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神所注视的星期天》沉釜

185、Chapter IX 轮回（25）

　　早上的时候，波吉吃到了他进入军营以来最好的一顿饭，也可以说是他出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洁白的像雪粒一样的米饭，绿油油的青菜，切得很整齐的红亮肉块，甚至还有一条炸得酥脆的金黄小鱼躺在碗的边沿。

　　一开始的时候，波吉还有一些惶恐，但当他开始吃饭，他一切疑虑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是不好意思吃鱼的眼睛，咬掉了它后半个身子。
　　狱卒来收碗的时候，波吉已经用舌头把碗打扫得干干净净了，至于那条小鱼的脑袋，他把它放到了牢子里的窗口前，他觉得小鱼睁着一只眼睛，应该是为了来这世间看一看太阳的。

　　狱卒们把这一个大小孩戴上脚链手铐，一路推着他往前走，带着他穿过人群。
　　波吉显得有一些惶恐，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微笑，还是应该道歉什么的，他紧张得说不出话。
　　可无论他表现出什么表情，都会招致人们憎恨的目光，那些围观的男男女女不断地把石头、菜叶、臭鸡蛋丢在他脸上，波吉觉得不自在，可是他并没有手去抓。

　　然后他在人群中看到被绑成白色蝴蝶结的兔子，他高兴地大喊：“兔子！兔子！”他的兔子也拼命扒开人群，追寻着他。
　　可是波吉还是被送上了行刑台，然后被士兵们粗鲁地摁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们热烈的欢呼声，波吉并不明白这只是开始而已，他只是很乖地呆着，接受了套在脖子和手脚上的绳子，甚至还尝试咬了脖子上的绳子一口，想看看是什么味道，真难吃。
　　他无事可做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心爱的兔子，微笑着。

　　那些义正言辞的判决词他听不懂，那些决定着他生命的五匹骏马他看不到。
　　他只想在想着，什么时候和兔子一起去玩呢？有草啊有羊啊有风啊，有我们房子，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过来喊我的名字，牵住我的手……再过来一点啊兔子……

　　忽然，在某一个万人高呼的瞬间，马匹开始在剧烈的刺激下奔跑。
　　波吉开始进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无法逃避，只能硬生生的承受，这世界的规则迫使着他抬起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朝着他压过来，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凝视着他，像一只巨大的手掌要盖住他的身体。

　　那是神的意志啊。
　　让他睁不开眼的光芒，让他融化的光芒。
　　波吉终于破碎了。

　　随着犯人被处决，川特里奇的“黑□□”结束了。
　　川特里奇教区的信众聚集在大教堂，聆听德里克主教的教诲，在唱诗班美丽的歌谣声中，受灾群众的心灵，慢慢得到抚慰：
　　“您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记得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人，她曾是我真心深爱的姑娘，告诉她为我做件粗麻布衣裳，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不要有任何缝合的痕迹或是刺绣……”

　　这起造成了339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妇女和地区么）死亡的恶性事件，在人们意想不到的、稀松平常的一天发生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但它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是复杂的。

　　首先，除去已遭处决的犯人，哈布斯王国还交出了卡斯特罗上校的尸体，但依然不足以平息约克王国境内严重的反哈情绪，虽然战争一时打不起来，但这一事件促成军民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局面，短期内是不会被改变的。

　　然而，约克王国也不完全是本次悲惨事件的受益者，因为哈布斯凶徒多次强调是巴鲁上将的责任，而巴鲁上将的军队在本次事件的又毫无作为，民众颇有微词，尤其是只有他和薇达夫人的孩子活了下来，不免让人更加怀疑。

　　王国里的一直看不上的巴鲁上将的倒鲁派也趁机攻讦，结局也遂了他们的愿，以巴鲁上将撤出川特里奇战场，退居二线告终。
　　马洛尼阴差阳错之下终于实现了他的初衷，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战争还有一个目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影响，黄昏暮雨，离开教堂主厅的德里克主教，进入了后院。
　　威廉正像一个失魂的人一样，站在雨中，仰望着天空，脸上全是雨水，没有一滴他的眼泪，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妇幼院爆炸时，他没有拉住波吉的手，反而意外被冲到了河里，后被德里克主教救下。
　　身上的伤虽然一一被治好，可是他的心灵却坏掉了。他本应该在那场爆炸死去的，或者和波吉一起死去。

