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琦源之奇缘》如不见

29、墓地

　　林莫言那天打了一通电话给甄琦，因为她始终在怀疑萧进年，她始终不相信甄冠森会莫名其妙出车祸，尽管所有人都未曾怀疑过此事。
　　甄琦的第一任养父甄冠森死的突然，他生前风流，死后却也未曾给这个世间留下多少痕迹。
　　甄冠森就像林莫言所说，确实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不过自从有了甄琦之后，他心中还是喜乐的，毕竟老来得女，快四十的人了，好歹有个人，终于能管他喊爸爸了。
　　况且甄琦甚是乖巧、可爱又讨喜。只可惜，甄冠森风流一辈子，没攒下一分钱，想着有了女儿了，多少尽点当父亲的责任。
　　于是甄冠森主动请求从供销社的内勤转成外勤，揽了供销社采购的活，跟着供销社的大卡车，去外地运猪回青石镇。钱是多了些，可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等甄琦见着甄冠森时，都不肯喊他爸爸了。
　　林莫言生性喜静，做姑娘时多少还是外冷内热，可这么多年下来，里外都冷了，对谁都一样冷冷淡淡，哪怕是女儿甄琦。
　　甄家奶奶爱揽着甄琦在身边，林莫言落得清闲。知道的，也理解她这么多年的不易和苦闷，不知道的就会上来规劝她一两句。
　　一天，林莫言单位来了一位市里公派来的行政专员，因为是市里派来的，到了青石镇，级别上就高了那么两级，他又长得老成，大家都认为他就是上级派来考察的领导。
　　一次公会联谊活动，这位专员见别人都带了孩子来活动，独林莫言，打扮得干净利落，清爽不失风韵，一个人喝着茶。
　　　“莫言啊，这里这么多小孩，你家小孩今天怎么都不带来玩呢？”梁庆周关心莫言。
　　“她还小。”林莫言尴尬地笑了笑。
　　“听说都会说话走路了，以后多带出来玩。”他继续关心莫言。
　　林莫言点头沉默不语，边上有人笑着拉开了专员，轻声嘀咕了几句后，他方才大悟，从此更是关心起莫言了，直到调回市里，还时不时寄点东西给她。
　　这天，林莫言刚巧收到市里寄来的包裹，还未打开，就有人让她赶紧去青石镇人民医院跑一趟，电话那头说是她爱人甄冠森受伤进了医院。
　　林莫言撂下电话，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包裹，心急火燎地赶去了医院。她到了医院，才知她的冠森，早已归西。夫妻二人霎那间阴阳相隔，会面地点竟在太平间。
　　医院太平间里，林莫言看着甄冠森的遗体，曾经的倜傥不羁，一世的风流，现如今被撞的面目全非。
　　第一次见他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发誓一生一世要跟随他，直到心如死灰，他走他的，她过她的。
　　曾经的情窦初开，曾经的爱恨情仇，今日的生离死别，随着甄冠森的离去，瞬间化为灰烬。
　　林莫言长长泄了口气，他终于还是走了，走在了她之前。
　　甄冠森的供销社送来花圈和抚慰金，他跟的卡车在回来的路上翻了车。
　　经查，卡车上运的几十头猪并未受伤，驾驶员也只是轻伤，唯有甄冠森，因坐在副驾驶位置，没有系安全带的缘故，翻车时，整个人从车内冲了出去，不巧撞到了头部脑干，当场死亡。
　　家里人怕甄老太太受不住，瞒着他，只说冠森接到了大单，去外地出长差。
　　甄冠森入葬那天，除了甄家奶奶没到场外，甄家上下都去了。还有供销社的几个领导都到场鞠了躬，场面也算体面。
　　甄琦在大人们的安排下，在父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头。
　　甄冠森风流倜傥，却一生碌碌无为，临了好歹有个后代为他送了终。
　　甄冠森在静园下葬的那天，正巧赶上罗臻珍扫墓。
　　罗臻珍在罗老娘坟头磕了几个头，烧了些纸。想着老母亲一辈子要强，从小到大把她当珍珠般的疼，却未曾享过一天福。临了，临了，孤零零一人，躺在地下，心中悲伤不已，不由得泪流满面。
　　罗臻珍正当悲伤时，就见对面坟头好不热闹，齐刷刷一群人，有哭的，有鞠躬的，还有低声细语的。
　　罗臻珍自从来到青石镇，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她带着儿子祁琅深居简出的住着，甚至有邻居和她打招呼，她也只当不认识。
