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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三线交汇(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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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打算走吗?”芬琦坐在床上,托着腮问她。
“走?走去哪里?”兰晴充满戒备地说。
“去外面啊,我领着你,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你究竟是谁?”
“哎?我吗?哎呀我不是介绍过了吗,我叫芬琦啊,是白阳城的一名记者。”
“白阳人。”
“对,白阳人啦。”
兰晴像她投去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芬琦尴尬地笑笑,道:
“不是啦不是啦,你不要把什么白阳人、边缘人和铝脑人划分得这么清楚,这些都……”
她还想下去,但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捂住了嘴,咽下了之后的话语。
“总而言之,跟我走,就不会错啦!”芬琦摆摆手。
“我不会走的,我还没完成任务。”兰晴摇头。她揉了揉眼睛,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但她也知道自己还不能离开。
“……任务?萨福给你的吗?不是,我告诉你,哎……不行,”芬琦抓耳挠腮,细细想了半天后,道,“意思就是,你现在所做的,都是对你没有意义的东西,走吧,我带你出去。”
兰晴生气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女,看起来毛都没长齐,她经历过什么,就敢居高临下地对我说“现在所做的都是没意义的东西”??她什么意思。
“你保护好你自己吧,白阳人。”兰晴对着破碎的镜子,擦去脸上最后一滴血迹,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打开门而去了。
——成为女王、找到美凤吧。
池字临死前的话语在她耳畔回荡不去。她知道还有许多“同类”正待拯救;她知道自己还没达成使命;她知道自己还没完全实现自己的价值与意义。
白阳城堡二楼,依旧莺歌燕舞、金碧辉煌,无数罪恶游走在欲望中,一个又一个无力的灵魂开始迷失、正在迷失、结束迷失。价值与意义,被掩埋在巴底律世界中,这是镜花?还是水月?
答案无人知晓。
…………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蛾子朝对一动不动的玛格说。
“我觉得……我还不能离开。”玛格低声说。
“不能离开?鼠耳师父已经救出来了,为什么不能离开?”蛾子说。
玛格保持了沉默。灯光淡淡地打在她脸上,女人鼻尖的雀斑跟血斑混在一起,分不清那个是哪个了。
“你……你不会还想再去救那些人吧?”蛾子早熟,他一眼就看出了玛格的心思。
玛格握着连弩,不甘心道:“我也想再做些什么。”
蛾子面有愠色道:“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还想拉着我们进白阳深处吗?你都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多权衡一下利弊!再进去我们会……”
“蛾子,”走在最前面、用一只手臂抱着甲虫尸体的鼠耳打断了他,叹了口气,说,“少说两句。”
“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回边缘城吧。”玛格说。
不知怎的,平日里最为冷静的蛾子暴躁起来,他指着玛格的背影大声说:
“你一个人更是死路一条!你知道白阳城里有什么吗?以你的能力,连十个甲虫都比不上,你过去就是送死!还不……”
“蛾子,”鼠耳提高声音叫他的名字,说,“算了,她想去就去吧。”
“师父!你不是说过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步入危险吗?你也前也是这么教导大师兄的吧,为什么要这样!我就是因为太相信甲虫,相信他一个人应对危险没有问题,才私自去调适小炮,结果呢?结果……”蛾子的眼里涌出泪花,平日里最镇定的人也忍不住了。哭累了的彩蝶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跟在他身旁的天马依旧一言不发。
“结果就是甲虫已经死了,”鼠耳语气强硬地说,他严肃地道,“你怎么回事?彩蝶和天马都在看着呢!这么大了还哭,平时那点‘小大人’样儿都他娘装的吗?甲虫死了就是死了,这就是现实,我很早就教过你们要认清现实,不要抓着过去不放!你他娘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师父……”彩蝶小声地说了一句。
“甲虫把生的意义托付给了我们。我们活着,就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线。这道理我也教过大师兄、教过你们吧?”鼠耳头也不回地说,“你让人家爱咋咋就咋呗!别人的人生,你他娘插个屁手!”
蛾子不说话了,眼泪像两条幽静的河流,顺着青涩的面庞下滑。
地下通道内灯光忽明忽暗,血的气味依旧腥臭浓烈,土石躺在脚边,像风干许久的人骨。
玛格眉头紧锁地转过身来,朝鼠耳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便爬回刚刚的房间,再次进入白阳城堡深处。
彩蝶揪紧了裙摆,朝她叫道:“玛格……玛格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们在边缘城等你。”
也不知她能否听见。
就在这时,寡言多时的天牛说话了:“她不会回来的。”
彩蝶问:“为什么?”
天牛却一直凝望着玛格离去的方向,又神秘地不说话了。
今夜,圆月猩红无比,夏风呜呜地吹,是战歌,又是丧歌。
鼠耳领着他残缺不齐的小队,朝边缘城走去——
他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眨了下眼皮,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滴落,滚进黄褐色的泥土里。
鼠耳习惯性舔了舔他的龅牙,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道:
“快点长大吧,小崽子们……”
…………
暗门已经打开了,身后的黎沃却没有任何动静。
乔霖重新将目光对上自己的父亲——他早就料到会与父亲当面对峙,但没料到母亲会这么早就死于他的手下。
“乔霖,你做了很多错事。”乔多全说。他的声调低沉且充满磁性,要是不明是非,倒容易被轻松蛊惑。
“我不认为那些有错,”乔霖说,他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父亲认为,拐卖妇女、强|□□童,制造白阳贵族一手遮天的情|色链条,这就是所谓的‘对’吗?”
