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宰]无声》木麟兮偶

163、他

　　清珩觉得自己正在下坠。

　　在一片漆黑的海水中，她闭着眼睛缓缓下坠，耳边只能听见沉闷的流水声。

　　她想要睁开眼睛，但却觉得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掌控，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但即便无法睁开眼睛，她也能够“看清”周身的一切。

　　说是“看清”，其实也不然，她似乎是以上帝视角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自己下坠。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下坠，她却有一种自己正在注视着全世界的感觉。似乎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而在她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时，她身体的正下方，冰冷而黑暗的深海中突兀地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这只眼睛是金色的，和龙皓晨那充满光明气息的金色不同，这金色更加的通透，却冰冷。它无情无欲地注视着，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观测者，仅仅是作为工具而存在的。

　　奇怪的是，它明明在注视着清珩不断下坠的身体，但那瞳孔之中所倒映着的，却是无数一闪而逝的小世界。

　　清珩定定地注视着这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她。很快，她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神情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这只眼睛，正通过眼睛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坠落。

　　「光亮……」

　　忽然，清珩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呢喃，她心神一动，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

　　「看见……」

　　看见什么？

　　还不等清珩想出个所以然，她便看见，上方自己的身体后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散发着明亮光芒的人影，那人影抬起手，像是环抱一样，将清珩的身体拥入怀中。“它”伸出手，手掌覆盖住了那身体的眼睛。

　　清珩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因为她看不见了。但她似乎并没有完全回到身体，因为她没有感觉到有谁拥抱住了自己，也没有感觉到有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它遮住了你的眼睛……」

　　耳边那声音依旧在继续，很低，如同情人的呢喃，勾起清珩的心神。

　　「它欺骗了你的注视……」

　　“它”……是谁？

　　是指煞吗？

　　「……看……」

　　看什么？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亮，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

　　这似乎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各不相同，不论是修炼体系还是穿着打扮，都有很大的差异，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人，都按照各自世界的生存法则活着，或许也有争斗，但都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的和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清珩所看到的画面就变了。她看见一缕缕浓郁至极的黑雾纠缠上了每个世界，原本的平衡被打破，流血与死亡的威胁如同黑云一般压在每个人的头上，让人无法喘息，绝望不已。

　　她看见世界的气运与本源被黑雾所夺走，生命开始枯萎，大片大片的世界成为荒漠，无数生灵散发出绝望与疯狂，他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负面情绪不断滋生，污染了原本纯净的灵魂。

　　火光与血色染红了清珩的眼睛，然后她就看见，那黑雾化作一柄长'枪，划破空间，带起刺耳的声波，直直地贯穿了天空中那巨大的金色眼睛。

　　没有流血，但清珩却觉得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而后，她便再也看不见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提醒谁什么事，但冰冷的海水却像是找到了机会一样，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喉咙，迫使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她便听见了有人在高喊。

　　「苍天已死！」

　　「天道瞎了！天道哑了！祂不会再回应我们了！不会再注视我们了！」

　　「……法则破碎了……我们无法飞升成仙了……」

　　清珩一边忍受着眼部火辣辣的剧痛，一边在心里暗暗骂到，你才瞎了！你才哑了！

　　但她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方才眼前的这些画面和姐姐们所说的由“煞”引起的灾难，简直一模一样。

　　煞让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法则坠入轮回，受到伤害的不仅仅只有她们这些法则，还有一个又一个小世界。没有了法则的支撑，那些小世界正在煞的刻意引导下，一步步走向崩溃。

　　忽然，清珩感觉背上传来一股大力，像是有谁推了自己一把，紧接着，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这只握住自己的手极为滚烫，如同岩浆一般，让清珩觉得生疼，但也让她的精神一振，从那无数一闪而逝的画面中回过了神。

　　她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而身后也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就好像有人从后面环抱住了她。

　　但比起人，清珩更愿意相信身后的是一块冰雕，冰冷温度通过毫无缝隙的接触传递自己的身上，涌上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极度的寒冷让她四肢开始僵硬，头脑也开始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

