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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昭阳 ...

  •   一、
      隽正十五年

      十月中,秋意渐浓,玉斐宫院里的花都开败了。清晨,王意如打扇站在窗边看着半死不活的海棠,忽然想起皇后来,有些黯然。

      王意如乃玉斐宫一位美人,陛下的新宠,上个月刚过十七岁生日,这满堂的海棠就是她生日时皇后送的。如今院子里一片颓势,正映了现下的情况。

      王意如已经九日没有去皇后昭阳宫里请安了,因为皇后病倒九日了。

      去年进宫时王意如只知道太后殿下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后来才发觉皇后也时常生病。

      每每太后皇后坐在一处王意如总感叹,也就这副虚弱脸色衬得她们像姑侄了。

      作为太后母族献进来的后妃,王意如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她还没站稳脚跟太后就驾鹤西去,她没想到今日年轻的皇后要早太后一步撒手人寰了。

      王意如将落在地下的花叶捡起,叹一口气,吩咐随侍宫女:“今日把我库里那株灵芝送到昭阳宫去吧。”

      皇后在御花园倒地不醒时陛下还在章州的行宫里。

      这几日消息也该传到,陛下已经启程回芃城也不一定。只是中宫突然病倒不能自理,后宫大小事宜只能由年迈的太后来打理,这里头最大的事还是皇后的后事,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嘉公主守在皇后身边日日以泪洗面,太后只忧思长嘉她哥哥能不能回宫来。

      大皇子徐王是同陛下一起去的章州,可笑当日朝中还传言他伴随圣驾,是要封太子的前兆。

      谁想不到一月,皇后垂危,徐王的外公梁国公也病倒家中,而皇后的兄长尚在驻守羌地边界,徐王更是可能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眼看皇后母族摇摇欲坠,他的前途也变得未知。

      后宫前朝动荡,朝中人惴惴不安。梁国公朝中势力声望犹在,又有左相极力稳定,三皇子同她生母白淑妃母家才安分些。

      而后宫一众新人除了唯太后命事从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若是两王家真的造起反来,她们这些小女子平时再得宠也不过沦为皇家铁蹄下的齑粉。

      昭阳宫里,皇后又咳了一次血。

      许凭漱过口嘴里仍是一股血腥味,无奈又伏在了靠枕上。

      她看着外殿一脸疲惫的太后,自觉回天乏术。

      许家这棵支撑了越国上百年的大树,上天终于要让它倒下了。山雨欲来,陛下等了十多年的时机终于到了,这个势力盘根交错的家族,手握朝中大权多年,如今前朝后宫陡然都失了守。

      纵然许氏将临之灾不至于波及到太后身上,可只凭太后一人,绝不可能保下长嘉与徐王。

      况且淑妃气焰嚣张,内务府更是握在白家手里多年,陛下回宫之前,太后和整个后宫会被逼到什么地步,前朝支持三王做太子的一党会翻起什么风浪,谁都不知道。

      不过九日,淑妃已锋芒毕露。林昭仪五日前落水,救是救起来了,只是高热不退,其女永嘉也被过了病,太后好不容易才抽身安排了林氏母女。

      可是谁都知道林昭仪在东宫时就是许氏的人,如此以来,就是淑妃告诫众妃,许氏气数已尽,谁要是再妄想帮许氏东山再起,就是不要命。

      晌午许凭又服过一副药,精神好些,开始清理思绪

      当日梁国公眼看一天病似一天,昭阳宫就已悄悄去信徐王,而宫里在许凭病倒后才告知章州的皇帝。

      昭阳宫一定快过钦差,这是一定的。

      让许凭焦心的是徐王处久久不见回音。

      她要儿子早日通知自己哥哥家里状况,哥哥的兵力才能保住他。

      最开始淑妃反应不及,许凭才有机会联系徐王。可是现在淑妃一定已把后宫内外的消息断了,徐王的消息如何也进不了宫。虽然徐王传回来的消息不至于落入白氏手中,但是对于许凭,外面的一切就模糊了。

