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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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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漠的庆祝宴定在位于沪海市中心,一家以地道粤菜出名茶餐厅,铭园茶餐厅。因为甄漠爱吃港式小点心,祁瑶就是特意给他定的这家正宗的港式茶餐厅。
沪海是大都市,大都市真有大都市的好,什么口味的菜馆都有,想吃什么,只要想得到,就能吃的到。
周日的中午,铭园茶餐厅生意最好,如果不提前预订,圆桌位最难排到。
祁瑶和甄漠是最早到的餐厅,接着来的是甄沛,之后是甄琦,甄琦提前下了课,坐了地铁赶了过去。
四个人聚齐了,祁瑶招呼着招待小哥上菜。
甄漠说:“再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
话音未落,就见萧秦走了进来。
萧秦是甄漠喊来的,很多时间没有见面,正好趁家庭聚会,把他也一同喊了来。
“嗨,萧秦,不用介绍了吧,大家都认识。”甄漠招呼着萧秦坐在他身边,这才喊来了服务生,点了满满一桌地道的粤菜。
祁瑶也站起身来,笑着喊了声:“萧大哥。”
萧秦冲着祁瑶微笑着点头,就挨着甄漠的身边坐下了。
祁瑶挨着甄琦身边坐着,她银铃一般的声音招呼着大家吃菜。
甄琦看着一桌的粤菜,精致清淡,点心做工细腻,别具一格,忍不住笑道:“甄漠哥哥,祁瑶姐可真好,知道你爱吃粤菜,点了这么一大桌子的粤菜来犒劳你,我们都羡慕坏了。”
祁瑶笑着说:“哪有,是我也爱吃粤菜,港式点心,特别是这家店做的港式点心,最最别出心裁,口味独特,大家今天多吃些哈!”
接着她又对甄琦说:“哦,对了,甄琦,你上周去南粤出差,是不是每天都吃粤菜啊?那里的粤菜是不是特别好吃啊?说来听听看。”
“哦?甄琦都跑出沪海啦!恭喜啊!”甄漠半开着玩笑道。
甄琦没想到萧秦会来参加他们的家庭宴,看着萧秦正对着她面前坐着,又听得他们提到南粤,心中不免有些尴尬和忐忑。
她扫了一眼萧秦,他也正巧看着她,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淡定。
“呃,粤菜清淡是清淡的,但总没有青石本帮菜好吃。出差也是匆匆忙忙的,就没有太多时间品尝美食,只是随便吃了点简餐。只能等下次什么时候去旅游,好好找几家特色餐馆品尝了。”甄琦胡乱说了一通,低着头夹了两筷子菜。
这时,挨着甄琦身边坐着的甄沛,不急不慢地说:“马上放寒假了,听说南粤那边一年四季都挺热的,倒是寒假我可以带你好好去玩一次。你请三天年假再加两天双休,纯玩五天也差不多。”
“对对对,你们去好好玩一次,费用我来包。甄沛马上要毕业了,趁还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南粤那里太阳好,甄琦又是去过一次了的,我也放心你们俩一起去,甄沛也能多晒晒太阳。”甄漠兴致勃勃地说着。
平时,甄漠这么说,甄琦会觉得挺好,她甚至会很高兴。坐飞机出去旅游,长途旅游,也是甄沛和甄琦从小的梦想。
很小的时候甄沛就问甄琦:“甄琦,你的梦想是什么?”
甄琦说:“我的梦想就是到青石镇的外面去看看,我想走得很远很远,走到全国,全世界去看看。”
甄沛说:“我陪你去!”
甄琦转过头问甄沛:“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甄沛不假思索地回她:“就是你的梦想啊!你的梦想就是我的啊!”
