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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偏心 ...

  •   扶枝眼望着少年人呆成木雕,眼角耳畔都是羞赫的淡粉。
      咳、竟然有点可爱。

      ——不能欺负弟弟。

      她忍住笑意,又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地安慰他:“口味独特。好吃!”

      虞枕风没出声,只是热烫的红晕一路烧向脸侧。他低声道:“姐姐别勉强。”

      扶枝轻笑一声:“没有勉强呀。火候的把控才是最难的,你烤得正正好!”
      烤糊的另一面不算,人人都有走神失误的时候。

      虞枕风闻声抬头,眼神委屈湿漉漉,迟疑地反问:“真的?”

      扶枝面不改色地咽下嘴里的肉,点头。

      虞枕风支楞起来,串着乳鸽的木杈朝着少女方向递了递,眉目舒展:“给。”

      ——不亏他暗地里抓着锦衣苦练厨艺。他早想到之后游历冒险要起火,提前练习了无数次,烧出小山似的失败品,终于开窍,将火候掌握得炉火纯青。

      虽然出了些小纰漏,但姐姐喜欢就好。

      扶枝怔愣一瞬,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啦,你辛辛苦苦烤的,你吃。”

      虞枕风皱眉:“那你吃什么?”
      他望了一眼扶枝身旁哼哧哼哧啃肉的宋长乐,心里不轻不重哼一声。

      扶枝笑道:“你下午不是说想吃叫花鸡吗?”

      她边说着,边拨开烧得正旺的火堆。木棍轻巧地在火堆一拨一挑,拨出好几个敦实朴素的泥包。

      虞枕风:?

      橙红的火星四溅。
      扶枝手里的木棍使了巧劲,包得严严实实的泥包被一挑,跃出火底。

      宋长乐和虞枕风抬头。

      扶枝两指一并,灵力如风如刀,干净利落地削开龟裂的泥包,荷叶裹不住的诱人香味丝丝缕缕地散开。
      叫花鸡掉落的瞬间,绑着的丝线松开,裹在最外层的荷叶也无形中坠进火堆里。

      两层薄薄的荷叶鼓起来,慢慢地绽开,露出油润喷香的鸡肉,一分为三,浮到三人面前。
      一人一个。

      扶枝眉眼弯弯:早在出发前,她就做足了准备,什么都有。所以就算枕风烤出块硬邦邦的黑炭来也没事,她兜底。

      宋长乐三两下啃完手上的乳鸽,含含糊糊地大声道:“姐姐万岁!”
      她探出爪子一碰,又闪电般收手:“好烫!”

      扶枝敲敲她脑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宋长乐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忽然手里一凉。她低头一看,是瓶草莓汁,琉璃瓶壁上还冒着水珠,凉浸浸的,被烫到的手指顿时不疼了。

      扶枝:“不喜欢还有柠檬汁。”

      宋长乐摇摇头,圆溜溜的眼睛一弯,笑意纯粹:“喜欢!”

      虞枕风:“……姐姐,我似乎也渴了。”

      扶枝回头,笑道:“好。”

      她握着小巧剔透的琉璃瓶,里面盛满了粉嫩嫩的草莓牛奶,洒了细碎的花生粒,递给他。

      扶枝朝他眨眨眼:【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味道的牛奶。要加点冰吗?】

      虞枕风心跳一轻,道:【加吧。】

      少女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杯沿一敲。碎冰碰壁,清清脆脆当啷响。*

      扶枝笑意柔软:【——嘘。快喝。】

      虞枕风也笑起来,接过她偏心的草莓牛奶,两人手指一触即分。

      宋长乐闭了闭眼,心里默默道:我又聋又瞎、又聋又瞎,只会吃肉、只会吃肉。她撕开鸡腿,一把塞进嘴里。

      篝火野炊在快乐和谐的气氛中走向尾声。

      “嗝——”
      小松鼠打了个绵长的饱嗝,正要说话,动作忽然一顿。

      ……她好像忘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宴!
      她立刻扭头看向身后。

      毯子上银白松鼠披了半丨身温暖的火光,抱着尾巴呼吸平稳,肚子规律地一起一伏。

      宋长乐松了口气:他看起来恢复得还可以。

      她小心地扯了扯扶枝袖子,小声问道:“姐姐,他什么时候能醒?”

      扶枝望了一眼,沉吟道:“他之前被震伤内腑,吐血不止。我治疗过了,但才疏学浅,他什么时候能醒仍未定……”

      宋长乐:“没关系。能醒就好。”

      扶枝安慰她:“会醒的,他求生的信念很强。”
      当时他几乎是只剩一口气吊着,却险之又险地撑过来了。如今应该是身体在休眠恢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虞枕风“咔嚓”一声掰断木枝扔进火堆里,边捅火堆边漫不经心道:“费了姐姐这么多灵力,当然得醒。”

      宋长乐松口气。她掰着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说人坏话:“宋宴这个混蛋,总是仗着自己修炼快,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臭屁样,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天才又怎样,还不是被人拎着尾巴吊打!这么喜欢出风头,这回也硬气些呀?最好现在就醒来和我对骂!”

