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昔人几何

4、第四章

　　晚自习的夜晚，显得尤为宁静，教学楼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偶尔有几声学生的喷嚏声传来，在夜晚都显得尤为清晰可辨。
　　绿油油的爬山虎爬满了整片围墙，还有几簇牵牛花爬藤，黄白紫各色喇叭花朵从绿油油的叶子中伸出个脑袋，好奇打量站在它们边上的这群学生。

　　此刻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姜余穿过夹在中间的两人与沈寄对视，他两只手依旧懒洋洋揣在裤兜，即便是直起身，手腕依旧微微弯曲着，显得他腿极长。他身穿纯白色的校服T恤，即便是倚过墙，依旧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白皙的肌肤纤细的手臂，衬得他整个人斯文儒雅。
　　沈寄没多大情绪起伏的对视回去，轻轻吐出两个字：“沈寄。”

　　夏风忽然吹过，一扫刚才闷热的空气，所有人都直呼好爽。风吹过姜余柔软的发丝，卷起一个弯，又轻轻落下。

　　姜余盯着大煞笔的脸想，哦，原来大煞笔叫沈寄，他还以为会叫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类的，可真是太遗憾了。
　　这时，被夹在中间的两人周开和李贺洋才惊觉，这分明是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人，气场完全互斥。

　　一个五官精致，一个五官粗犷，一个身材纤瘦，一个身材壮硕，一个看上去温润随和，一个看上去气势霸道......这完全是反着来的两个极端。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开头便是，姜余在面对沈寄时，嘴角会无意识带着若隐若无一抹浅笑，配上那双标志恰到好处的狐狸眼，柔和不失凌厉；而沈寄却是从头到尾冷着脸，显得极为酷boy，再加上一米七六的身高体型优势，霸道又强势。
　　于是，整个情形便妥妥变成了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两人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不过周开他们寻思也是，这场面，大概率只有姜余能抗住沈寄这蛮横的气场，又借力打回去，一直是姜余所擅长的。

　　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在当事人心里则是在互骂对方，
　　姜余：大煞笔！
　　沈寄：狗屁优等生！

　　正当姜余盘算着怎么扳回一城时，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是从沈寄身边发出来的。
　　就见一个黑色板寸头男生从沈寄身后站了出来，笑意盈盈，而声音却十分糙，带着磨砂纸刮擦的那种声线：“你们好，我叫谢添，是沈寄的朋友，都是体育一年级6班的。”

　　他的话音刚落，沈寄面上就有些许不悦，却又不是很明显，免得被旁人说不大气，特别还是在对手姜余面前。
　　姜余内心反而在窃喜，小算盘打得飞响，这不就赢了一局吗，先一步知道大煞笔是哪一个班的，原来是体育生啊，怪不得之前没怎么见过。

　　在无声的空间里，姜余和沈寄迅速互换了一个眼神：K·O！
　　沈寄：“.......”
　　幼稚！

　　他们三中整个校区大致被分成五大块，除开学生老师宿舍食堂，功能楼办公楼等，剩下两幢最大的教学楼座落在学校正中央，一左一右德智、体美四个浮雕大字颇为有气势。
　　原本两幢楼是打算一文一理各一幢，后来响应号召，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于是文理都搬到了左边的德智楼，右边的体美楼被改造后，空出的教室专门拿去给体育、艺术生做教室。
　　加之三中一直以来强势的便是文科和体育，从换楼之初，便有同学戏称两幢楼是一文一体，文楼体楼，文理两开花。
　　而其中，又开出了两朵霸王“花”，文楼姜余，体楼沈寄。

　　听见闪电男说自己叫沈寄的时候，李贺洋和周开二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味来，然后后知后觉，名字和脸挂上了号，接着是名字和事迹对上了板。
　　李贺洋一拍大腿，如梦初醒的样子：“怪不得我说这哥们这么眼熟，还有这名字，这不咱校体楼霸王花沈寄吗。”

　　平常聊天说顺了口，霸王花三个字脱口而出，但出了口，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姜余和沈寄的脸色均是一变，五颜六色颇为纷呈。
　　而罪魁祸首却浑然不知，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也不对，我之前肯定还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周开眼角抽了抽，背抵住后面围墙，退无可退，只能默默承受来自两个大佬的精神压迫。果然，猪队友的作用都是拿来推动剧情的，他感觉现在姜余和沈寄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至极，说是难友吧，又不可能；可要说姜余因此落井下石，那也不能够。
　　刹那间，姜余和沈寄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平手。

　　然后，两人远远就看到教导主任提拎着两个倒霉蛋走了过来，双方又互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停战。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站回原处，假装无事发生，准备迎接教导主任的洗礼。
　　“怎么，是来我这开茶话会来了，还是怎么，站没站相，都给我好好站成一排。”
　　远远的，教导主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空旷的操场都是回音。