甄琦吃着碗里的菜,不敢抬头,因为对面坐着萧秦。甄漠的话让甄琦感到尴尬,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声敷衍着:“呃,我要看看能不能请出年假来,到时候再说。”
“你请不出年假吗?每天都见你起早贪黑的,又没休过假,现在的外资企业怎么都那么忙的了?比我们医院还忙。”祁瑶在边上打抱不平。
“哦,我才过试用期不久,总得认真工作的,不认真工作,是会被老板踢走的。”甄琦说着不由地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萧秦。
萧秦神色淡淡的,好像他们的聊天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吃着菜,并没有在意甄琦。
“来,我们今天还是要多敬敬甄漠,恭喜甄漠博士论文通过答辩!”祁瑶笑着举起酒杯,看着对面的甄漠,她笑得真切,开心快乐由内而发。
一家子举杯敬甄漠,除了萧秦要开车,甄沛身体原因,以茶代酒外,其他人都多少喝了点红酒。
甄沛坐在甄琦边上,习惯地给甄琦碗里夹着菜,甄琦也习惯地吃着甄沛给她夹在她碗里的菜,大家也习惯了他俩这样吃饭的习惯,除了萧秦。
甄琦爱吃鱼,讨厌吃葱,在家时甄沛总会叮嘱夏桂枝不要放葱。夏桂枝摇头拒绝:“烧鱼就得放葱!”
甄沛坚持:“妈,我爱吃鱼,你要是鱼里放了葱,我可连碰都不要碰的了。”
夏桂枝知道是甄琦爱吃鱼,是甄琦不爱吃葱,是儿子在替甄琦说话,但甄沛是她的天,一家子吃鱼,那就都吃不放葱的鱼了。
甄沛总是这么耐心、温和、体贴对甄琦。
这么多年,他一如既往。
饭店吃饭,甄沛会挑没有葱的菜夹给甄琦,鱼里要有葱,甄沛会帮她一点一点剔除了放在甄琦的碗里。
夏桂枝性格钢烈,除了甄沛,家里每个人都是被她打过骂过。甄末森做的不好也是要被老婆骂的,更何况甄漠和甄琦。
甄漠从小敦厚老实听话,还算能顺夏桂枝的心。唯有甄琦,她虽是个女孩,外表看着倒也娴静,但骨子里叛逆、倔强,夏桂枝打的最多的就是甄琦。
甄琦却又皮实,不记仇,嘴巴还甜,打过骂过也就忘了,第二天喊着妈妈,妈妈。弄得夏桂枝哭笑不得,回头甄琦不听话了,该打还是一顿臭打。
甄漠看着甄沛慢悠悠地给甄琦挑着鱼背上的葱,笑着说:“小时候啊,我妈脾气不好,甄琦又老爱淘气,经常被我妈拿着鞋底追着打。吃饭啊,见我妈板着脸就不敢夹菜。甄沛呢,就是这样一筷子一筷子地往甄琦碗里夹菜,一眨眼工夫,甄琦碗里的菜都堆成了小山。
还一点一点的,就像这样给她挑葱,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看,哥哥坐在他边上,也没见着往我碗里夹一筷菜啊!
喂!甄琦碗里的菜快堆成小山啦,你还夹啊!”
甄漠哈哈哈开着玩笑,祁瑶都笑地合不拢嘴。
“甄琦真是好命,小时候这么淘气,却有甄沛护着呢,尽着你顽皮捣蛋,是吧?”祁瑶笑着说。
甄琦低着头,把筷子插在碗里,翻着碗里的菜,悠悠地说:“其实,我真的挺幸福的,也挺幸运的。”
甄琦的心中五味陈杂,她有点想哭。
二十年前,要没有甄沛在她身边,陪她长大,她是没有资格说自己幸福的;而二十年后,她若没有萧秦,她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幸运。
甄漠喝了两杯酒,显得兴致愈发高涨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洪亮,说话也没了把门,他说:“我妈常说,甄沛啊快点长大呀,长大就赶紧把甄琦这小丫头片子娶了吧,做了媳妇生了娃,看她还怎么淘!我妈说,趁老娘年轻,帮甄沛他们带娃。我妈就是这么偏心啊,从甄沛出生起就惦记着给甄沛订个媳妇,给甄沛带娃。”
甄漠笑着说着,祁瑶也跟着边上起哄:“甄漠,你妈的眼光真的很不错啊,一眼相中了甄琦,换作是我,我也喜欢,我第一眼看甄琦也喜欢的不行。甄沛,你什么时候把我家里住着的媳妇接走啊?”
甄琦和甄沛被大人们这么打趣,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单是在家里面,小时候邻居们看到他们手拉着手走过,都会打趣:“甄琦啊,什么时候嫁给你家甄沛啦!你妈说发糖发糖的,我们都等很多年的糖了啦,什么时候长大发糖吃啦!”