      淑妃能锁住内宫的消息,陛下也能锁住羌地的消息,自芃城许家发出的家书一定到不了许兄手里,朝中局势如此凶险,还是要徐王悄悄去家书到羌。叫许仲宁早日动身偷偷回都。

      只怕陛下回朝就会发作寻许家和徐王错处,许仲宁若不能在陛下动手铲除许家前回都,许家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许凭人事已尽,其余只听天命。

      二、

      下午的太阳好,许凭挪到贵妃榻上晒着阳光小睡。

      珍珠见皇后今日精神较好,心里生出一股侥幸,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大病未必就不能愈,她祷菩萨保佑她度过此次难关。

      这时候睡梦中的许凭又剧烈地咳起来,珍珠赶忙上去送水,许凭推开她翻了身继续睡了。珍珠叹气,转头到小厨房去看药煎的怎么样了。

      厨房里本就不透气,又煮着药,屋子里热的不行,看火的小宫女满头大汗,两个个人坐在一处叽叽喳喳吐起苦水来,

      “皇后殿下真的还有救吗?”

      “我姐姐前日进屋奉药时听到太医说什么,皇后殿下此次病情与往日大不同,一定要万分小心,听他处方,不然后果他也不敢说。”

      “怪不得一天就要煎这么多药,从前病的再厉害也不见下这么多猛药,。”

      “做什么呢!” 见珍珠突然进来,两个宫女吓得丢了魂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议论殿下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珍珠气急了,叫了掌事太监,叫他换人来煎药,把这两个宫女同那个宫女的姐姐一并发配浣衣局。几个丫头哭喊求情也无济于事。

      另一个大宫女翡翠闻声赶过来,低声叱珍珠,说这是二等宫女,她这样就逐了三个人出去,昭阳宫如今光景,赶了人出去怎么补的回来,到时皇后要用人,可再没有这般堪用伶俐的了。珍珠没有好气,

      “如今光景这里也是昭阳宫,我逐几个小丫头又怎么了,翡翠姑姑这么谨慎,不如现在就放你出去你自寻出路吧。”

      翡翠气得跺脚也没有办法,两个人不欢而散。

      珍珠晾了一碗药等着许凭醒。

      她早摸透许凭作息,她如今觉轻,睡不了多久就得醒。

      珍珠看着这凤仪殿,想着刚才不快的一幕,眼泪不觉落下来,皇后入主中宫十五年,宫里的摆设从没有变过,许凭一向是最节俭不看重外物的。

      想着她陪皇后搬进昭阳宫的时候,纵然是再稳重的人也不过二十一岁,看着华丽的宫殿嘴角还是藏不住的笑,十五年如一瞬。从陛下天天来昭阳宫找皇后,到两人只有每月十五对坐无言,再到如今,物是人非,当日年轻美丽的皇后已如枯木一般。

      珍珠想得入神,过了一会听见小丫头同许凭说话才知道她醒了。忙擦了眼泪,

      “殿下醒了就服药吧。”

      许凭见珍珠不对劲,却也无心多问,只是又坐到了床边,把药接了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苦的药了,许凭想。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陛下登基没几年,光文被下毒时。

      那时光文命悬一线,可孩子还存留意识,药太苦了根本灌不下去。许凭尝了一口,那药就是这样的味道。

      也是在昭阳宫的凤仪堂,许凭当时哭的失声,陛下揽过她抱着,同她讲:“光文是日后有大福的人,一定能挺过这次,朕一定会要人医好光文。”如今想起,许凭只觉可怖。

      光文最后被救了过来,还好好的长到了十八岁,可他的后福呢,许凭想不出在哪,一个被父亲提防的儿子,他的靠山许家一旦倒下,会落得怎样一个凄凉境地,许凭不敢想。

      她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的,是还是从他打发自己哥哥去守边境开始,还是从选秀纳新妃开始,还是三皇子降生,是从他第一次掀了凤仪殿的桌子开始,……

      回忆和现实纠缠着许凭,病痛令她神智不清。

      有时她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哪年,开始她只怪昭阳宫总是老样子,叫她恍惚,可后来她又觉得这是东宫,甚至开始以为这里是芃城许府她的闺房。有时恍惚中看到一些人的脸,先帝、岳良娣、翡翠……许凭真正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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