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掀开棺材板诈尸了》鹿见我

4、红梅

　　清晨浅金色的阳光落入女孩子眼里，琥珀色的眼瞳潋滟生光，清凌凌地望过来。

　　季青临心头一悸，仿佛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随即心里自嘲：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她不是扶枝。

　　他静静地扫视少女一眼。扶枝生得明丽动人，常常未语先笑，笑眼盈盈，望过来时眼睛闪闪发光。这女孩儿却仅是清秀之姿，目光平和而冷淡。

　　也是，人死不能复生。

　　季青临目光掠过少女手里拎着的鸡和鱼，落向远处负雪苍山。他脸上喜怒不辨，依旧是君子端容的模样，唤来小二：“劳烦给我一双新的筷子。”

　　他迫不得已牺牲扶枝，那少女的声音与侧影太像她，恻然之下看走眼也正常。若扶枝真的有灵，定会温柔无奈地笑他“师兄你怎么连我也认错”了。

　　“客官，您的筷子。”季青临从回忆里回神，伸手接过小二递来的筷子。

　　“……”
　　季青临一顿，霍然起身！

　　小二递来筷子时尾指翘起。
　　他忽然想起来，扶枝生前手里拎着什么东西时，尾指也会不自觉地勾起。

　　——刚刚那姑娘回身时，露出了拎着鱼的左手，雪白的尾指是翘起的！

　　季青临眼底神色晦暗。
　　世上真有这般巧合？

　　他眼底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刚刚惊鸿一瞥的少女已了无踪迹。

　　季青临闭眼，按了按眉心，强忍灵台的疼痛，睁眼的同时神识霍然张开！

　　*

　　“可算找到您了。”
　　锦衣小心觑着虞枕风的脸色，发出狗腿的声音：“楼主，您这回恢复得比往常快呢！不愧是……”

　　虞枕风面无表情望他一眼。

　　锦衣登时低头，老实巴交地倒豆子：“明塔里的痕迹已全数清理干净，不长眼的也埋进地里了，一年比一年少；但魂、魂灯，还没有消息……”

　　他心虚地噤声闭眼。
　　狗屎，一晚上他能搜出个屁来，要不是打不过，哪会受这鸟气——

　　“不用了。”
　　冷冽的声线从他头上轻飘飘地砸下来，锦衣猛地抬头。

　　虞枕风望着窗外，白玉般的侧脸沐浴在温柔的晨光中，平静道：“不用找了。”

　　锦衣及时扣住了漂移的五官，处变不惊地回道：“好的楼主。”
　　男人心，海底针，到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楼主看起来心平气和，不像是压抑到极致蜕变成变态。
　　真好、真好，不然疯起来最先遭殃的可是他！

　　锦衣正在头脑风暴，冷不丁听到一声问：“你知道哪里有烟火卖吗？”

　　锦衣抬头：“？”

　　虞枕风：“你什么表情。”

　　锦衣清了清嗓子，答道：“回楼主，山下小镇就有。要我买一些吗？“
　　一个合格的属下能从容淡定地面对主子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

　　虞枕风沉默一瞬，声音含了点笑意，说：“我自己去。”
　　顺道接姐姐回来。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锦衣，“除夕快乐。滚吧。”
　　随后没管锦衣崩裂的表情，下山去了。

　　*

　　白雪咯吱作响，沿途的梅树娉娉婷婷地探出花苞，沾着新雪的红梅暗香浮动，枝头停了两三小雀。

　　“咯咯——”热闹的打鸣和扑腾翅膀声里，扶枝攥紧母鸡的爪子，右手提着的鱼也笼子里啪啪甩尾，惊得云雀一蹬梅枝，雪簌簌地落了下来。

　　“……”鸡飞鱼跳，好意头、好意头。
　　扶枝额发上沾了点雪沫，眉眼弯弯。

　　她不紧不慢地踩着松软的雪往前走，心想：季青临真磨叽，还不出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扶枝停住脚步。

　　不远处的梅树转出个人来，一身飘逸的白衣，眉目清雅，桃花眼含着温润的光，望过来时仿佛满目深情，声音柔和地叫住她：“姑娘留步。”

　　扶枝眨了眨眼，在咯咯声中回他：“你是？”

　　——赌对了。这是季青临的分丨身。

　　“在下季青临，衡山派首席大弟子。”他微微一笑，“我观姑娘与我宗有缘，特来留住姑娘。”

　　扶枝挑了挑眉：“有缘？”

　　“季青临”点头，笑道：“对。姑娘可愿问鼎大道、长生不老？”

　　扶枝不答，走开几步将手里的母鸡和鱼笼放好，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弯了弯眼，解释道：“拿在手里会碍事。”