甄琦会转过头,扮个鬼脸,冲邻居吐吐舌头。邻居们甩甩手,笑着嚷道:“哎呀呀,甄沛啊,管好你家小媳妇呀,该打打,该骂骂,鬼精鬼精的,小心被人拐了噢!”
不过,这会儿甄琦没心思朝甄漠吐舌头扮鬼脸了。她长大了,她的对面坐着萧秦,或许萧秦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这样在饭桌上打趣甄琦和甄沛。
甄琦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饭桌对面的萧秦,萧秦看上去倒没什么特别的,他神色寡淡,悠闲地吃着菜,喝着茶。好像这种打趣和他无关,你们打趣你们的,我吃我的。
甄琦略微松了口气,也全当平日里,被他们打趣惯了,随他们说。她也就敞开了大口吃着面前已经堆成了小山一样的菜食。
祁瑶问甄沛什么时候把住在她那里的媳妇接走,甄沛倒是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甄琦从来是住在他家的,从她出生起就一直住在他家里的,让她长住在别人家里,这绝对是不行的,他说:“祁瑶姐,等我毕业了,就把甄琦接走。我们系主任说,我可以申请留校,如果留校的话,学校有教工宿舍提供,但是如果结婚的话,学校分公寓房给留校的老师。我们到时候只要付两万块作为首付,其他的都可以分期付款,贷款利率比银行存款利率还低,算是给留校老师的福利。”
甄漠一听更来了劲,他说:“想不到大学比医院福利要好哇!留校好,留校好,我支持留校!留校当老师不会像我们当医生的这么累,没日没夜的,累得像狗啊。不要住宿舍,直接领结婚证,要房子,首付款老妈保证给你攒好了,问她要,她从你出生起就张罗你的婚事了,我保证,只要你结婚,她出手保证不止两万。”
甄漠这么一说,甄沛倒很自然地点点头,他说:“这个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想让甄琦在沪海居无定所。”
“打住,打住!”祁瑶打住了甄沛的话,她笑着说:“甄琦住我这里就像住家里一样的。”
甄漠说:“祁瑶,甄沛不是这个意思。甄沛的意思是,甄琦啊,从出生就住我们家,从小就和甄沛一屋住,一桌吃,现在人到了沪海,甄沛哪舍得和她分开住?还得一起住。甄沛,是这意思吧?”
“是的,祁瑶姐,我是这个意思。”甄沛说。
“对嘛,两个人长大了,就赶紧把事情提到日程上。原来呢,家里的意思是让甄琦在青石镇人民医院当个护士,甄沛呢医学院毕业也回青石镇人民医院做个医生,青石镇上人不多,我妈又在人民医院人头熟,给甄沛安排个舒适的科室,不让他太累着,家里又有房子,生了孩子,我妈给他们带着,多好。现在呢,甄琦要出来闯荡,不要留在青石镇了,好在甄沛能留校当老师,在沪海分了房,以后有了孩子,把老娘接过去给他们带着,他们也轻松。”
祁瑶在一边笑着点头看向甄琦,甄琦心里开始有些慌了,本来是玩笑打趣她不在意,但是说来说去,说的好像一本正经的,真好像在谈她和甄沛的婚事了,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费力地挤出一抹笑道:“大哥,今天是你博士毕业的庆功宴,应该说说你和祁瑶姐的婚事才对啊,毕竟你是我们的大哥,无论如何都是大哥先啊!”
祁瑶脸一红,偷偷看向甄漠,甄漠是祁瑶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从青石镇一直到医学院。
祁瑶比甄漠小两岁,甄漠和祁瑶的姐姐是同年的。甄漠和祁瑶的姐姐是同班同学,甄漠时常来家里找姐姐,不是借读书借资料就是买了什么新鲜玩意给姐姐看。
大人们都说祁家姐妹俩,姐姐长得好,姐姐身材高挑、聪明,年年拿奖状回家。
祁家夫妻俩个也十分看重大女儿,那时候并不富裕的家里,买来的新衣、新鞋肯定都是给姐姐的,妹妹穿姐姐的旧衣服。妈妈说,反正现在的布料都很结实的,怎么洗都不会破,旧的洗洗干净,又像新的一样啦。
后来家里又添了弟弟,本来不富裕的家,又多了一个人的开销。姐姐是父母手心里的珍珠,弟弟是父母心头的肉,而妈妈说祁瑶是来讨债的,她生下来就花了家里一千块,是罚款罚掉的,生下来就罚了一千块,一千块那个年代是很大一笔钱了,沈家那么大一个门面,盘下来都没有一千块的。
“那弟弟生下来,罚了多少钱啦?”自从家里突然多了个弟弟之后,祁瑶就不服气了,偶尔顶嘴问,弟弟罚了多少钱?