　　但是他却活了下来。
　　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捉弄，让他有机会看清楚这个世界残忍的真相。
　　“为什么，主谋明明是马洛尼，波吉他明明什么都不懂。”
　　德里克主教回答他，“因为人们的愤怒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
　　“所以大家就可以把一个疯子做的事情，嫁祸到一个傻子身上吗？就因为他傻？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德里克把手放在威廉肩膀上，“威廉，波吉他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威廉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拍开德里克的手，愤怒地质问：“所以公平呢？公平在哪里？为什么是他承受这一切。”

　　德里克平静地解释：“威廉，公平只是一个概念，或许它并不存在在战争中，更不存在在政治中。虽然很残酷，但现实就是，没有人真的在乎公平，除非他是损失的那一方。”
　　“哈哈哈哈哈哈……”威廉捂着自己空荡荡的眼睛，疯狂地笑着。“所以霸凌和杀戮是被允许的，霸凌才是正义，杀戮才是正义，因为没有人值得真正的正义，哈哈哈哈哈哈……”

　　大雨滂沱，原本被威廉染黑的头发，现在也显露出他真正的面貌，那是和月光一样的银色，和白狼一样冷酷的颜色，它是尊贵的哈布斯王族血统的标志。
　　从这一刻开始，它将不被隐藏，不再因为爱，贫穷，善良，软弱一类的东西而被隐藏。

　　德里克看着那个银发少年愈显冰冷的眼神，知道“黑□□”已经在威廉心里，种下一颗黑暗的种子。
　　总有一天，这个黑暗的种子会生根发芽，开枝散叶，长成令所有人都害怕的参天大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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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

　　珂朵莉公主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完全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今天晚上，她一定要她的未婚夫看看，娶到她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暂定！暂定！暂停！
　　赶紧暂停那些让人脸红耳赤的新婚夜设想！！

　　珂朵莉公主长长地吸气吐气，她当然没有忽略，同样照映在镜中，那些仆人害怕她的眼神。
　　她撑起笑容，招手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露露，用约克语抱怨道：“露露，你能不能跟那些人沟通一下，让他们别那么害怕我，我是来和亲的，是来把和平和幸福带来哈布斯的，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也不会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

　　机灵的露露做了一个包在她身上的手势，随即板起脸说明了珂朵莉公主的要求，先前有些害怕的那位中年妇人，脸上立刻挤出笑容，只是有些不适应，还有些僵硬。
　　这时，威廉亲王来了，他挥挥手，让仆从们都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威廉和珂朵莉两个人。

　　珂朵莉有些紧张，“你怎么进来了？这可是我的房间，我还没梳妆打扮好呢，你就这样闯进来，可真叫我为难～”
　　威廉亲王只是微笑着，拿过她手中樱桃形状的红宝石耳环，体贴地为她戴上。
　　那种娇艳欲滴的颜色，衬着珂朵莉公主雪白的肌肤，纤细的脖颈更加漂亮。

　　珂朵莉笑着，看着这个亲手为自己戴耳环的男人，心里觉得无比的甜蜜。
　　很多人说他比她大十多岁，又是私生子出身，配不上她，可只有珂朵莉真正地见到了威廉，才知道他是多么英俊，多么温柔，就像阳光下向她跑来的一匹白马。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威廉有多么好了，珂朵莉真的想告诉全世界：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了！

　　她也真的这么对威廉说了。
　　威廉手中的动作一停，看着镜子里的珂朵莉，微笑着解释道：“还不是呢，要等今天晚上。”
　　有些疑惑的珂朵莉，瞬间红透了脸，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她用手扇风，给自己散着热，转移话题道：“等下还要当众演讲，我好紧张，你的国民会喜欢我吗？”

　　“当然。”威廉说，“稿子你背好了吗？”
　　珂朵莉翘起小脚，玩弄起裙摆，嘟囔道：“不是在你面前背过千百万遍了吗？啊，讨厌的哈布斯语，为什么我就不能用约克语说呢？”

　　这个问题威廉也回答过千万遍了，“因为很多哈布斯平民，没有接受过教育，听不懂约克语，所以只好委屈你了。”他鼓励似的，亲吻了珂朵莉的脸颊一下，“这是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必须要走的道路。”
　　珂朵莉点点头，“为了我们的明天，我把这件事情做好的，加油！”她笑着说。

