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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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坏人的。
几分钟前，许半夏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时她刚从死亡的阴影下走出来，正在庆幸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还能活着，又庆幸了自己除了动弹不得似乎还没有意识不清，更庆幸不久之后就有双脚经过自己眼前。至于说“脚”经过自己眼前，是因为此刻的许半夏不仅大半个身子埋在杂草中，还是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趴姿势趴在地上，她只能看到经过物体的“脚”，而且，根据她26年来做人的经验她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双男人的脚，所以她才会伸出她那只鲜血淋漓体无完肤的手臂，抓住了那人的裤腿：
“救我……”
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声音，但是在这寂静无人又无鸟兽虫鸣的山谷中，那个被她牵住裤脚的人还是听到了，因为他停下了步子，并且蹲了下来，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地上的这个“不明物”。
“救命……”
这个陌生人的出现，给半夏带来了生的希望，所以她忽略掉那个人头上的髻子，忽略掉他一身古装，嘴里声声说的都是“救命”两个字。
哪知道那个人自从蹲下之后就好像突然间耳朵失聪了一样，不仅没有问半夏是什么人，也没有再做一些像是要救她的样子，只是微歪着头，很奇怪地盯着她的脸和身体看。半夏张了一小半的嘴就那样定型在那里，看到来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浓郁漆黑的眉，透彻墨蓝的眸，棱线清晰的鼻，和润红纤薄的唇。哦，背上还背了个小背篓。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就这样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从脸到躯干，再到腿。
半夏被他看得发毛，她知道自己的吊带裙早在下坠的过程中，早已经破烂不堪，所以现在自己真是“衣不蔽体”。但是谁会对一个全身上下不是血污就是泥渍的身体感兴趣？这男人，看上去像是拍戏的，而且从长相等级上来判断，不是演男一就是演男二的料，该不会这么恶趣的吧？
……
那么，还要不要他救呢？
……
管它呢，只要他愿意救自己离开这个渺无人烟的山谷，其他的以后再说。
半夏认为自己已经够让步了，可是命运居然还跟她闹脾气——那个男人，那个她的希望，居然下一刻就站起了身子，继续朝前面走了，被她再次抓住的裤脚，对他这么一个四肢健全也许还身强力壮的男人来说，就好像被一只老鼠咬住了一样，他只是轻轻一甩腿，就甩掉了半夏的手臂。
……
败类！
人渣！
错愕了半晌之后，半夏才开始大骂，同时头一遭对自己在骂人这方面肤浅的造诣懊恼不已，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自己平日不多多“好学”呢？再怎么恶毒的词用在这个人身上也绝不过分！
败类！
人渣！
……
骂累了，半夏又忿忿地盯着老天。如果天上那位真的要她今天死在这里，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摔死？！还要附加那么一段让她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杂草堆里然后慢慢力虚而死的狗血剧情……
虽然不情愿，可是面对命运，谁也无能为力。半夏就是抱着这样无奈的心情，闭上自己疲惫不堪的双眼。
“姑娘？姑娘？”
就在她已经放弃而等着死亡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尽管之前受了挫折，可是一听到又有人声，半夏心中被熄灭的求生欲望再次被点燃。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长相端正的青年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奇怪的是，这个青年也和刚才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一样，古装打扮，头顶梳了个髻子。
也许是某个古装戏剧组正巧在这附近拍戏吧！现在最紧要的，是有人救自己。
半夏试图张嘴，想再次求救，竟然发不出声音。原来只是睁开眼睛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你还活着，太好啦！”
青年雀跃的声音传入半夏耳中，让她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于是，意外坠崖的女法医就这样被一个普通但善良的青年救回了家中。
2
半夏醒过来之后，就被告知了一个啼笑皆非的事实：
她，穿，越，了。
