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流水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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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接住梅望溪无力软倒的身子，苏瑶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竟不曾想到，在她离开之后，梅望溪竟有了身孕，又不知是何人令他怀胎。
而他为了腹中胎儿，似乎什么也不顾了，不管是自己的身子也好，东陵也好——终究在这个世界，要以男子为君，还是勉强了么？
苏瑶将自己波动的心情归结到些许失望上，强迫自己忽略见到他有孕时心头微微泛起的酸意。
况且，那女子似乎对他亦并不上心，不曾陪伴左右不说，方才要是自己晚来一步，别说是他腹中的胎儿，只怕连他自己也……
梅望溪被她抱住，一时间竟连一阵紧过一阵的腹痛都忘怀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并不敢眨一下眼睛，只怕下一刻，便会发现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觉察到他的状况并不好，苏瑶已经顾不上自己如今颇有些尴尬的身份了，将人安置在床榻上，转身便要去传太医入内。
谁知梅望溪将她的衣袖死死抓住，丝毫不肯放松，竟使得她寸步不能前行。
无奈回过身去，只见这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苍白消瘦的脸上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不安，剧烈起伏着的胸膛上仅掩着一层薄薄的亵衣，看起来更是单薄得可怜。
苏瑶只得俯身，拉过锦被将他颤抖的身子密密裹住，然后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快步往宫中太医院的方向行去。
只觉得自己被女子熟悉的气息牢牢包裹着，梅望溪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安静了下来，可腹中的疼痛却变得越来越清晰，随着苏瑶的每一个步子迈出，都令他感受到的疼痛加剧一分……
怀中原本无力的身子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苏瑶心知只怕事有非常，可顾及着梅望溪本来脆弱的心脉，竟不敢使出轻功，只能不停地加快着脚步。
这般痛苦煎熬之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赶到了只不过隔了两间宫室的太医院内。
当值的医官们见大门被人毫不客气地踢开，先是一惊，后见踢门的人竟是失踪已久，宫中上下皆以为早罹不幸的苏后，又是一惊，最后见她手中抱着的人居然是男帝陛下，简直是惊得魂不附体了。
所幸太医院中亦有床榻，苏瑶将梅望溪小心安置好后，才转身冷冷看了全不知所措的医官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却令她们全身一凛地如梦初醒，告过罪后便各自上前检视梅望溪如今的状况。
三名医官各自请过脉后，商议片刻，其中一人竟在苏瑶面前跪下，禀道：“陛下只怕是要生产，请殿下宣召产公入内。”
“生产？”苏瑶扬眉，“孩子多大了？”
不敢稍有疑问，为何苏后连自己与男帝的胎儿多大都不知晓，那医官忙回道：“已有七个月大。”
苏瑶闻言，心中竟是重重一沉。
七个月……岂非是自己尚在宫中之时便有的！
这孩子，难道……
不欲往下多想，苏瑶扬声道：“那还不快宣！”
此时梅望溪似乎早已疼得神智不清了，一阵阵地在榻上打着颤，一直紧抿的唇上也沾染了浅淡紫气，十分骇人。
怕他引出心疾发作，苏瑶忙伸手将他半抱起来，握着他冰凉痉挛着的手，一遍遍地重复着：“望溪，我回来了。我在。从前的事，我们谁都不要再想了，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可惜此时梅望溪如何还能听到，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堆火上，烈焰舔舐着他的身体，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手，在他腹上无情地动作着，要将他的孩子带走——
此时，本就在宫中待命的产公传到，正领命打开裹在男帝身上的锦被检视，一看之下，却俱是色变。
“殿下，陛下这恐怕是要……”
“不————！”
一直昏迷着的人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苏瑶忙将他剧烈颤动着的身子抱紧，不停地安抚着。
“殿下，陛下胎水已下，正是要生产之兆，只是龙子尚未足月，只怕……”一个产公脱开梅望溪的亵裤，紧张处理着顺着他的大腿一路蔓延流下的透明液体，另一个产公神色凝重地禀道。
听他如此说，苏瑶却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只见她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道：“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产公领命，忙在医官的配合下准备起来，一室之内人影来去，除了梅望溪偶尔全无意识的呻吟，竟是鸦雀无声。
过了些时候，催产药已备，梅望溪的身子实在太过虚弱，并受不起过烈的药性，医官们只能拿最稳妥的方子配了药，可吃下去后，对梅望溪来说仍是十分煎熬。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僵硬地随着一波波的坠痛颤抖着痉挛着，心口也跟着抽搐地痛，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可他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向来被自己捧在手心教养长大的少年，如今却如此虚弱痛苦，苏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是一遍遍地擦去他额上渗出的大滴大滴的汗，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只怕一个转身，他便就此放弃坚持。
