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第 88 章 ...
-
吴印鹤的计划不算周密,所以特意将藏身地点悬在较为偏僻的山谷,就是怕吴肖然反应过来后立刻去追寻黎初。
他们只说让黎初等,但是并没说要等多久。
十天?
一个月?
亦或是一年还是更久?
他们就在山间一直等,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给他们送来粮食,并且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
黎初自知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留在这里不拖后腿,心里还是有种挫败感。
明明以前什么事吴印鹤都是躲在她身后的,现在居然需要吴印鹤来保护她了。
这种想法让她既高兴又心酸。
黎初已经相信祈愿确实能够看透人心,对于他过来询问这件事,倒也不觉得稀奇。
比起刚认识他的时候,祈愿真的是被养的极好的,不再是面黄肌瘦,反而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活脱脱一个小公子。
“阿初,我看出来你有心事,和殿下有关?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啊。”
黎初哼了一声,没说话,当是默认了。
祈愿却嘿嘿一笑,“我觉得吧,你这是庸人自扰了。”
“说说看。”她从祈愿手里抢了一个果子过来。
祈愿:“换个角度想,你应该想自己是被大家宠爱着的。”
黎初忍不住嗤笑出声。
“笑个屁啊!”祈愿恼羞成怒,他不太擅长安慰别人,这种矫情的话他也很少说,黎初一笑他就觉得更尴尬了。
“你说的话就很好笑啊。”
什么是宠爱?她只觉得自己是被讨厌着的,一直被驱逐着的。
祈愿:“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一直逃避才好笑吧,胆小鬼。”
“你想想啊,殿下为什么要保护你,你觉得自己没用,不如想想殿下是为了谁变成这样的?他会努力也是因为有要保护的人啊!”
黎初:“你脑子烧了?”
怪矫情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黎初嚼着苹果从满是青苔的巨大石块上起身,吐了吐舌头,“你继续在这儿犯矫情吧。”
祈愿人小鬼大,年龄比众人都小,但心智却极其成熟。
之后的一段日子黎初虽然会胡思乱想,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山中的岁月过的极其的漫长,黎初甚至不知道是过了一个月还是一年,他们并不用逃亡,但也决不能出去。
某日那扇许久未响的门再次响了起来。
祈愿立刻跳起来,他在这里快待不下去了,无聊死了,每天还要被秦雀管着学这儿学那儿。
秦雀没有孩子,仿佛是把祈愿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一个劲儿地教育他。
祈愿表面上不愿意,其实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沈夫人是个很纯粹的人,她纯粹的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感到不舒服。
开了门,发现是一个熟人——陆寻。
春回正借着天光绣着荷包,听见有人敲门,乍一看到突然出现的陆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知道陆寻笑着喊了她一声,“春回。”
春回瞪大了眼睛,没管手里的荷包,小心地从石块上滑落下来跑了过去。
站在陆寻面前,春回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泪眼汪汪。
“殿下让我来接你们回去?”
“真的吗?太好了。”春回看着他,手心冒汗。
陆寻伸手轻轻将她揽到自己怀中,虚虚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是的,都过去了。”
不过秦雀却依旧警惕,直到他拿出了吴印鹤让他带来的信物这群人才勉强相信他了。
山谷之外是一群侍卫护送他们离开人烟罕迹的山林。
其余人都被送往三皇子府,只有黎初被陆寻带去了其他地方。
起初秦雀还不肯。
陆寻实在没法,让人给自己手脚都捆上,由他来指路黎初驾车,到了地方再解开手脚上的束缚让他自己回来。
他都这样说了,秦雀也没办法,况且一旁的祈愿也在一旁说没事儿,她便放下心来。
之后的一路都是陆寻指挥黎初驾车。
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一战是的。
“黎姑娘,左转。”陆寻手脚被绑着,靠着车壁看到外面的景象出声提醒。
黎初拉着缰绳左转入巷子里。
巷子里冷清,顺着巷道驾车了片刻,印入眼帘的是一座宅邸。
“到了,烦请黎姑娘帮我把绳索解开吧。”
黎初停了下来,先是给他解开了绳索,问:“带我到这里干嘛?”