　　“季青临”点了点头，暗道她上道。测试天资须将手放在鉴灵石上，左手鸡右手鱼的，确实不方便。

　　此时需要全身心放松，正是识海戒备最低的时候，他便可以趁机一探她虚实。若她真的是恰巧与扶枝几分相似的凡人少女，最多痴傻两三年，他也会给予补偿；若她真与扶枝有关系——

　　“季青临”望着少女清秀的脸，温声道：“来。将手放上来，别怕，放松。”
　　无论如何，放到眼皮底下看着最好。

　　扶枝迎着天光走向他，纤细的手指白皙得发光，轻轻地搭在鉴灵石上，说：“是这样吗？”

　　果然，凡人总是抵挡不住长生的诱惑。一切如他所想。“季青临”笑意加深，道：“对。放松就……”
　　他话音一顿。

　　少女葱白的手指亮起青色的灵光，陡然刺向他的右眼！

　　“季青临”心里大骇，险险侧头避开，眼尾溅出一线红，温热的血啪嗒打到颤动的梅花枝上。

　　“……你！”
　　他锵然拔剑，凌厉的剑光游龙般冲向前方的人！

　　——她在笑。

　　少女琥珀色的眼睛秋水般清亮，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样貌，“季青临”却只觉一股颤栗顺着脊背攀了上来。她真的像极了扶枝。

　　女孩子仿佛柔软灵活的折柳，脚下不沾一点白雪，剑光屡屡落空擦过她身侧，徒然地炸起片片雪沫和残梅。

　　扶枝余光确定她的鸡和鱼都被护得好好的，才笑意悠悠道：“师兄，我弟弟快撑不住了，做了一宿噩梦，他需要你的定魂符。”

　　季青临修为不足以独立分出分丨身，须借助外力。他分出来的元神能凝而不散，化为实体，靠的便是这枚定魂符。

　　——一开始她就察觉到了季青临的气息。扶枝的神识远强于他，轻而易举地探查到了坐在窗边的季青临，以及房间里昏迷的白意。

　　她下山时便猜有可能会遇见他们，特地做足准备，毕竟剧情里面他们和虞枕风面贴面地打了一仗呢，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勾直饵咸，没想到还真钓上来了。而且，她押季青临不敢轻易离开安危不定的白意，只会派他的分丨身前来截她。实力大概在筑基后层，但也足够。毕竟，对付一个“凡人少女”，要费什么劲？

　　师尊说得好，送上门来的鱼不宰白不宰。正愁没合适的新年礼物送给乖巧的枕风弟弟。
　　而且，除夕这天剁一头季青临，多有仪式感！分丨身也算！

　　扶枝脚下不停，眨去眼睫上冰凉凉的雪，暗暗感慨。她丹田里的小青苗勤勤恳恳地摇了一整晚叶子，干涸的经脉如今奔腾着充沛的灵力，但限于小青苗仍处于幼芽期，她只恢复到筑基中层的修为。

　　不过也够了。
　　扶枝脚步一停，碧色裙摆划过锐利的弧，仅两指夹住了刺来的剑尖。

　　“季青临”瞳孔一缩：“……”
　　他的灵力被锁住了！

　　——不知何时，他脚下亮起了锁灵阵的白光，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季青临”被她那句石破天惊的“他需要你的定魂符”扰得心神大乱，此时才反应过来他被下套了。他望着扶枝，不敢置信道：“……师妹？”

　　扶枝偏了偏头，乌黑的鬓发一晃，“我着急回去做年夜饭。”她葱白的手指燃起淡青色的灵光，咔嚓一声掰断了他的剑！

　　不跟你多废话。

　　“季青临”恍惚地望着她，少女琥珀色的眼睛里满盛着温柔的天光，仿佛仍是那个笑语盈盈的师妹——她不是喜欢我吗？
　　倘若是真的师妹，怎么会舍得伤他？

　　扶枝心里不解：他傻站着等我挖他眼睛？
　　她干脆利落一掌拍得他跪倒，避开他喷出来的血，直接刺向他右眼！

　　“季青临”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指已半透明，冰凉的手指沾着温热的血牢牢攥住了她。

　　刀刃闪着凛凛寒光，离他眼睛仅半寸之距。

　　“季青临”单膝跪地，半边脸黯淡下去，半透明，右眼却阒黑，深深地盯住扶枝。他声音柔和：“枝枝，别闹了。”