　　于是，一排的人头纷纷站好。
　　随着人群的骚动停止，教导主任和另一位女老师已经来到队伍的正前方，教导主任回头望了一眼，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回过头的瞬间，脸跟着迅速黑了下来。
　　如同黑云压城城欲摧，连同一旁行道树上还在欢快叫的蝉也闭了嘴，空气变得闷热起来。

　　所有人纷纷菊花一紧。

　　在经历长达十五分钟的教育洗礼后，所有人表示自己的思想水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精神更是上升到了一种境界——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用简单的话来形容就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表面上我听进去了，实际上，下次我还敢，哎就是.....
　　而现实却很骨感，所有人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低着头如同小鸡啄米捣蒜似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知道错了。”

　　教导主任背着手，走过来，走过去，把所有人的脸都盯了一遍后，再次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现在一个个的都跟我说听懂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然后下次迟到的还是你们这批人。”
　　所有人虎躯一震，都不敢说话。

　　然后，教导主任便停在姜余面前，寻思了片刻，又看了旁边一眼的女老师，仿佛是在征询对方意见，见女老师没有开口，教导主任又自顾自说下去：“这样吧，每个人都给我写一份三千字检查，再加一份保证书，签上你们的大名，不写完不给回去上晚自习。”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抱怨出声：“啊？三千字！？”
　　顿时，唏嘘声一片。

　　大家的抱怨声惹恼了还在气头上的教导主任，他伸手点着众人的鼻子：“哎哎哎，都什么态度呢，犯错还不知道悔改，我没罚你们去操场跑圈已经够仁慈的了。”
　　大家破罐子破摔，依旧嘘声一片。

　　“那我宁愿跑圈。”
　　身旁传来沈寄的声音，虽然声音小，但被耳尖的姜余捕捉到了，他睨了沈寄一眼，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他闭嘴。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体育生，估计也没人愿意跑圈，而且还是大夏天的，跑完一身汗回到教室自习，身上那种黏糊糊的触感，让人一点都不好受。
　　但沈寄没理他，冷冰冰把头转了回去。
　　姜余心里暗骂了句大煞笔，然后往前迈出了一步，决心为人民谋福利，大家才是真的好。

　　他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站得笔直，态度极为端正微笑看向教导主任，低声说：“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行，念我们是初犯，三千字检查就算了。我们就每人写一张保证书，保证以后，不，没有以后，之后绝对不再犯，准时准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后面站着的周开默默对姜余竖了个大拇指，好样的，通常大佬出场，九成几率能成，三千字手写检查想想都头皮发麻，那得写到猴年马月。

　　“行啊，这哥们，”谢添手肘捅了捅沈寄的胳膊，“敢在太岁前面求情，牛，文体霸王花姜余可不是吹的。”
　　沈寄没理会谢添，只是冷眼旁观，忽地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因为从他的角度看来，姜余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一只阿谀奉承谄媚的狐狸，用难听的话来说，叫狗腿子。
　　“哼。”他从鼻音哼出一个表示不屑的单音节。
　　这时，姜余手背过身后，对着大煞笔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周开、李贺洋、谢添：“......”
　　这都能斗起来吗，拜托你们两个注意一点，这可是在教导主任面前，外号全称河东狮吼，那威名都快震出三中本校，闻名别校，遐迩本市。

　　教导主任见是姜余，态度变得随和了些，姜余在老师堆里面口碑一直很不错，不仅学习成绩优秀，对待老师也谦逊有礼。
　　虽然不是他教的班里学生，可其他带过他的老师都在办公室夸这学生懂事聪明，一来二去听多了，对姜余这两个字也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又见姜余认错态度好，教导主任想想刚刚自己也是在气头上，三千字检查其实也是可有可无，只是想以示惩戒，他开口刚想说三千字检查就算了，“那就......”

　　见教导主任同意了，姜余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光，心中窃喜，他刚想退回原位。
　　就听旁边传来某煞笔的声音，“三千字检查就三千字检查，老师，去哪里写，写完我们好回去训练。”

　　教导主任话堵在半截，他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发现也是张熟面孔：体育6班的沈寄，还是他迟到花名册上的常客。这已经不是初犯，这是惯犯了！
　　霎时间，他的血压蹭蹭蹭又上来了，指着不远处一间亮着的多媒体室说：“都废话少说，给我老老实实去多媒体室写检查去，三千字检查加手写保证书，一个字都不能少！”
　　这句话用了咆哮体吼出来。

　　众人对着天长啸：“啊！”
　　姜余：“......”
　　而后，他看向某位坏了他好事的大煞笔，后者也同时看向他。

　　刹那间，火花四溅。
　　姜余：大傻帽！
　　沈寄：狗腿子！

　　三中文体两朵霸王花的梁子自此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