“门没上锁,黎姑娘不妨自己进去看看,我的任务就结束了。”陆寻笑了笑,揉了揉自己自己的手腕,下车牵走马,扬长而去。
这座宅邸孤世独立,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之没有关系。
黎初左右看看,巷子里的人应当是故意被清走了。
她在朱红大门前站定,愣愣地没有开门。
这里真的是寂静清冷,周围的声音被放到无限大,黎初心跳如擂,她算了算和吴印鹤居然有半年时间没见。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吴印鹤的嘴还真是开过光了,这一下就是半年没见。
黎初忍不住湿了眼眶。
手抵在门上,倏地从里面传来了一阵擂鼓敲锣声。
一声比一声响亮悠长,提示着看客好戏开场了——
黎初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朱红大门。
宅邸中央搭着戏台,铺就一层红绸布,底下一张贵妃椅专门为她而设。
随着锣鼓余音落下,台上的人看不出原本的面目,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
黎初不爱听戏,却慢慢挪动着步子落了座。
她分不清角色的区别,但黎初却知道,吴印鹤扮的是花旦。
他本就生得漂亮绮丽,身材修长,演起花旦来也没有一丝格格不入。
细长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含情似水的眼睛,腰间缠着一条红色的鞭子,头发随意的扎起。
为了让黎初能听懂这出戏,吴印鹤省去了其中许多,也放弃了悠扬婉转的腔调,口齿清楚。
“公子诶~且说奴家命途多舛,身似浮萍心如铁。”
他一身深色轻飘的衣裳,神色从哀怨陡然转为坚毅,一甩水袖,娓娓唱道:“莫让家中嫌,奴家身漂似萍仓皇而逃,幸得仆救,落得一命……”
唱着他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长得十七八,不识前人语。”
看着他脸上浓厚的妆彩,黎初还没意识到什么。
这出戏长的像是她起伏不平的人生,黎初环胸打了个哈欠,他的词儿还是不够简洁。
直到吴印鹤唱道——山间拾人慧,竟作自家财。
“……”
黎初翘着腿冷笑一声,陡然明白这出戏演的是她自己。
她这简短的一生,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的事。
黎初想到过世的老爹和吊死的王婆,原来她真的拥有很多的爱。
“幼时一场火,烧的人心惶惶,为母不仁却要杀儿,仆拼死一救,落满身伤,妻离子散。”
听到此处黎初猛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乱了呼吸。
这唱的是老爹。
他转身倒在戏台上,哭的满是泪,仿佛眼前老爹真的死去一般。
黎初把腿放下,不再以一种嘲笑的目光来看自己荒诞的半生。
之后便是她跟着商队一路奔波,独自离开商队追寻一个结果。
“寻自湘江,终得一果。”
在湘江,黎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是徐家的孩子。
“悔恨离去,途中遇险。”
她离开的湘江的时候遇到匪患,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最害怕的蛇,虽然将蛇杀了但也摔伤了腿。
“路遇流民,便随入京。”
如果不是王婆婆救下了她,用拖车一路拉着她过来直到她腿好了大半,怕不是直接死在荒郊野外了。
“一路艰难险阻,却不想京中危机四伏。”
黎初抠着手心,静静望着他。
“父族生杀,婚事惹祸,我偏不遂了他们的意。”
娇气的吴印鹤眉眼之中满是英气,他变成了黎初,尝遍黎初所受之苦。
“这天不叫我活,我偏是向死而生。”
没人知道,在三皇子府遇害的那一晚,祈愿逃出府的时候黎初有多绝望。
黎初的手微微颤抖,她偏过头不愿再看再听。
到底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要让她经受这些?
黎初不知道,但她仅仅是看戏台上的内容就不忍继续看下去。
宅邸内没有唱曲奏乐的艺人,可就算平铺直述,这些经历也让她痛心。
簌簌风声中,这出戏终于结束了。
戏台上的吴印鹤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他挪着步子下了台,泪痕让脸上的妆容看起来怪异极了。
许久没见,吴印鹤蹲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玉佛,这是他从吴肖然手上拿回来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她瞥了他一眼,不愿意说话。
“贵妃和你之间不是没有选择的,只是现在才有选择。”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计划这一切,比起空口白话,吴印鹤害怕她会失望。
黎初勉强弯了弯唇,哽咽着问,“现在你娘亲……”
“是太后,”他纠正道,“我顶替了谋反的罪名,现在我只是个平民。”
吴可颂还是留了皇帝一条命,只不过接下来的几十年步步都要人服侍,将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现在,我可以娶你了吗?”吴印鹤将玉佛放进她手心里,他枕在黎初的腿上,轻声道,“不,不是娶,是邀请。”
黎初忍不住笑出声,“你很爱我吗?”
“是的。”
“很爱是多爱?”
“不知道,难以测量。”
“可是我脾气很差啊。”
“我也是,但比你好一点点。”
黎初玩着他的头发,随口道:“你很爱我吗?”
“是的。”
“那会爱多久?”
“今后所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