　　意意已经好转，不再需要她的金丹。先前他迫不得已剖她金丹，往后扶枝回到他身边，他自会好好补偿她。

　　扶枝温和笑笑：“滚。”话音刚落，她手腕上腾起灼眼的青焰睁开他束缚，以刁钻的角度直取他眼睛！

　　轰——
　　炫目的灵光爆开，夹着一声惨厉的鸡鸣，扶枝裙摆旋开，扭身退开踩在梅枝上，甩了甩手上的血，皱眉：“……是假的。”
　　定魂符不在他右眼里！封在他右眼里的是玉石俱焚的爆破符！

　　他是故意的。

　　“季青临”缓缓地站起身，护体灵器的碎片往下掉。他脚下的锁灵阵已经被炸开，周身腾起亮眼的银白色灵光，碎裂的灵剑被重新拼了回去，剑尖直指扶枝：“……师妹不听话，”他右眼紧闭，两行血泪淌下来，温柔地笑起来，“该罚。”

　　扶枝没理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发烫的侧颈。刚刚爆炸时，她确认护住她的金光是咒令，不是灵器。
　　——是极其霸道的护身令，她连衣角都没伤到。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眼角余光瞥见炸毛的鸡：失策。被吓傻了肉会不会柴？

　　“季青临”左眼凝望她，斟酌道：“枝枝，跟我回去。我可以考虑过往不咎。”

　　“——回哪儿去？”
　　清冽的声音寒冰般砸下来，话音未落，万道剑芒有如苍山倾覆，轰然朝着“季青临”当头砸下！

　　扶枝惊声道：“等等！”

　　虞枕风衣角犹带寒意，扭头不可置信：“姐姐护着他？！”
　　他杀意未散，看她的眼神却像被丢到门外淋了一夜雨的小狗，满脸写着委屈巴巴。

　　扶枝：“……别死就成。”碎成渣的话定魂符就没用了。
　　他怎么醒得这么快，真的有好好睡觉吗？

　　她转头去看被钉在地上的人。“季青临”被剑芒牢牢地钉穿在雪地上，鲜血在雪里泼出朵朵红梅，浑身狼狈，望着她的眼神晦暗：“……他是谁？”

　　虞枕风忽然出声：“是你。”骇人的杀意再度从他身上渗出来，虞枕风幽暗的眼睛盯住地上的人，握剑的手青筋毕露，若令剑嗡鸣一声。
　　——是他杀的姐姐。他身上的气息，虞枕风就算化为厉鬼也认得。

　　姐姐为什么护着他？……是喜欢他吗，喜欢得命都不要？凭什么？

　　虞枕风神情一顿。

　　少女柔软温热的手安静地按在他颤抖的手上，她转头望过来，脸上是陌生的模样，眼睛却依旧熟悉温柔，宛如银河倒映，眨眼时星子落进眼底：“鸡要跑了。”

　　虞枕风：？

　　扶枝：“晚上栗子焖鸡的那只鸡。”
　　她示意他看，角落里灵盾早碎了，鱼还躺在小巧的鱼笼里，鸡却扑腾着翅膀跑远了。

　　虞枕风：“……”

　　扶枝：“快去呀，我挑了好久的，全镇上找不到更肥的母鸡。”

　　她瞥了眼地上昏过去的人，眉眼弯弯：“听话，晚上送你新年礼物。”

　　虞枕风望了她好一会儿，心知她想支开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剑，慢腾腾地循着雪地上的鸡爪印走去。

　　扶枝等他走远，蹲下身用匕首把人拍醒。“季青临”幽幽地抬眼看她，哑声道：“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弟弟？”

　　扶枝弹了弹匕首，清鸣中平静道：“昨晚。”话音未落，她出手如风，闪电般剖出他的左眼！

　　青色的火焰在她手里燃起来，一枚白金色的符令褪去鲜血，干干净净地浮在她手心。

　　晋升金丹圆满时，扶枝叩开九战塔的大门，单枪匹马地杀上顶层，打破了历届弟子的攻塔速度，被特批进入藏宝阁挑一件宝物。

　　——“登登！定魂符！师兄你看！”
　　“不愧是师妹，力压众人，将来师兄也要仰仗你了，扶枝仙子。”
　　“送你。师兄不是要炼制分丨身吗？封进眼睛里，好看又好用，还不易察觉。”
　　“好，依你。左还是右？”

　　扶枝站起身来，收好定魂符，静静地望着季青临的分丨身逐渐飘散成流萤。

　　“姐姐，鸡捉回来了。”虞枕风倒提着咯咯叫的母鸡，头顶沾了根鸡毛。
　　杀人他熟练，但捉回越狱的鸡，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扶枝回头，脸上已变回原来的样貌，春日般明丽动人，她踮脚把他头上的鸡毛拿下来，笑道：“辛苦辛苦。”

　　她提起鱼笼，朝他招手：“走吧。回去做年夜饭。我买了好多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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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枕风我儿，别怕，你以后会经常上轿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