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若我入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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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八岁的时候被定给了楚王。
定是什么意思呢，就和你想吃好吃的点心，怕它卖光所以要和店家预留一块一样。
我娘说这是件好事，因为入王府当王妃下半辈子都不愁吃穿。
难道我不入王府下半辈子就愁吃穿吗？
我娘愣了愣摇摇头说，倒也不是，是入王府后子子孙孙不愁吃穿。
这等好事怎么会落在我身上。于是我问，是因为楚王丑吗？
我娘瞪我一眼，说我不懂礼仪。
我被她说得有点惭愧，一时忘了追问那为什么楚王要找咱们家定亲。
【2】
按约定我要在十六岁要入王府。
爹娘很看重这件事，他们的计划是请各位先生花八年的时间教我琴棋书画。
每次他们检验我是否学成时，看我的眼神很欣慰，像极了糕点师傅在看一块即将制成的糕点。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可糕点被制成被送出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多想的？
我又有些惭愧，因为自己总喜欢胡思乱想。
先生说我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离经叛道，每次我同他讲都惹得他大发雷霆打我手心，后来我便不敢讲了。
我娘一边给我上药一边皱眉，说这先生下手也太狠了，若是害你留下疤被楚王嫌弃了怎么办啊。
讲着讲着又颇为哀怨地看我一眼，你这不省心的小祖宗，定是你淘气胡闹惹先生生气在先。
药粉敷在手心冰冰凉凉的，我寻思我可能是一块冰镇桂花糕，或者是红豆沙。
我舔了下唇跟娘说我想吃糖水了，她却不肯让我吃，她怕我吃了后再穿不下好看的衣裳。
那楚王就不要你了。
她总用这句话恐吓我。
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我竟觉得这不是件坏事。
【3】
甚至是好事。
我开始假想，假想若我不用嫁入楚王府。
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学琴棋书画？
我是不是可以去河边摸鱼？
我是不是可以想怎么吃糖就怎么吃？
我是不是可以胡思乱想？
我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
我突然恨起了楚王。
我与他素昧平生，我却恨他。
恨他夺走了那些本该属于我的时间。
我蹙眉，我和糕点怎么会一样呢，它们在蒸笼里等着被蒸出不去，我在府里等着被送走但我有脚啊。
【4】
我想逃。
我问侍奉了我十年的侍女，事到如今有不嫁楚王的可能吗？
我以为她忠心耿耿。
她确实忠心耿耿。
但这份忠心却不是向着我的。
她跟我娘告了密，我娘对她千恩万谢，骂我不忠不孝，气急败坏喊来了让侍卫，让他们盯紧了我。
【5】
我本该在十六岁入楚王府。
不知是不是我的闹腾惊动了两边的人，恐有变故的他们提前了日程。
十四岁的时候我娘为我梳妆打扮，感慨着说我家有女初长成。
临行前她说我这一去就没什么机会回来了，有什么想带的东西，都给带上。
我问我娘能不能把她头上的簪子送我。
我娘不假思索颇为爽快送给了我，还嗔我没见过世面，待到了楚王府，首饰戴都戴不完。
她说得言辞凿凿，就好像她见过楚王府的首饰盒一样。
也可能是她恍惚了，可能是她嫁给我爹时她的娘亲便是如此对她说的。
【6】
楚王来提货了。
隔着盖头我能看见他对我爹我娘很恭敬，但他不太开心。
至少比不上我等糕点出锅时那份雀跃。
那敢情好，反正我也不开心。
这很公平，我喜欢公平，有一瞬间我差点都动摇，都想着要不就此将就，不用那簪杀他。
可是楚王不死我就会入王府。
我就会成为楚王妃。
时不时为宾客表演琴棋书画。
依旧没法吃糖。
仍旧不能胡思乱想。
轿子停下的时候我将簪子摘下握在手上。
【7】
花烛杀人夜。
我静静坐在床上，楚王没有挑我的盖头。
他看上去还是闷闷不乐，似乎和我一样不满。
我们沉默地对坐了好久好久。
于是我有一丝的好奇，就是因为那一丝好奇，在他终于抬手掀起盖头时我走神了一刹那，就差了那么一刹那，我的簪子在插入他的脖颈前被他抓住了。
这下他倒没闷闷不乐了，他震惊了。
场面有点滑稽，就好像你捧着糕点正要咬上一口时糕点先咬了你一口。
这联想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而我的未婚夫手还在流血。
太离经叛道了。可如今我死都不怕，怕什么离经叛道呢。
他神色严峻问我是谁派的刺客，问我爹有何预谋。
说我如果老老实实回答，他给我留个全尸。
我惊问不留全尸是什么死法！
他有板有眼跟我说，大卸八块埋王府里，你若死在府里魂归于此之后出都出不去。
恐魂魄被困于此，我老老实实告诉他这事跟我爹没关系，是我想杀他。
他说我胡扯，说我都没见过他为什么想杀他。
我反问他，那你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肯娶我？