妈妈的回答让祁瑶很吃惊,弟弟是金山银山都换不来的,弟弟是老娘的命换来的,弟弟的命就是你娘的命,懂吗?以后不许再问啦!
自从弟弟出生后不久,家里又莫名其妙决定搬家。后来祁瑶才知道,搬离青石镇是他们搬家的起点,从此祁瑶就跟着父母经历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搬家。
离开青石镇那年,祁瑶八岁。她清楚地记得,甄漠站在青石桥上张望,远远地看他们远去,祁瑶挥手向他道别。她知道甄漠不是来送她的,他是来看姐姐的,但她还是那么高兴地向他挥手。
姐姐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穷人养着富家女,姐姐虽在不富裕家里长大,却天然有一股富家女的傲气,很少有男生能让姐姐放在心上的,甄漠就是那个姐姐从来没放在心上的男生。
那一次,才刚放学,走出教学楼已经很远了,天空一个闪电,接着就是几个响雷,跟着天像被炸开了一个洞,雨水瞬间从天而降。
祁瑶很害怕,她在雨里漫无目的奔跑着,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最怕打雷,而那时那刻,她就在雷下奔跑,她怕雷跟着她打过来,可是雨太大,一时间看不清,哪里可以躲一下雷的。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拦住了她,甄漠撑着一把很大的雨伞,他拦住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
“祁瑶,过来!”祁瑶抬头见是甄漠,她连思考都不曾有,一股脑的钻进了他的雨伞里。
“你姐没来接你?”甄漠问。
祁瑶摇头,姐姐怎么可能来接她?不要说姐姐了,父母也不会来接她的,她妈妈会说,这点雨算得了什么啊,不用这么娇气的,淋湿了换套干的就好啦。
“我看你姐撑着伞,走得很快,我以为是接你来了。我跟着跟着,就没跟上,没想到遇上你了。你不知道今天要下大暴雨啊!”
祁瑶摇头,她不知道,她说她没有听天气预报的习惯。那一次,甄漠一路撑着伞,把她送回了家。
姐姐没有把这个男生放在心上,小小的祁瑶把他放心上了。
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大人们问祁瑶,你考什么大学?祁瑶就偷偷打听甄漠读了哪个大学?祁瑶的志愿就填了一所大学,祁瑶的父母着急,他们劝祁瑶:“你怎么就填一所大学啊,医学院不大好考的。不要吊在一棵树上,多填几个志愿,考不上,可以读别的大学啊。”
祁瑶却摇头说,考不上她明年再考。
祁瑶就是这么固执,她固执地和甄漠考一所大学,进同一家医院,她守着甄漠很多年,甄漠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甄漠不结婚,她也不结婚。甄漠要娶了别人结婚了,她就不结婚了。
祁瑶偷看向甄漠,期待着他此时此刻,说点什么。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可是甄漠从来不在他的家人面前说过他们的事。
祁瑶等了很久,等到他博士都毕业了,她还是希望他能在他的家人面前说点什么,她在等。
甄漠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边上的萧秦。萧秦喝着茶,好似若无其事地听着别人家的家事。
甄漠拍了拍萧秦的肩膀说:“论大小么,我们这里最大的是萧秦,我们虽然是同年,但是他比我整整大了两个月,他是最大的。萧秦大哥,弟弟妹妹们问你呢,什么时候结婚啊?”