      宋长乐不停歇地说了一大串,口水都干了,毯子上的松鼠依旧没理她,头埋在尾巴里。

      “臭小鬼,就知道睡!”她蔫巴巴地骂了最后一句。

      扶枝摸摸她耷拉下来的大尾巴,轻声道:“别急。”

      宋长乐点头,有样学样地拿起木棍捅了捅火堆,不着急。她相信姐姐,他会醒的。
      等他醒了……

      “——咳、谁是臭小鬼?”

      宋长乐动作一顿,眼睛瞪得溜圆,倏忽扭头:“宋宴?!”

      毯子上的银白松鼠咳了两声,挣扎两下直起身,昂头道:“我才懒得、咳!……和你对骂。”他的眼瞳竟是纯粹的冰蓝,冷硬而警惕地望向扶枝和虞枕风:“他们是谁?”

      扶枝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长乐已经噼里啪啦地开始倒豆子:“你的救命恩人!臭小鬼你好拽,你睡着的毯子还是人家的呢!睡了这么久,骨头都软了吧?叫你你不应,非要这时候喊一嗓子吓我,你诚心的吧?要不要帮你松松筋骨?”

      她扬了扬拳头,轻哼两声。

      宋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扶枝道:“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宋宴沉默一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在好转,当时昏迷的一瞬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接住了他。他低头一看,自己爪子正搭在软乎乎的毯子上,小黄鸭无辜地看着他:“……”

      宋宴低头致意:“多谢。”

      片刻岑静后,他抬头望向宋长乐。
      “他们在哪里?”

      他是在问坟冢。

      宋长乐沉默一瞬,偏过头。

      “快乐园。”

      那是族人最喜欢的地方,阳光最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晒得一身皮毛锃亮锃亮。

      宋宴低声道:“也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扶枝两步走到他身旁,淡青色灵力一点他身上,斟酌道:“你如今还需静养,须静心,不宜大怒大悲。”

      宋长乐:“你还是继续睡吧。”

      扶枝沉吟一瞬,道:“既然醒了,想吃些东西吗?也昏睡一日了。”

      宋宴犹豫着点头,说:“好。”他偷偷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宋长乐凑过去和扶枝大声说悄悄话:“可是烤乳鸽和叫花鸡我们都吃完了呀?他喝西北风吗?”

      扶枝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不,伤患只能喝白粥。”

      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里拿出碗朴实无华的白粥,去油去盐,寡淡却健康。

      听完全程的虞枕风忽然伸手,轻巧地抵住碗底,手指轻轻一碰扶枝。
      他望向少女,笑道:“我来温粥。”

      姐姐在这人身上花的灵力够多了。温粥这种琐碎小事由他来。

      虞枕风心里冷淡地想,她做的足够了。

      扶枝一笑,依言松开手。
      枕风一眼看出来她要做什么,好默契。

      少年人手上暗红灵光一闪而逝,凉下来的粥登时热气腾腾冒白雾。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扶枝,面无表情递到宋宴面前。

      宋宴没力气化成人形,双爪小心接过这碗烫粥,别扭道:“谢谢。”

      虞枕风看他拿稳了,利落直起身,衣袖带风回到扶枝身边。

      宋长乐回忆起她刚刚大快朵颐的脆乳鸽、叫花鸡、草莓汁,再瞄一眼宋宴手里白惨惨的清粥,嘴角扭曲。
      不能笑。

      宋宴半碗粥下肚,整个人暖和起来。半响,他忽然道:“对不起。”

      宋长乐皱眉:“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好好喝你的粥。”

      银松鼠嘴边的绒毛滑稽地沾了些粥沫,目光却清醒而哀怮。他说:“其实我比所有人都要早发现那两个贼人。”

      “当时他们在谷外徘徊,但‘白壁’挡住了他们。你知道我修行擅隐匿、刺探,他们藏得很好,但我还是发现了他们。”

      宋宴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寻常清晨。树叶摇动,他高高地倚在树枝上,忽然“咦”了一声。

      “谁?”他警觉地直起身来,冰蓝眼瞳骤然浮现出两轮金日,映出谷外鬼鬼祟祟的两人。

      脸上带刀疤的壮汉低声道:“老林,好了没?”

      老林紧张地看着手上的罗盘,碎碎念:“别催别催!罗盘上就是这儿!我的寻宝盘从未出错,但是为什么,这全是白雾?”

