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阴差阳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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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东陵的新任君后当微服配祭东陵都外寒山。
这正是梅望溪最后的机会。
苏瑶如今虽与梅望溪关系十分漠然，在这些场面上的事上却仍不会驳了他面子。
是以这日清晨，两架看似貌不出众的玄色马车照旧例自禁宫中的边门驶出，不急不徐地往寒山方向行去。
苏瑶与梅望溪自然分乘两车。
而苏瑶的车中，竟还多带上了沉水一人。
照理说沉水此回伤得极重，本不应如此挪动，只是二皇女未死，梅望溪又另有盘算，那处处杀机的皇宫内苑，她自然不放心沉水一个人留下。
好在这皇室马车外表虽普通，内中一应陈设都以乘坐之人之舒适为考量，也并不十分颠簸，沉水躺在最里的软榻上，也并不十分不适。
寒山离东陵都城不远，因其形似飞龙而被东陵先祖相中，背山临水立都，正是东陵帝系一脉祖山之所在，护卫着东陵一国的青龙气脉。
虽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不过比之华国国都以绵延万里不绝的剑屏山为脉，奔腾千里的素水为带，自然在格局上便小了，无怪乎受制于他国多时。
沉水近日来用药多有止疼之用的药材在其中，喝下去便十分嗜睡，马车不过才出了都城大门，他便又昏睡过去了。
苏瑶坐在窗边，微微挑开帘子，只见前面烟尘滚滚，正是梅望溪的马车在前。
那日寝宫中她决然离去后，便再没有与他见过面。
如今回想起来，彼时他的脸色似乎格外苍白，像是正害着重病。
那年她自愿下嫁于他，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逃开华国国中晦暗不明的局势。
而后的想要看着他立于万人之上，更只是因为不满于东陵先帝对自己亲身骨肉如此残忍的行为而已。
逐渐的相处后，她开始将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当成弟弟，看着他长大，也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世人不能想象的位置。
可她想不到的是，少年竟会对她抱有别样心思。
苏瑶向来是个很随性的人，两世为人，更是看透了人生这东西，十分肆意。若说梅望溪先前对她下药还能说是少不更事的冲动，可如今他对沉水没来由的敌意实在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甚至不惜与向来不齿憎恨的二皇女联手，这才令她真正看清，那少年是真的想要自己做他的妻主的。
可她既不愿拂逆自己的心意，更无法接受一个向来只当作是弟弟的人，况且若是她勉强接受，不过是对梅望溪更大的伤害而已。
于沉水之事，她多少有点怪梅望溪不择手段，事到如今，等气消下去了，也算想通了大半。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一心想让他文韬武略城府深沉不下女子，却忘了告诉他应该如何对待情爱。
所以梅望溪才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不顾一切地只想留下她。
不由轻叹了一口气，苏瑶现下倒是有些为难起来。
彼日自己也正是气头上，对那孩子过分了些，如今两人这般僵着，要谁第一个开口打破如此局面，都不免有些尴尬。
而至于沉水……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放手。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苏瑶只觉得马车似乎碾在了什么异物之上，轻轻地晃了晃。
本昏睡着的沉水微微动了动，睫羽轻颤，似乎是要醒来的样子。
苏瑶走近他身旁，轻声问：“哪里难受了？”
沉水慢慢张开眼，看着她虚弱地笑笑，又摇摇头。
“难受就说。”见他面上虽是粉饰太平，手却小心翼翼地抚上了腰际，苏瑶不满道。话才说完，便小心地扶他起来，自己则顺势在榻边坐下，让他半身靠在自己怀中，轻轻地替他揉着腰间那块碗口大的瘀伤。
“殿下……”像是被她这动作骇了一跳，沉水垂下眼去不敢看她，只是小声道。
“唤我玉华，真的那么难以启齿？”苏瑶闻言挑眉，似乎更是不悦。
“小人……我……殿……”沉水如今半个身子都贴在她身上，那独属于女子的玲珑曲线，还有苏瑶特有的浅淡体香，都巨细无遗地被他感知着，本来八面玲珑的人，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嚅嗫半晌，才在感觉到苏瑶越来越炽热的视线后吐出两个字：“玉华。”
“这才听话。”戏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苏瑶满意地一笑。
怀里的男人虽在世人眼中或许丑怪无比，而在她看来，此时含羞的模样竟是分外令人心动。
沉水虽自小身世沦落，于此道上也算是见识颇广，却被苏瑶短短的三两句话，说得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只觉面上一阵阵发烫。
苏瑶于对他的感情，并无丝毫遮掩，沉水又是个十分通透的人，事到如今哪里还会不明白她待他之心。
只是如今他貌毁身残，一介低贱之身，又如何般配得起这如同芝兰玉树一般的当朝凤后。
思及至此，沉水只觉得心中本该早已麻木的地方，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又过了些时候，见他仍是不大受得住马车的颠簸，苏瑶索性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沉水那如今被厚厚布条缠裹着的绵软残肢拖在她腿上，更令她觉得怜惜不已。
觉察到苏瑶的目光，沉水低下头去，在眼神触及自己那丑陋不堪的双腿时蓦地一黯，口中却道：“其实小……我这腿生下来就是废的，冷热不知，那时候……倒也不疼。”
见他竟然反过来安慰自己，苏瑶更觉得这少年实在可爱，握了握他微凉的手，方又笑道：“什么疼不疼的，以后不许这么说。”
语毕又思及这件事即使并非梅望溪动手，想必他也逃不了干系，脸色不由沉凝几分。