祁瑶明白,甄漠在拐着弯打听她姐姐的消息。姐姐从来不和家里面谈自己的私事,但是她希望姐姐能快点定下婚事,可以让她吃颗定心丸,可以让甄漠踏踏实实死心。
“快了。”萧秦的回答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意料之内。甄漠猛喝了一口酒,点点头,祁瑶长长舒了口气。甄琦想起了萧秦那天在他家时说要娶她,这会儿又说快了,不免脸有些发烫,低着头吃着甄沛不断给她碗里拨来的虾。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想着心事,这时候甄沛开口道:“哥,过两天我的留校申请就要下来了。我想回去和老妈商量一下,我想先付个房子的定金。最近大家都在讨论分房的事,房子是有的,就怕拖到后面,好房型越挑越少。”
终于绕了一圈的话题,又回到了原点。甄漠点头表示同意,他说:“嗯,房型的确很关键,要南北通风,日照也要好,主卧和孩子的房间要朝南,这样冬暖夏凉。订一套三房的好了,老妈那里给你攒了不止两万块的,你订一套面积大点的,等孩子生出来,住着也宽敞。这样子,你和甄琦一起回去一趟,看房子也一起去看,两个人商量着来。钱呢,不用担心,不够,我这里有。大哥放着暂时也用不到,你们要买房,就先拿去用。”
“谢谢哥,甄琦和我都攒了点钱,我把这几年的奖学金和家教的钱都攒着呢。”
看似像哥俩的私下聊天,可在座的每一位听得心中又都五味杂陈起来。
甄琦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听大人们讨论她和甄沛的婚事,特别是夏桂枝,只要逢人就聊她家甄沛的婚事。甄沛结婚住哪里啦,孩子谁带啦,甄琦给他们家甄沛生几个娃娃啦,长得最好像谁啦。
她逢人就说,听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家里人,和她一桌吃饭,一屋生活的人。仿佛在所有人眼里,甄琦和甄沛已经结婚很多年了,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多年了,他们是老夫老妻。
以至于甄沛和甄漠谈买他们婚房的事,他们都忘了要不要问问她愿不愿意,甄琦似乎觉得她插不上嘴,好像本来就这么安排好的。
甄琦觉得自己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算了。她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甄沛伤心、甄沛难过。
自懂事起,甄琦就看甄沛吃药,五颜六色,一颗一颗,一碗一碗,各种味道,奇奇怪怪的药,他都要吃下去。
甄琦很少生病,更是很少吃药。她很好奇,她看甄沛吃药,就问他好吃吗?甄沛摇头。甄琦又问他药苦不苦啊?甄沛还是摇头。
有一天,甄琦感冒发烧了,夏桂枝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让她喝下去,她才知道原来药很苦,很苦。
自那以后,甄琦就开始偷偷积攒糖。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很少有零食可以吃。于是只要有人给甄琦一颗糖,她就攒下来,等到甄沛吃药时,她就吃糖,她咬一半剩下的一半放进甄沛的嘴里。
甄琦从小就听夏桂枝说,甄沛的病要养的,他心情舒适,生活不累,他的病自然就好了。不要让他累着,不要让他气着,让他开开心心的,甜甜蜜蜜的,甄沛就不用吃那么多药了。
甄琦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甄沛健健康康的,希望他不要再吃药了。他那么开心的和大哥谈论他们的婚房,这就是他的希望,生活有希望,生命才有价值。哪怕这个希望是个泡泡,她也不要戳破。
甄琦低头吃着碗里的菜,偶尔他们提到她的名字,她抬头对甄漠和甄沛笑笑。于是甄沛就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笑着看她。
这一切,被坐在对面的萧秦都看到了,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眸色加深了,他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甄琦,甄琦却只低头吃着甄沛给她夹的那些菜,似乎忘了对面还坐着萧秦。
这时候,甄琦又看了看手表,她放下手中的筷子道:“你们吃着,我得赶回学校了,快来不及了,我下午还有课。”
甄沛刚想说我送你,就听萧秦突然开口说:“我下午还有事情,正好顺路,我开车送你过去。”
甄琦忙说:“没事,没事,我坐地铁很快。”
甄漠说:“甄琦,不急的,还是让你萧秦大哥送你去学校吧!今天周末,地铁里人多,你又是喝了点酒的。我让服务生再泡壶茶来,你喝两口再走。”
祁瑶笑着说:“我们甄琦也是够拼的,工作学习连轴转啊!”
甄漠说:“谁像你啊,大学毕业就没再进过学校了吧?”