　　而这时，握住她手腕的手忽然用了几分力，攥得清珩生疼。随后，她听见了一个有些阴沉暴躁的男声：

　　“给老子滚！”

　　忽然，她听见了身后传来一阵尖啸声，这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恐惧，随即，清珩便感觉到那贴着自己后背的冰冷怀抱离开了她，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随之变得温热起来。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向那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看到的却是一团黑影，她顺着黑影向上看去，看见的，是一个人形黑雾。

　　清珩瑟缩了一下，煞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以至于现在一看见黑雾，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煞。

　　然而手腕处传来的炙热力道却阻止了她的后缩，那黑影凑近了她，清珩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但却异常熟悉的气息。

　　“你……”沙哑的男声自黑雾中传来，清珩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印象，但却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小鬼……”那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是声音的主人在忍受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折磨一般，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

　　“听好了……那个东西……是……我……不是……我……弱……后背……”

　　他在说什么？清珩感到了一丝茫然。

　　似乎是感觉到了清珩的茫然，那声音顿了一下，随即骂了一声：“……笨蛋……”

　　你才笨蛋！

　　清珩心中升起几分火气，但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她便看见眼前的黑影变了，那头部的黑色雾气骤然散去，印入眼中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清珩愣住了，心头的火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惊疑。

　　这张脸与龙皓晨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拥有一头白色的头发，眼睛是嗜血般的血红，那血眸中摄着愤怒与冲动，好像随时准备将眼前的所有一切撕成碎片一般。

　　散去的黑雾化作爪牙，朝着男人的脸缠绕而去，男人狠狠地甩了一下脑袋，似乎是想要挣脱黑雾的束缚，但黑雾却像是狗皮膏药，纠缠着男人不放。

　　清珩下意识地想要去帮他，但刚刚抬起另一只手，就被男人再次抓住。

　　男人似乎承受着极度的痛苦，咬牙切齿：“记……住了……眼睛……去看……只有你……”

　　只有我什么？清珩满头问号。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突然！男人身后的黑暗中忽然深处无数漆黑的触手，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缠上男人，将他死死捆绑。那些触手沿着男人的手臂，如同蛇一般向清珩疾驰而出。

　　男人低骂了一句什么，随即甩开了清珩的手。清珩心头一惊，正要伸手去捉男人，那黑雾组成的触手便束缚着男人，将他彻底拖入黑暗。

　　清珩抓了个空，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被拖走，最后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下一秒，清珩忽然浑身寒毛耸立！那已经缩回黑暗之中的黑雾毫无征兆地朝她袭来！这黑雾组成的触手身上散发着让她作呕的气息，腐败、黑暗、恶臭，令清珩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挥手想要打开触手的袭击，但却无济于事，黑雾被她打散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汇聚成形，朝着她的身体缠绕而去。

　　清珩心头发麻，她不知道被黑雾缠上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像那个长得像龙皓晨的男人一样被拉进深渊中，但她本能地感觉到，绝不能被这黑雾束缚。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黑雾应该就是煞，如今的场景和她复活时所经历的，似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可能没有姐姐们的出手相助了。

　　然而，还未等她想出办法驱散黑雾，一股灼热的力量自深渊中传来，顺着黑雾燃烧了起来，形成了血色的火焰。一只手自深渊中伸了出来，狠狠地攥住了黑雾化作的触手根部。

　　“他'妈'的……”方才的男声再度响起，声音中藏着怒意与厌恶，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着极为恐怖的情绪与力量。

　　“老子说了……给老子滚远点！！”

　　那只手上青筋暴起，足以看出其主人用了多么大的力气，蕴藏了如何强大的怒气。那触手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不断地摆动着，像被捉住脚腕拖走的人在不断挣扎着往前爬一般，却被这只手一点一点地抓了回去。

　　清珩张嘴，想说什么，却再次被冰冷的海水灌入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黑雾被那只手一点一点拖了回去，一声声尖锐的惨叫声在整个深海中响起，震地清珩耳朵生疼。而没过多久，那声音便逐渐小了起来，最终随着黑雾与手，消失在这漆黑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