沉水向来最懂察言观色，如今见苏瑶似乎有些闷闷，便也不再开口，只是柔顺地依在她身上，过了片刻，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苏瑶抱着他，看他两眼朦胧的爱困样子，心情才又回复些许，索性如同以往哄梅望溪睡觉一般，轻轻在他后背拍着，助他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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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水再次醒来之时，马车已停在了寒山脚下。
见他睡得实在香甜，苏瑶并没有唤醒他，而是将他小心地安置在车中榻上，只身离开。
总归马车便停在配祭之处二十步开外，不离视线之内，想必出不了事。
等缓过初醒时的晕眩，沉水支起身子，一点点挪到软榻一侧，挑开半边窗帘，映入眼帘的，便是难得一身素雅的苏瑶跟在梅望溪身后，在那高逾万丈的峻崖边凭风而立，然后取了清香三炷对着远处群山盈盈下拜之景。
恍然如仙，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在场所见之人，心中想到的，却是这同一个念头。
另一面，在苏瑶与梅望溪同时下拜时，异变陡生。
就在苏瑶屈身将拜未拜之时，眼角视线骤然闪过数点银光，以流星之势向着她与梅望溪的方向疾飞而来。
脑子里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只见苏瑶一面运气于袖，鼓荡着真气的袖风当着那暗器来处扫去，一面便将梅望溪护在了身后。
梅望溪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反应过来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暗器是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日光下还泛着诡异的蓝采，显然淬有剧毒。
这毒针一共九枚，六枚直取梅望溪六处大穴要害，三枚射向苏瑶。
只是苏瑶一手流云步移形换位得实在太过迅速，射向她的三枚便落了空。
梅望溪心中一凛，又将如今落在地上草丛间，反射着冷冷寒光的器物再数了一遍。
还是五枚。
他顿时煞白了脸色，将视线移到了苏瑶身上。
苏瑶仍是一派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可她素衣肩头，那一点几乎微不可见的血痕，却仿佛比那毒针更是锐利，直直刺入了梅望溪的心中。
“玉华……”再顾不得旁的什么了，梅望溪急急自她身后绕了上去，拉着她的手想要检视伤口，“那针……”
苏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边上一阵凄烈马嘶，方才还十分温顺的拉车宝马，如今却发了疯一般，四蹄腾空，向崖边冲了过来——
那是她来时所乘之车，沉水尚在车内！
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苏瑶身形一动，早已在梅望溪能阻止之前，向着那来势汹汹的疯马迎了上去。
“玉华，不要！”梅望溪伸手想要去抓她的衣袖，不料却抓了个空，见她身形向着奔马而去，不由绝望地惊呼出声，甚至连声音都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嘶哑。
马车离崖边，只有二十步之遥。
苏瑶身形飞掠，抢上马背时，那短短的路程还剩下一半。
这是，马眼上反射出的银光令她在刹那间便明白了，方才的毒针，原来该是十一枚！
如今这马剧痛之下失了常性，是故才会如此全然不顾地往崖下疾奔！
想要回身救出沉水，苏瑶却在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前面的万丈深渊时，明白此法并不可行。现在，只要一个转身的时间，一切就会太迟了。
可是，她不会让沉水就这样被带入崖下的。苏瑶不断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还有时间，还有办法能阻止即将到来的惨剧——
但她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梅望溪绝望的呼喊余音未散，那疯马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车中的沉水和试图控马的苏瑶一头栽往了崖下。
“不——！”尖利的呼唤自梅望溪口中逸出，只见他竟也随着向崖边直扑过去，他知道，以苏瑶之功力，就算随着马车坠落，她也能自山壁攀援而上，可是那车中还有沉水！那个她为之可以不计与自己的多年情分，冷语以待的人——
此时才惊觉异变已生的随行护卫们纷纷围了上来，终于制住了梅望溪竟想随之跃下悬崖之举，她们已经弄丢了一个凤后，若是连皇帝都带不回去，那只怕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了！
梅望溪尚在病中，本是十分虚弱，只是借着一时悲痛冲了出去，被那些女卫制住后渐渐失了力气，挣扎终于微弱了起来。
那些女卫们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开口劝道：“陛下，请想想您腹中的皇嗣！”
“！”梅望溪似是突然惊觉了什么一般，急切地伸手抚上自己小腹，还好那里并无异样，另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见他脸色终于稍稍好转，女卫连忙趁机进言道：“况且凤后殿下武艺高强，又有龙气护持，定会平安而返。”
听了她的话，梅望溪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定定地也不知停住了多久，才推开两旁侍人的扶持，蹒跚着一步步往崖边行去。
女卫见状，不由疾呼出声：“陛下！”
他的脚步就在堪堪悬崖最边缘之处停下。
方才坠落的马车和人，如今早已没了踪影。
崖下仍是一派云雾笼罩，草木葱茏之景，安静祥和。
梅望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苏瑶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她一定，一定不会就如此殒命于斯。
垂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滑落的小小瓷瓶，梅望溪强迫自己不去想另外的可能。
还有七日。
如果苏瑶真的……那他这一辈子，便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阴差阳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