甄琦见祁瑶被甄漠这么一说,只尴尬地笑着不语。
于是甄琦立马接着甄漠的话说:“大哥,你可不能这么说。祁瑶姐是我最钦佩的呢,她可是大才女!我是没办法啊,学历太低,如果不努力提升自己,很快被一波波后浪给吞没掉的。你可不许再说祁瑶姐了,女孩子读六年的医科大学多不容易,还是外科。
祁瑶姐如果现在忙完医院的事,又去忙学校的课,读研读博的,哪还能像今天这样,花心思替你办酒宴,怕你食堂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做好吃的菜,放在保温盒里给你带过去?这可都是费时费心的呢!你倒是一心都扑在读研读博上了,后面没有一个坚强的后盾,你哪能这么顺风顺水的?”
甄琦的声音轻柔,一字一句不急不慢地说着,听着很有道理。
甄漠被她这么一通说,倒无言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笑着说:“呀,看啊,我家甄琦小妹妹啊,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不声不响的,小时候这牙尖嘴利的本事,真是越发的如火纯金了啊!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把你大哥我给数落的。我给你祁瑶姐赔不是还不行吗?”
接着甄漠又对祁瑶作了个揖,笑着道:“祁瑶,对不起了,喝了酒,说话没了边。你可原谅我吧!”
祁瑶笑着挥挥手道:“好啦,都是一家子开玩笑的。”
服务生端来了浓香醇正的龙井茶,甄琦喝了两口,这才要起身,一旁甄沛说:“甄琦,晚上几点下课,我来接你。”
甄琦习惯性地点着头,正开口要说她几点下课,就见对面萧秦站起身,对甄沛说:“不用了,晚上她下了课,我会去接她。”
甄漠说:“哎呀,萧秦,这真是太麻烦你了。”
萧秦不以为然地说:“应该的,甄琦是我女朋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包括甄琦在内,都愣住了!
接下去,他们看着萧秦牵起还在怔怔发愣的甄琦,走出了茶餐厅,谁都没有再说话。
车上,甄琦沉默着,她没想到,萧秦当着她所有家人的面,当着甄沛的面,他说了出来。
萧秦也沉默了一路,送完甄琦,他接到了甄漠打来的电话。
“喂,萧秦,是我,甄漠。”
甄漠从茶餐厅出来立即给萧秦打了个电话,无论如何他还是要找萧秦谈一下。
“我下午没时间,下周一晚上我会去老地方,你过来找我。”
晚上五点,萧秦的车准时等在了沪海复生大学的校门口。萧秦走下车,缓缓走到了那块石碑底下等着甄琦。
不久,甄琦和那两个同学从综合楼走了出来,两个女同学老远就看到了萧秦。
萧秦的确不管站在哪里,他都是最显眼的那一个。甄琦也老远看到了他,她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喂,甄琦,你男朋友又来了。这么帅的男朋友,你不会又和他吵架了吧?女生可不要这么作啊,太作男人可是要跑掉的啊!差不多就行啦。”一旁女同学絮絮叨叨地说着,等走近了,她俩笑着,朝萧秦摆摆手,走开了。
萧秦一把牵起甄琦说:“怎么了?很累吗?”
甄琦走了一路,半晌她才开口道:“我今天回去吃饭了,晚上还得复习,马上考试了。”
萧秦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一路牵着她的手,打开车门,把她塞进了车。
中午萧秦送她的一路上他们两个都沉默着,终于还是甄琦开了口,她说:“刚才你这么说,甄沛一定会很伤心的,你不了解他。”
甄琦说话的声音是微微颤抖的,她很难过,因为她能感受到甄沛一定更难过。
萧秦开着车,面无表情。车内的气氛达到了冰点,终于低沉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让人窒息的高气压,他说:“除了你,我不需要了解任何人!”
甄琦看了一眼萧秦,悠悠地说了句:“那你也不了解我。”
甄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的课堂,魂不守舍的坐了一堂课,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想甄沛一定是伤心了,而萧秦是生气了。她没有太多经验处理这么复杂的情感,她又想,算了,算了。就让她一个人难受好了,让他们都生她的气好了,只要他们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就好。
下课后,让甄琦没想到的是,在那个石碑底下,萧秦如旧等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