在催产药的作用下，梅望溪身下的产道开到了四指，可他腹中胎儿本不到瓜熟蒂落之时，只不过是因为外力刺激而要提前出世，此时竟全无下行之迹象，产公们不敢松懈，又另取了二尺白绫，两人分执一边在卧榻两侧站好，便要替他压腹。
这压胎的法子对胎儿损伤极大，可方才苏瑶话里的意思明白得很了，是要保大人，产公们便也只有如此施为了。
可昏沉中的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全无生机的身子在白绫及身的刹那不安地扭动了起来，仿佛抗拒。
抱着他的苏瑶几乎被骇了一跳，只能安抚道：“别担心，他们这是在帮你……望溪……”
可梅望溪竟全然听不进她之言语，不断地挣动着，像是快要脱水而死的鱼。
苏瑶无法，只能用身体制住他的动作，将他的半身压入怀中，然后以眼神示意产公们继续。
动作全被压制着的梅望溪毫无办法，只能等待着那白绫重重地压在他高耸的肚腹上——
怀里的身子在第一回压胎时重重惊跳了一下，然后便没了丝毫动作，苏瑶大骇，伸手抓过他的手腕，脉象竟几乎弱不可见，不敢多想，立刻接过医官呈上的参汤，自己一口饮尽含在口中，低头便哺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他脉象略复，苏瑶便自腕门轻轻渡过些许内力去护住他的心脉，照理便是如此之内力也是他的身子不能承受的，可现在已顾不上太多了。
被人生生自仿佛将是永远的平静又拉回痛楚不堪的现实之中，梅望溪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苍白，而是苏瑶不复平静淡定，写满了焦急的脸。
见他醒来，苏瑶心中一喜，只见他双唇无力地开合着，微弱气音逸出口中，竟还是那两个令他不论生死，都再难忘怀的字——
“……玉……华……”
纵使铁石心肠，事到如今苏瑶亦无法不能不动容。
或许，从前她从未明白过这个少年，他想要的，的确就是那么简单的一点……
“我在。”俯身轻轻吻上他汗湿的额头，苏瑶柔声道，“不管如何，为了我，撑下去，好不好？”
并没有回答的力气，梅望溪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
无言搂住他瞬间又紧绷起来的身子，苏瑶的目光移到产公们又一次的压腹动作上，思绪一片混乱。
若梅望溪腹中的胎儿真是她那日留下的，那他后来所为种种，似乎都有了解释。
而如今他虽衰弱至此，却仍不放弃想要诞下这个孩子，更让她觉得，原来一直错了的人，是她自己。
总以为自己两世为人，没什么看不透的，可偏偏就是这少年的心思，竟成了例外。
“望溪。活下去。”苏瑶凑近他的耳边，一字字地说道，“活下去，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若你不想做皇帝，我们便去找个小镇隐居。”
“若你喜爱孩子，我们便生十个八个，让他们在面前喊你爹爹。”
“若你放不开东陵，我便陪着你，让梅家帝系千秋万代，开永世太平。”
……
并不知道苏瑶这些话梅望溪听进去了多少，眼见时辰越拖越久，胎水也早已流尽，可他腹中的胎儿，却还是一点下行的意思都没有。
产公们互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若是如此下去，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别无他法，医官只得又开了更烈的催产药，照例由苏瑶亲自喂了下去，再按产公的指示，搂着他的身子将他自榻上扶抱了起来。
梅望溪如今虚弱已极，自然再没有一点力气，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
苏瑶忙揽着他的腰托住肚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勉强站稳。
此时虽胎水已尽，可殷红的血却顺着梅望溪纤细的双腿一路滑落下来，苏瑶看在眼内，只觉得刺目无比。
那两个产公又在两侧半跪了，弃了白绫，直接用手推按起来。
将梅望溪下滑的身子牢牢锁在怀中，苏瑶竟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该如何，才能让他不要离开自己，陪着自己活下来。
原来每一次，梅望溪看着转身离去的自己，都是这般的无力绝望。
可惜，她明白得，似乎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梅望溪早已疼得昏沉无比，可突然传来的尖锐剧痛竟令他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子。
“啊————”随着他一声撕裂般的叫，苏瑶一时竟也稳不住二人的身子，随着梅望溪的动作重重坐在了地上。
所幸她用身子护着梅望溪，他并未受太大震动。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
“陛下，殿下，龙子已产下，是个皇女，可……”
之前可怕的静寂已让苏瑶有了预感，产公的欲言又止令她心中又是一沉，再看怀中的梅望溪，却早已昏晕过去。
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安放回床榻，苏瑶才示意那产公继续。
“可似是在父腹中便已……薨逝。”产公小心地斟酌着字句，额上汗水更甚。
另一个产公，则将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小东西以锦被包好，呈到苏瑶面前。
苏瑶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疲惫席卷而来，随意地向着那团东西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道：“好生按太女礼安葬。”
产公领命而去，医官们也各自诊视过梅望溪如今的状况后，退下合药。
一时间太医院中，只余苏瑶与梅望溪二人。
看着梅望溪陷在枕中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苏瑶竟觉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无力，等他醒来，她该如何告诉他，那个他百般珍视的孩子已……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流水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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