      刀疤脸不耐烦地“啧”一声,“行不行?我听说,这白雾会吃人。进去了,出不来!”

      老林神神秘秘道:“蠢东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雾,过会儿会散,咱们在它合拢之前把宝贝捞到手就跑,不就成了?”

      刀疤脸皱眉:“那你快点!找到入口没?”

      老林正要骂人,忽然欢呼一声:“这边!”

      两人狂喜着冲向谷口,却被谷口的杀阵撞了回去,惨叫一声。

      宋宴居高临下地看着下边两人,冷笑一声:“愚蠢。”他摘掉飘落到他头顶的树叶,心里索然无味。
      宵小之辈,总是蠢得千篇一律。

      “然后呢?”
      宋长乐脸上冷硬如冰,手里捅火堆的木棍咔嚓一声断了。

      宋宴哑声道:“再然后,我回家睡觉,睡到一半,娘亲摇醒了我。她让我躲起来。”

      她温柔地吻过他额头,笑道:“宴宴,藏好。之后娘亲来找你。”

      宋长乐呼吸一停。
      怪不得、怪不得,他修为在族中不算顶尖,却撑到了最后。宋宴由他娘亲一手带大,平时眼高于顶,却对他娘亲言听计从,什么都答应,从不多问。……而他的隐匿之术是族中最好的。

      宋宴冰蓝的眼睛紧紧闭起来,喃喃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明明那时……要是我警惕一点,回去告诉族人提前……”

      宋长乐忽然站起来,气势汹汹地一拍他松鼠头:“没有要是!你没错,错的是心怀鬼胎的贼人!”她一巴掌差点把宋宴爪子间的半碗粥拍掉,顿了顿,语气又柔下来:“我们要往前走。”

      扶枝帮忙扶了扶摇摇欲坠的粥碗,道:“对。先喝粥吧,该凉了。”

      宋宴咬了咬牙,闷头把粥灌进嘴里。
      她们说得对。先把身体养好,才能提复仇的事。

      柴火“哔剥”爆了一声。

      虞枕风理了理衣袖,曼声道:“诸位,谈了这么久,不累?夜深了,该歇息了。”

      他不介意继续在这当木桩听无聊故事,但姐姐累了一天,她该休息了。

      扶枝被一提醒,才发现时间竟已过去许久。她拍拍宋长乐肩膀,轻声道:“先歇息吧。”

      宋长乐与宋宴沉默着点头。

      扶枝从储物袋里掏出张柔软的小毯子,嫩黄毛绒,正中间是一尾活泼的吐泡泡小鲤鱼。她递给小松鼠,弯腰摸摸她的头:“晚安。”

      *

      篝火灭了,昏沉沉的天幕盖下来。天地间只闻寥落的虫鸣,极黑极静。

      宋长乐无声地张开眼睛,翻了个身。

      她两眼空空地望着苍穹,半响拉着毯子辗转反侧。

      “——长乐,睡不着吗?”她身后忽然低低地响了一道气音。

      宋长乐一惊,犹豫片刻,翻过身去,望见少女湖水似的眼睛。她可以夜视,但扶枝的眼睛亮得宛如落满星子,她轻而易举地碰上少女的目光。

      当时她愿意相信她,也有这眼睛的原因。
      ——她小动物似灵敏的直觉告诉她,眼神这么干净澄净的人,不是坏人。

      宋长乐点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扶枝无声地掀开毯子。她回首望了一眼,虞枕风闲闲地倚在树干上,身姿挺拔,侧脸融入溶溶夜色中。他察觉到她视线,忽然遥遥望过来。

      扶枝一笑,碰了碰左耳上的耳坠,【枕风,你休息。换我守夜。】

      少年衣袂一动,回道:【姐姐不累?你休息吧,我守着就好。】

      扶枝将毯子叠好,朝他扬了扬,示意道:【快来。我与长乐秉烛夜谈。】她笑了一声。

      虞枕风瞬影无声过来,皱了皱眉,【她不用睡觉?】
      聊什么聊,有什么好聊的!

      扶枝将犹带体温的小毯子递到他手里,笑道:【法诀清洗过了,你将就一下。我只带了三条毯子。】长乐变回人形,一条毯子明显不够她和宋宴两人分。

      虞枕风指尖触到少女的温度,瑟缩了一下。他安静片刻,道:【姐姐休息够了吗?】

      扶枝点头,下巴点了点理好的地方:去睡。

      虞枕风犹豫一瞬,乖乖躺好,展开柔软的毯子盖得整整齐齐,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下眼睑。

      扶枝笑笑,无声道:好梦。

      她回头,与宋长乐眼巴巴的眼神对上。

      宋长乐学着她,声音压得极低,气音飘飘忽忽,宛如怨鬼低泣:

      “姐姐……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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