偏仰着脸软声说：

　　“你不是别人呀。”

　　她眉眼间的温柔一如往常，像每一个推开天台门朝他走来的晴日，仰着脸是一个全然依赖的姿态，絮絮地跟他说：“我今天去练琴啦，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东西，本来想晚上给你的。你不喜欢吃甜，所以我挑了个不是很甜的，但是样式很新，而且它家店质量我觉得蛮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呀。”

　　小姑娘的声音清甜温软，像温柔的轻轻抚过荒原的春风，窦凯航心里的躁意被奇异地抚平，他吐出一口气，接过她递来的纸袋，垂眸松开袋口，只是一眼，胸口的血液再次一滞。

　　握着纸袋的手定定地僵在那里，他哑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送糖……”

　　林珑不明所以，星空糖不能随便送，咖啡糖应该没有别的寓意啊。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剩下的那个袋子，又看看递到他手里的那只：“这是……”

　　“咖啡糖”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窦凯航从袋子里拿出了糖罐。

　　林珑脑子里轰的一声。

　　窦凯航的脸色变幻无常，拎着糖罐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而他手里，玫瑰色的糖纸，蔚蓝色的星空。她机械地徒劳地低下头确认，咖啡糖还留在她手里，给出去的是……

　　星空糖。

　　告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