“我是在维护世界的稳定。有时候,牺牲是必要的。”乔多全说。
“建立在道德上的牺牲也是必要的吗?她们在您眼里,就是可以用作买卖的筹码?就是用来博取利益的工具?我们家族到底在什么时候,为了维护世界的稳定,要伤害无辜之人的幸福与自由了?父亲,不是您说过吗,白阳的宗旨是让巴底律世界里的每个人都能找到专属的自由与幸福……”乔霖沉声说,他感觉冰冷的火苗从胸膛中窜了出来。檀蓝的血流到脚尖,一呼一吸之间,他能闻到寒冷的血的恶臭。
下一秒,他感觉黎沃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像在示意他不要激动。
——黎沃……在劝我不要激动?
乔霖回过头瞅了他一眼,倍感震惊,这男人哪有什么镇定可言,他目光如火,身体紧绷,几乎下一秒就恨不得把乔多全撕得七零八落——但就算如此,他也在劝告自己不能激动。
乔霖后知后觉,原来身后这个高大的男人,比起六年前,早就变化许多了。
乔多全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也不能这么定义他人的自由幸福。对那些女人来说,这种行为,为何又不能算自由,为何又不能算幸福呢?你亲口问过她们吗?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强行附加到他人身上……看来这边缘人对你影响还挺大啊。乔霖,‘身不由己’这四个字,白阳的老师没教过你吗?”
他一边走一边前进,乔霖护着黎沃,步步后退。无数反驳之言到了喉底,却难以言明。
自己确实没有亲口问过。
乔霖犹豫间,只听风声骤起,好像有什么刀刃急速飞过,但他抬眼搜寻,却没能看到分毫线索。他本能地抓住了黎沃的手,发现对方的体温竟同自己一样冰冷。
“以偏概全,”乔霖听见黎沃说,对方的声音里好像藏着一团寂静的火,正无声地燃烧着,他说,“别拿少数人当幌子!就你能定夺他人的命运吗?就你最有能耐喽?那些原本能活得更好的人呢!是你毁了她们的人生……是你毁了越来越多人的人生……”
“我是在拯救这个世界。”
乔多全话音刚落,乔霖就感觉重心不稳,原来他在即刻之间被黎沃扑倒了,刺耳的风声尖啸而过,他看见黎沃的脸颊上爆出一条血痕,却还搂着自己不放手。
——无形的光剑!
乔多全的记忆脑能将光粒子化成无形态,他的大脑控制能力是自己的三倍……不,十倍都不止。乔霖看见作为照明的一枚光弹已经消失了,乔多全手里像握着什么,但他看不见。
“父亲!不要伤害他!”乔霖推了推黎沃,然而这小子还闭着眼紧紧搂着自己,便无可奈何地腰背用劲,将黎沃像个树袋熊一般立了起来,他坐在地上对乔多全说,“不要伤害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他对你这么重要?”乔多全问。
“……”乔霖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这就是你选择的自由幸福吗?心甘情愿由一个边缘城带领。”
“这是我的选择,”乔霖说,他补充道,“我不会后悔。”
黎沃睁开了眼睛,紧锁眉头看着他,深褐色的瞳孔里仿佛有一团旋涡,深得看不清内里。黎沃终于撒开了爪子,蹲在他面前不说话。
“父亲,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无关红灯区之事,这是我很久以来都想得到的答案。我知道您不会欺瞒我,”乔霖握紧了拳头,说,“禁书上,那句——”
“啊!!”尖叫声刺破空气。乔霖一顿,发现刚长出四肢的谷爱埋不见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出现在他眼前!
洞中黑紫色的光变化万千,似有云雾浮动,偶尔飞过几束闪电——乔霖惊讶地意识到,那是能量传输洞口!一般手环运输物品时开启的空间!怎么会?!这个怎么能开到这么大!
他还为思索出结果,心脏“咯噔”一下,冷汗爬上额边,他想出抓黎沃的手,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乔多全又叹了口气,他看到黑洞在黎沃的脚下开启!
“黎沃!!”
乔霖爆喝一声,指尖与黎沃的袖口一擦而过!
他坠入了能量传输通道!
乔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向前,想抓住乔多全的领口大声质问,可他忍住了,咬牙切齿道:
“你把他们带到哪儿了?!”
乔多全整理了下本就没乱的衣领,漫不经心地说;
“禁书上?禁书上怎么了?无关的人没了,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说吧。”
“你把他们带到哪儿了?!”乔霖双目血红,理智的弦绷得极紧,好似下一秒就要断裂。
“哎……”乔多全第三次叹气了,他撑开双手揉了揉太阳穴,十分疲倦地说,“城堡二层。”
“你在城堡二层设置了什么?”乔霖敏感地说。
“马上你就知道了。”乔多全说。
乔霖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无数的光在炸裂,粒子不断重组,空间隧道扭曲着——他也被坠入了能量运输通道!
“完成你的任务,快去关闭网络三吧——我把它转移到了城堡二层。”
乔霖听见父亲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
“乔霖,为什么连你也是出格之人呢?”
乔霖听见父亲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