半夏刚刚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她惊讶得张大了嘴，然后就苦笑了一下。自己已经不是小女生了，居然还赶时髦穿越了一回。有人曾经把穿越的概率比喻成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概率，但是这种“幸运”砸在自己头上，却让自己开心不起来。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她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工业文明高度发展生活交通方便发达的21世纪，见不到自己的朋友亲人包括情人，也意味着她要在另一个堪称原始的世界里从新开始。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如果是穿越到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她还可以考虑想办法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混个风生水起，可是救民恩人却告诉她另一个残忍的事实：这是个叫做梁的朝代，虽然之前也有隋唐，更远古也是一样的夏商周。可是一百多年前的安史之乱，郭子仪败给了安禄山，唐宣宗和杨贵妃都死在了安禄山的刀下，安禄山还没来得及称王就被自己的儿子安庆绪杀害，而安庆绪龙椅未坐稳又死在其部将史思明手下，最后史思明又被安禄山的又一部将商温杀害，之后商温改朝代为梁，定都汴州，也就是河南开封。
这个听来的事实让半夏傻愣了半天。明明是熟悉的名字，却是不熟悉的历史，那个商温，不知道和朱温是什么关系。据她所知的历史，公元907年，节度使朱温灭唐，建立大梁，定都汴州，史称后梁。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半夏自嘲地笑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运呢，关于平行世界理论的正确性，从提出到现在，一直没有一个比较统一的评定，想不到她居然有机会验证了这一理论的真实性。
历史在安史之乱那一年，就发生了分歧。
半夏的救命恩人，胡根宝，二十岁左右，是个普通的光棍村民，家中只有个老母亲。救了半夏后，还为半夏请了镇里有名的吴大夫，欠了大夫不多不少一两银子。她“好学”地向那位老实的恩人了解了一下，一两银子能换1000文，现在的大米 5文钱1斗，一两银子，能买200斗米，折合1180公斤。如果按现代的米价，每公斤大米差不多2元，那么一两银子就差不多是2300元人民币，足够小户人家用上大半年。
哗哗，原来银子在古代这么值钱！
3
此刻，胡大娘正在和半夏坐在院子的大树下，边缝缝补补，边闲话家常。不过在半夏看来，旁边的这位善心却微微有些罗嗦的大娘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祖宗十八代。
譬如，她问：“小夏呀，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半夏老实恭顺地回答：“虚岁二十六。”
然后大娘又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啊？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半夏依旧很恭顺：“胡大娘，我上次跟您说过啦，我家中就剩我一个了。”就连难过感伤也是第二次了。
“哦哦，我老婆子老啦！记性不中用了！”
半夏安静地陪她坐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胡大娘，所有安慰的话，她上次都说过了。
“那个小夏呀，”胡大娘停了停手里的活：“你年多大啦？许了人家没？”
半夏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一种难以名言的痛楚从左边第三根肋骨下的某个器官蔓延开来，她强忍住，像没事人一样，将双手放到胡大娘的膝上：“大娘，你说根宝怎么还不回来呀，太阳都要下山了。要是天黑了怎么办，晚上山路不好走啊。”
胡大娘嗯嗯呀呀了一阵，说：“你这姑娘，现在时辰还早呢，离天黑了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根宝孝顺，他不多砍点柴回来他是不会下山的。”边说着，边望着山上，“根宝啊，是我四十岁的时候生的，老天保佑啊，我们胡家老来得子，根宝就是我们胡家的宝啊……小夏啊，我跟你说，我们根宝是四代单传，他小时候长得特别乖巧可爱……可惜老头子没看到根宝长大成人……”
半夏看胡大娘似乎说得越来越难过，正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看见她冲着自己嘿嘿地笑笑起来，满是皱纹的脸凑近了她，小声地说：“小夏呀，你觉得我们家根宝怎么样？”
“啊？”半夏想了一下，“根宝很好啊，又老实，对您又孝顺。”
“你也这样说？”胡大娘高兴地眯起了眼睛，凑得更近了：“那你给我们家根宝做媳妇怎么样？”
“啊啊？”
半夏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什么？要她做根宝的老婆？虽然她很感激根宝救了她，难道这就要她“以身相许”吗？她不要啊！她连那么出色的程子路都不愿嫁，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看起来有点老实过分，多看她几眼就脸红结巴的古代无名小村民？
“胡大娘，谢谢你们根宝救了我，根宝是个好人，不过我对他没那种意思。”开门见山一向是许半夏的性格。
胡大娘一听，知道自己的一番口舌都成了白费，满是褶子的老黄脸上渐渐地爬上几片黑云：“你是嫌弃我们家根宝不好？”语气也好不到哪去了。
“不是不是……”许半夏一看她的神情，急忙摇手：“是我不好才是，您看我全身都是伤疤，年纪还大你们根宝那么多。我看那个叫石春生的小姑娘也很可爱，跟你们家根宝很相配的。”