　　在婚礼正式开始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将会把自己的心声，向哈布斯全体国民倾诉。
　　珂朵莉公主缓缓地走上舞台，要短暂地和她亲爱的未婚夫告会别，为了接下来的演讲。

　　虽然她对复杂的哈布斯语言一窍不通，但她体贴的未婚夫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音译件，接下来她只需要把上面的东西背下来就可以了。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嫁到哈布斯王国过来？为什么总是想促成两国的和平？做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今天我想把我的答案告诉大家，那不是好处的问题，那是信仰。”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去过川特里奇，亲眼目睹被大家称为'黑□□'的事件，这一桩惨剧里死去的都是妇女和儿童，和我们在场的妇女、儿童，一样的，一样的人。就算是最痛恨约克王国的哈布斯人，我相信他们也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下手。”

　　“那死伤为什么会发生呢？因为战争。因为战争，把人变得不再像人了，所以人也可以做出非人的事情。”
　　珂朵莉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情感充沛的演讲，感染了在场的民众。

　　还有剩下的一半，她就可以讲完了。
　　“在'黑□□'的事件中，被推上刑场的是一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杀人的人，是战争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悲剧不应该被重演，我相信大家也是一样的愿望。这也是我为什么站在这里的原因。”

　　“我希望借由我和威廉的婚姻，一个约克人和一个哈布斯人的爱情，能够成成促进两个国家融合的媒介……”

　　最后一段话了，珂朵莉公主感觉到很轻松，她甚至有空朝着台下的未婚夫威廉微笑：
　　“我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大家，只有约克人的血统才是纯净的，高贵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说完这一句话后，在场的气氛好像变得不同了，珂朵莉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没有人充当她的翻译，她只能尽快结束演讲，再向威廉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样的骚动。

　　“而哈布斯人是下贱肮脏的种族，你们太过于落后，愚钝，充满暴力因子而变得凶残的，这个情况必须被改变……”
　　所有的哈布斯民众开始用意义不明的语言叫嚣，他们眼里所喷射出的怒火，让珂朵莉公主不知所措。

　　只剩最后一句话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拯救哈布斯民族的，高贵的约克人必将占领这片土地，洗这个世界的肮脏。”

　　话毕，有人把自己的帽子丢在了珂朵莉身上，珂朵莉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是否应该捡起来，还是乖乖下台，为什么露露还不来搀扶她下去？
　　珂朵莉公主回过头，却只看到平时亲切的露露一脸冷漠地站在原地。

　　巨大的压力之下，珂朵莉开始用约克语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哈布斯语没说好，请你们见谅。”
　　在巨大的咒骂声中，威廉仿佛神兵天降，她的白狼王子，她心之所属的优雅骑士，正快步向她走来。

　　“威廉……”珂朵莉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可是那一瞬间她只看到见剑光，以及，上面照出她惊愕的脸。
　　“再见了，我美丽的新娘。”
　　珂朵莉眼中的世界，倾斜。

　　她的头颅滚落在地，而威廉高举他染血的长剑，正义凛然对哈布斯民众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自以为是的公主，竟然是这么想的。
　　而我的立场是，哈布斯王国将永远不会接受约克王国的统治！我们将会为自由而战！”

　　“打倒约克！”有人振臂高呼，成功激起了民众高亢的情绪，革命的火焰将会持续的燃烧下去，再也没有因为软弱而退缩的哈布斯人。

　　台下的蒙巴顿少校，冷眼看着微笑的威廉，这是波吉死去的第十年，而他昔日的好伙伴威廉已经爬上了权力的顶端，将国家、人民、战争、正义都玩弄在鼓掌之中。
　　这一切不过是才过去十年。
　　下一个十年将是被仇恨笼罩的十年，被战火所席卷的十年，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当兵的焦头烂额，做平民的流离失所……

　　蒙巴顿很庆幸，波吉没有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他握紧了波吉送给他的那颗乌龟石头，转身没入了狂热的人群里。
　　他，不过也只是战争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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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里，许婷的第四世，是降生在一个贫民窟的女孩。
　　尽管，她已经遗忘了她最初的姓名。
　　可她的旅程，依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