他怔了怔，蹙眉说又不是本王能决定的，你是谁我都得娶你。
我并不是什么聪慧的人，我娘总说我笨蠢，但我听懂了他的话。
他娶的不是我，是我代表的势力与地位。
我若有所思，他颇为不满地催我回话。
我给了他相似的答案，我不想当王妃，你是谁我都得杀。
他突然就不警惕了，他将那根带血的簪子递还给我。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疑有诈不敢接，嘴上忍不住损他：“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秦王我又不是高渐离。”
岂知他闻言而笑，将那簪子强塞予我：“不打不相识。”
若我再抓簪子刺他那便太不讲道义了，我默默抓着我的簪子看着他：“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手，血染红了帕子的一角，乍看上去有些像梅花糕。
“本王跟你无冤无仇，干嘛要处置你？”
我犹豫了一下下是否要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我认为此刻还是应该配合他装聋作哑，于是我夸张地点了点头：“英明啊！”
他斜我一眼，我也睨他，我们忍笑忍得好艰难。
最后是他输，他先笑了。
紧接着是我输了，我不想杀他了，一点也不想了。
【8】
我们聊了一夜天。我坐在床上，他坐在桌子上。
他跟我说他得知自己被指婚时曾经绝食抗议，饿了三天后没忍住诱惑。
我问他害他功亏一篑的是什么。
他说是西街第三家桂花糕。
我说没吃过。
他问我怎么这么出名的都没吃过！
我说我娘不让我吃。
他说那你不会偷着吃吗？！
我拨云见日，说那以后有机会试试。
他问我明早如何？
我想反问他你不补觉吗你不困吗，可是他的眼睛太亮了。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我说好啊。
【9】
翌日他带我招摇过市。
明明有别的道要走，他偏偏拉着我经过我家，唯恐天下不知我们要去西街买桂花糕。
我心旷神怡，我娘敢怒不敢言，只托下人送来些华美的衣裳。
件件需细腰。
下人呈上它们时我正咀着桂花糕，不由一噎。
他好奇问我怎么了。
我拿着还剩一半的桂花糕没有继续吃，我看着那些衣裳问他，我穿不上它们你会不会休我？
他摇摇头：“那本王也太没眼光了吧。”
“不是说楚王好细腰吗？”
他眼角微抽：“……你还真是会用典啊。”
我在心底窃笑，再无顾虑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甜意直沁心间。
忽闻他意味深长问道：“怎么？你怕本王休你了？”
我又噎了一下。
这块桂花糕它那么小。
最多八口吃完，吃的过程中能被噎两次，兴许是我跟它八字不太合。
下次我决定试试梅花糕。
【10】
我在楚王府当了十年楚王妃，后来他在外征战，军中不得带女眷于是我没有同去。
后来传报说他守城时被敌人围了整整三个月，粮草耗尽亦不愿降。
于是我没有等到他回来同我吃西街的第八十九种糕点。
我本以为我们终有一天能把这家店的所有糕点都尝完的。
一分六瓣，他三瓣我三瓣。
我莫名就生这些糕点的气了。
我再不吃它们了，我腰都细了。
我娘说要接我回去，说幸好我嫁得早，年纪尚不算大，她已经帮我物色好了几个人选，他们分别是哪里哪里官职为何的谁谁谁。
我没太认真听，于我而言是谁都不重要。等我娘滔滔不绝完后问我，你想嫁谁？
我说我想嫁楚王。
我娘说你已经嫁给他了。
我说我想嫁楚王。
我娘说他已经死了。
我说我想嫁楚王。
我娘说你发什么疯。
原来她听不懂。于是我换了种说法：“我不嫁别人。”
我娘叹了口气，说她很怜惜我，说我命不好，说我悲恸归悲恸，还是要尽早清醒的。
她给我带了些糕点，哄我吃，说我瘦得不成样子不好看，不好看我的下一任夫家就不要我了。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
【11】
我本该在十四天后出楚王府。
我自作主张把日程提了提。
在他们来提货前，我用头上的簪子了结了余生。
我看到我的肉身被装进棺木里抬了出去，我爹我娘哭得可伤心了。
我的惭愧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我就在庭院中的石桌旁找到了他。
他看到我时吓了一跳，伸手在我眼前挥了半天，全然不信我能看见他。
他挥得我眼花缭乱，于是我抓住他的手，让他别挥啦。
他半晌没说话，盯着我看呀看，我知道他想哭，但是魂魄是不会流泪的。
真是太便宜他了。
试想堂堂楚王哭得梨花带雨会是何美景——
我也就只敢稍微想一想。
我轻咳一声，凑近他瞧了瞧：“你瘦了哎。”
“废话。”他瞪我，“本王是被饿死的。”
“哇那你凶我干嘛又不是我不让你吃。”
“我哪里凶你了。”他矢口否认，也定睛瞧了瞧我，“夫人是不是也瘦了？”
“没有。”
“悲而忘食？”
“没有。”
“你腰都细了！”
“行行行有一点点吧。”
我承认他才扬眉开颜，拉我往陌上去，听他说那里花开正好，可携手同赏。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若我入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