　　此刻，罗臻珍看到对面坟头甄冠森的照片时，心中便知一二，看来前几日听到的传闻不假。
　　当看到一小女孩背影，跪在甄冠森坟前磕头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去。所有人都看着坟头，没有人注意她。她想凑近一些，再多看看她一眼，但是看到的却始终是背影。
　　她是那么的小，和祁琅一样瘦弱，但看得出，她是乖巧的，她会讨人喜欢的。罗臻珍思绪万千，偷偷掉眼泪。
　　甄冠森的坟前围着很多人。
　　有人问林莫言：“你怎么给甄冠森买了单穴？而且还和边上的坟头挤在一起，不嫌寒碜吗？”
　　林默言淡淡地说：“冠森走的太突然，临时也没有好的双穴。我看着这个穴位置也算不错，就定了这块。”
　　甄末森见状忙上来解释：“大嫂这么多年的苦我们也是知道的，选这个单穴，我们也是同意了的。隔壁紧挨着的正巧是宝芝的坟，我哥和宝芝在那边也算有个照应。”
　　甄末森说的宝芝，便是沈宝芝。当年沈宝芝年仅十二岁便自绝身亡，当年在青石镇也算是个大新闻，政府还派了人来调查，最后确定是自缢。
　　青石镇有重病年迈的老人沉湖或上吊自绝的，却从未听说有花季少女自缢的。正因为此，政府插手调查了此事。
　　沈宝芝出生在离青石镇稍远的万柳乡，是比较穷苦的农村。在沈宝芝七岁那年，她的生母因病去世，因沈宝芝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父亲怕照顾不过来，便将她送于沈耀祖收养。
　　沈耀祖夫妻二人年近五十没有子嗣，耀祖夫妻求遍名医，最后确定是男方的问题。
　　耀祖觉得对不住耀祖这个名字，怎么也得有个后代，不管是男还是女。眼看着年近五十，便下了决心收养一个。
　　夫妻二人考虑到年纪大了，又各种病痛缠身，收养婴孩力不从心，于是决定收养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可是试了几个，都不愿开口喊沈家两口子爸妈，唯有宝芝一口一个妈，一口一个爸，沈家两口子都甜坏了。
　　可幸福的生活毕竟短暂，好光景只留了五年未到，沈家媳妇在沈宝芝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
　　下葬那日，宝芝披麻戴孝，捧着她养母的骨灰盒走在青石路上，那年青石路上的人都看到了。可哪想到，第二日，宝芝竟在养父母家的屋梁上自缢身亡。
　　于是谣言四起，有说宝芝是个重情义的，她是舍不下养母，陪母亲走一路黄泉；有说宝芝克母，她生母是她克死的，养母也是她克死的；也有说宝芝想回生父家，生父早已另娶，继母段段不能容她；还有人说宝芝养父沈耀祖可疑。
　　后来，政府派人来调查了一番，结论是姑娘自己想不开自杀，与他人无关。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宝芝如今活着也该二十出头了。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下十来年，宝芝生父觉得该给姑娘找个伴了。
　　赶巧冠森去了，于是两家便有了冠森坟头紧挨着宝芝坟头这个想法。这样冠森住着单穴，价钱不但比双穴便宜很多，而且位置又紧挨着宝芝的穴，他们在泉下还能互相照应。
　　于是甄末森拿了些钱给了宝芝的生父和养父，又烧了些红袍衣裙给了宝芝，这事就算定下了。
　　听甄末森这么一说，一群人等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安慰了林莫言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便也纷纷散去。
　　甄冠森的风流对林莫言而言是苦的，而他的突然离去，对林莫言而言是痛的。在这个世间，连他的母亲都记不得的人，又会有多少人会惦记着他？
　　甄冠森走了，在甄末森的操持下，死后还有人陪着，算是圆满了。
　　对林莫言而言，甄冠森离开了，她也得了重生，终于可以放下他了。
　　可知道甄琦和萧秦的那一刻起，林莫言终于还是忍不住替甄冠森不平。即便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把他忘记，唯有那个真正爱过他的人，一定会把他刻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