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桂秋》岁寒枝

3、第 3 章

　　清晨时分，溯空门的梨落峰蒙上了一层薄雾。
　　“树上的师弟，快醒一醒。”
　　花临刚把凌循安置好，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然而梨落峰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不知不觉的便睡去了。
　　花临睁开眼睛，往下看去，只见一个很漂亮的小少年提着篮子，他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明亮矇昧。
　　“你是新来的弟子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嗯，在树上休息很危险哦。”那个小少年的嗓音轻甜，一派不谙世事的模样。
　　陶箬，梨落峰峰主的亲传弟子之一，也是未来的荡平了整个西北陆的魔君傅衔枝。
　　他是恨着傅衔枝的，但是他还是和这样狠毒的傅衔枝做过几日好友，在傅衔枝拜托他杀掉那个过去名为陶箬的傅衔枝之后。
　　脑海里是绝望到令人发疯的傅衔枝，而面前是如新生春桃稚幼的陶箬。

　　花临就一开始准备好的外门弟子仰慕梨落峰偷偷入峰的剧本演起戏来。
　　在陶箬受宠若惊地收下他的亲手制作的香囊后，花临离去。
　　凌循崩坏的未来，是从梨落峰一脉陨落开始，陶箬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在未来踏平了整个溯空门，这个恶行也间接毁灭了花临复活凌循的必不可少的道具。
　　花临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在发疯的，但当拿到傅衔枝骸骨之后，他忽然就从那种疯狂的状态醒来，把初具雏形的复活阵改为时之阵。
　　“我是真的，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花临轻声说着，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他很快又在心里头补上一句，总要有人牺牲的。

　　凭心而论，凌循并没有回溯空门的打算，他对这个所谓的师门内部没有丝毫的眷恋。
　　凌循是溯空门的编外弟子，即离山外出修行，目前是受山外各据点的管辖，但是管辖不严，凌循就有空去据点补充一点物资，再顺手帮忙处理附近居民遇到的怪事，或者走访村户完善部分统计数据、偶尔采集些草药。
　　这片土地的灵力并不是很丰富，养不出过分高阶的妖兽，但是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是如临大敌。
　　编外弟子基本没有特别高阶的弟子，基本都是筑基期末，或者结丹不久，但是这部分弟子却是维持这片土地安稳的有力保障。

　　凌循想着花临的话语，花临身份成谜，但是并没有成功吸引到他。
　　现在回山为时过早，他还太弱，还没有能以一己之力倾覆这座庞然大物的能力。
　　半个月后既是门派大比，雾川必定喧闹非凡。
　　如若真的心意互通，花临便不会选择在这个精英荟萃的时间点出手，平增麻烦。
　　花临走得突然，凌循突然担心花临是不是已经去到雾川，并且已经动手了。
　　花临会做些什么呢，花临说想要找到证据，凌循想到了禁地，眼神一暗，那的确是证据确凿的地方。

　　一只雪白的鸽子忽而落在窗边，看起来是师门豢养的灵鸽。
　　这还挺巧的，这么想着的凌循伸出手从鸽子脚上解下木筒，凌循摸到木筒边缘的刻字，是他的师兄覃续所发，自从离山之后，他与沐芥峰再无交集，凌循有时候会觉得以前的事情像是一场噩梦。
　　覃续的书信字句寥寥，不谈将来之事，只说师父挂念，劝他不要再叛逆了。
　　凌循把鸽子放走，再去喝茶时，茶水已经半凉了。
　　这般真切，倒显得自己分外绝情。

　　溯空门在这片西北陆差不多算是处于垄断地位，指除溯空门外没有成气候的大宗大派。
　　修为偏低的编外弟子不计，外门弟子就有十几万人，他们在等待着三十岁前的某一天能够结丹，然后进入内门继续修行。
　　内门弟子差不多五六千，分在三十二个峰头继续修行，门派大比主要是给这部分人准备的，四年一度，用以查验这四年里内门弟子修行进度，根据结果调整接下来四年的资源分配。
　　外门顺利能结丹的弟子也可以在此次试炼中比拼以其能挑选接下来想要去精进的峰头，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

　　凌循他自有记忆起就是沐芥峰峰主的三弟子，凌循在十岁时就已经达到金丹大圆满，一时风头无两要知道多少修者蹉跎百年也仅仅结出金丹。沐芥峰并没有亏待过他，各类天材地宝像是不要钱一样喂给他。
　　按理说，凌循是应该一直一直修炼下去，被师门的人爱着，自己也爱着师门，凌循顺着师父的鼓励没有落下过每一天的修习，但是凌循在峰里住着住着，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
　　师父对他太过殷切了，不像是宠爱一名天赋异禀的弟子，而是养大一头肥羊，等待时候分食。
　　得出这个想法的凌循很是唾弃自己，他压下修炼速度，假装天赋至此无法进行，一开始他只当和师父开个玩笑，但是那一刻起，他们的态度变了。
　　终于，在凌循再次啃了两大颗丹药却依旧无法结成元婴后，他的师父重新收了一对小师妹为亲传弟子，那对小师妹的天赋尤甚于他。。
　　凌循借故宿在藏书阁，无它，藏书阁不在沐芥峰，他觉得安心一点，而且藏书阁的长辈都比较温柔。
　　凌循在沐芥峰很少接触到书籍，他记忆里只有漫长的枯坐，一次次的引气入体。
　　即便藏书阁的书籍能够任由他借阅，凌循还是多了几分心思尽量不让人从借书卡看出自己真正想要看什么。
　　他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偷看他，直到他十五岁。
　　他们似乎在等一个时间。
　　凌循状若无意递交编外弟子申请书，不知道有没有通过，但是他还是顺利离山了。
　　如果没有平缘山脉灵力暴动一事，他会待在山上修习。
　　凌循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也不知道溯空门变成了什么样。