春生是和根宝同村的一个小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很甜美，似乎跟根宝玩得比较近，半夏现在穿的就是人家春生姑娘的旧衣服。半夏动弹不得的时候，春生还来帮忙为她檫过身子，毕竟这农历五月的天气，一天不洗澡，身上就能憋出股馊味来。
“春生这丫头，我也喜欢……”胡大娘脸上的黑云没有下去多少，“只是春生她爹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连春生她娘都给活活气死了……”
哦，半夏恍悟，原来胡大娘是怕根宝娶了春生，以后胡家会被春生那个赌鬼老爸给缠上。虽然根宝为了救她花了一两银子，但好歹娶了她也就这么一次支出。算一算，还是她这个媳妇便宜是不？
胡大娘又细细观摩了半夏一番，说，“你这姑娘，洗干净了脸蛋，相貌长得还算标致，吴大夫医术又高明，身上也没留什么特别难看的疤。至于年纪……你说你二十六了？也不像嘛，看起来就比我们根宝大了两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呵呵呵，以后我们胡家呀，肯定多子多孙。”说着说着居然又眉开眼笑，好像真的看见一大群孙子围着她叫奶奶似的。
半夏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在这个大妈眼里完全成了生孙子的机器。但是念在根宝的救命之恩，她很明理地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悦。其实这也不能怪胡大娘，古代的父母不都是这样吗？千辛万苦地张罗儿子的婚事，就是为了培育后代，至于那个为他们家生儿育女的女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没多大关系。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是二十一世纪受了18年教育的事业女性半夏愿意过的呢？
“胡大娘，您老别再说了，我……”许半夏撒了一个不是谎言的谎言，“有心上人了。所以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了。”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拧？说什么有心上人，你起初不是说自己与家人失散么？分明就是借口，我看你呀，就是嫌弃我们根宝。你看他老实嫌弃他是不？我可告诉你，我们家根宝勤劳孝顺，在镇里出了名的！这周围的街坊邻居，哪一个不说我们家根宝好，啊？要不是我看我们家根宝有那么点喜欢你，我也用不着来这和你说……”
原来是根宝……他……
半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还记得那天根宝将她身上的杂草拔开之后，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后来更是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衣服扒下来了将她包住，才抱着她回到家里。
想不到，才短短十几天，根宝居然会喜欢上自己。
想着老实憨厚的根宝，半夏突然就有了负罪感。她好脾气地安抚胡大娘：“我真的没有嫌弃根宝，其实根宝那么孝顺，将来一定很有出息的！”她言不由心，孝不孝顺跟以后出不出息有什么关系？然而谎言总是最受人欢迎的，胡大娘听了她的话笑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半夏继续花言巧语：“根宝以后一定会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又乖顺又听话，还会很孝顺您呢！”她本来还想加上一句“她一定会给您老生很多乖孙子”之类的话，但瞬间想象了一下自己说这话的情景实在是有够恶心，所以还是吃进了肚子里。
“那是自然！我们根宝怎么会讨不到老婆？算命先生给我算过，我老婆子还能抱上四个孙子呢！”
得，她说不出口的，人家自个儿说出来了。
“哦对了，胡大娘，那个吴大夫是什么人哪？”这个大夫，给人治病居然还同意欠钱。许半夏暗自里点点头，看来是个好人啊。
果然，胡大娘说起吴大夫就一脸笑容：“这个吴大夫是我们镇上的百草堂的大夫，他不仅医术高明，对我们都很好，根宝小时候发高烧，也多亏了吴大夫了，而且我们街坊邻居有时得了急病，又一时拿不出钱来，吴大夫都愿意让我们先欠着，有钱了再补上。真是好人哪……咦，你问吴大夫作什么？”
“胡大娘，您和根宝救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想，那一两银子，还是应该我自己还给他。还有我这十几天在你们家吃的用的，等我有钱了，也会付给你们的。”半夏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其实她也不愿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只是自己刚刚才拒绝了胡大娘的提亲——如果那还算是提亲的话——再让胡家替自己出医药费，她会很过意不去。这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却收留了自己那么久，已经足够她感激好久了。所以，对于现在胡大娘脸上浮现的那种并不想拒绝她提议的神情，半夏没有丝毫的不快。
“胡大娘，不如你告诉我那个大夫家在哪里，我亲自去跟他说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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