　　离开晚晴城的时候，正当正午，但是天空却是阴沉沉的。
　　剑灵依旧没有动静，但是剑灵的灵力依旧如平常一样，没有消失。
　　“我现在要回山了，我之前强调过很多遍了不能乱跑，你要记得。”凌循叮嘱道，“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我怕顾不到你。”
　　流光剑安静无比。
　　“先好好休息吧。”
　　凌循踏上竹剑后，把身上压制灵力的阵法放松少许，这让他一下子从金丹大圆满窜到了元婴初，凌循觉得耳清目明，周围花草都在熠熠生辉，阳光令人目眩。

　　溯空门布局在山峦众多的地方，数座低矮的小山或陡峭的山峰半环绕着一座大山。
　　距离向来抹杀亲密关系，溯空门流传至今，管理层历经变动，留下的矛盾分歧也愈严重，幼时好几次参加大集会，凌循都能感觉到暗流汹涌，但是溯空门的气数仍旧未尽，也还在不停地招收来自各地的年轻弟子。

　　凌循黄昏时才回到主山山脚下，就遇上了他的一位故友，他的故友似乎在维持秩序，门派大比有少量编外弟子返山。
　　凌循并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遇上故友，他先行打了招呼：“行云？”
　　只见祝行云脸色微变，目光疏离：“好久不见，你要先回沐芥峰吗？还是留在藏书阁这边？”
　　这个问题凌循也在想，他在返程的时候想了很多，花临的请求是想说明自己对溯空门的疏离是错误所以自己必须回来弥补吗？但是他此刻又莫名地相信花临说的我的想法与你一样。
　　“今日太晚了，我在主山留宿一晚，明早回去。”
　　祝行云示意他边走边说，凌循只得跟在祝行云身后。
　　山腰这边的路修得相当平整，阳光直射在宽阔的泥地上，干燥的土壤寸草不生。
　　踏进避雨长廊后，凌循就感受到一大股凉意，藏书阁就在主山，外门弟子多数也都在主山，凌循宿在藏书阁自然也在帮忙整理文书，他有些惆怅地想当初的借书人如今是否安好。
　　山脚的建筑群极为复杂，因为几次扩建，已经不是曾经的正四边形布局，山里道路清晨时容易泥泞而且部分建筑相隔稍远，为了能尽量方便出行，避雨的长廊也乱七八糟地搭了起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祝行云就板着脸，凌循猜测祝行云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
　　果不其然，祝行云在经过拐角时说：“凌师兄，这段时间的主峰很乱，如果可以请不要随意接触外门初级弟子。”
　　凌循忽然看见几位外门弟子瘫在长廊的椅子上闭着眼，像是在小憩。
　　阴凉的长廊拐角的确是休息的好地方，不过这个时间在长廊休息未免有些离谱，凌循回忆起具体作息时间。
　　祝行云面色不虞，目光落在那些弟子脚下的被随意丢置的课本上，快步离去。
　　凌循连忙跟上，他多看了几眼那些个沉睡的弟子，他们面色苍白眼底青黑，有几丝皱纹爬在眼角。
　　偌大的山脚建筑群里居住着十几万外门弟子，说是主山其实更像一座城，大部分弟子的年龄基本不超过三十岁，他们大多由刚入门时的志气满满到后来认清现实。
　　当三十岁时，大多数人就申请当编外弟子离山了，同样的也可以继续修行直到寿元将近的那一天。
　　修行对于没有天赋的人来说大抵很痛苦吧。

　　“你是回来参加门派大比的吗？”祝行云神色严肃，“沐芥峰找你？”
　　在祝行云眼里，凌循从一鸣惊人到泯于众人，毕竟内门一抓一大把金丹修士，过了三年，沐芥峰大概也有更强的弟子了。
　　“我等会去问一下覃师兄。”凌循如实答道。
　　“那还挺远路的，你还是金丹大圆满吗？”
　　“对，”凌循顿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把修为暂且压下，金丹修士在内门比较多，太高阶反而容易引人注目，“外门这里的普通弟子今年有多少个结丹了？”
　　“还挺多的，有两三百个吧。”
　　“行云，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凌循自认这个问题颇为冒犯，毕竟这也算是某种秘密。
　　“我需要问一下叶舟，你稍微等一下。”祝行云的回答模棱两可，“今晚不如宿在我和叶师兄的小院?”
　　祝行云带他来到一座小院，为他添置好茶水后给凌循塞了厚厚一沓纸。
　　“你等一下啊。”说完，祝行云就迅速离开了。

　　凌循看了一下发现这些都是近几年的文报，还夹杂一些悬赏处罚表彰的信件。
　　凌循草草翻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张很特别的纸，上面写的是主山的人事变动。凌循扫了一眼，名单上第五个名字是叶舟，它是另一位故友，仅次于两位常年闭死关的化神期修士和两位大乘期修士。
　　叶舟也是凌循在藏书阁时认识的好友，叶舟是个很努力很勤奋的人，但是比起修炼更喜欢和人待在一起，和人打交道。
　　这是很不容易的，飞升上界几乎是所有修行者的梦想，这也是为什么编外弟子里极少有高阶的，除了西北陆灵力低微不养高阶妖兽外，更多的是对世间凡人的漠不关心，毕竟比起处理凡人的日常琐碎，花更多的时间修炼才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