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神绫罗舞》草唯夕

77、第五话 不等条约（下）

　　还带着些许苍白的脸色，微微上翘的嫩唇，闪烁着星辰一般明媚耀眼的光芒的眼眸，柳叶似的细眉，柔顺而随意飘飞的乌黑长发……
　　当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印到灵魂深处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麟昭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只能呆滞地任由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听到她冷淡地说道：
　　“朱雀大人，不知我这个意见，你们可还接受？”
　　诶？她刚刚叫他什么？
　　陌生的神态，谦卑的姿势，冷漠的言语，还有那生涩的称呼，一切的一切在麟昭眼底化作一把把利刃捅得自己心口一片血肉模糊，脑袋突然都晕眩了起来。
　　他知道早晚都要面对她的，甚至于也想好了各种各样的托词来划清他们的界限，苎池就在旁边，他要成为他们心目中无牵无挂的最佳天帝人选，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时机，可是只是对上那双烁亮的明眸，听着那清丽的嗓音里叙说着这样陌生的话语，他竟然就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朱、雀、大、人，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舞灵对他的称谓，麟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好像有一个黑洞慢慢撕开。“没想到许久不见，你依然那么识时务啊。”
　　在最适合的时候，说最适当的话，聪慧冷静到残酷的地步……
　　水一般清洌的瞳睑里泛起阵阵涟漪，看着舞灵因为自己的反问眼底闪过的细碎光华，他笑得很涩很淡。
　　“多谢朱雀大人的赞赏，女宿……不过是向您学习罢了。”微低的眉眼猛地抬起，直直地勾住麟昭的视线，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慢慢溢满了破碎的残光。
　　不过……是向他学习罢了。
　　他要伤人伤己，那么……她就学他，自伤七分，再伤人三分。
　　有些心疼地想要伸出手抚上那苍白的面颊，然而还没有举起，自己的臂弯便被另一双小手揽住。
　　“朱雀大人，我觉得女宿的意见蛮不错的嘛，你说呢？”
　　温软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怀里的孩子也被人顺手接了过去，空荡荡的怀抱和突然贴近的温热惊的麟昭浑身一挘，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苎池眼底滑过的不满和提醒，脑袋才陡然清醒过来。
　　是啊，已经回不去了呢。
　　那么，舞灵，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如果是这样，那也好。
　　那厢繁杂的思绪纷沓而来，这边苎池却还抱着承欢逗弄着，假意询问孩子的意见，直到看见承欢欢天喜地地表示赞成的时候，才满意地用眼角瞥了一眼依然沉默的麟昭，眼色带着不满和催促。
　　苍白到带着死气的笑容僵在嘴角，麟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猛然涌起的抽痛，突然回身抱紧自己身边的苎池，在她脸颊上浅浅地吻了一个，灿然一笑道：“既然小池都开口了，我自然不会不应许的。”
　　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耀眼得连阳光都苍白无色。相较于苎池一时的怔愣，舞灵微微一颤的身形却在自己眼底不断地放大开来。心里的黑洞越扯越大，似乎都快将自己吞灭。
　　“小池？朱雀大人倒是叫的真是亲切呢。”
　　冰冷的嘲讽从舞灵嘴里冒出，她眼底细碎的光芒都随着那一个吻剧烈地晃动起来。
　　微微一愣，麟昭却是跟着讪讪一笑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无所无谓的神态，仿佛那么随心随意，她的在意俨然是一个笑话。勉力稳住身子，舞灵只是死死地抿住嘴唇怔怔地盯着麟昭，嘴唇也因为太用力地抿着，竟是微微地泛紫了。
　　麟昭看着舞灵那被阳光裁剪出来的瘦弱身影，抖栗得犹如风中残叶，却只是更加灿烂的笑着，灿烂的笑容化作最犀利的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自己心底，明明痛得血流不止，却是再看不到一丝红色，也许心空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舞灵直勾勾地盯着麟昭看了好久好久，终是生涩地从喉咙间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女宿僭越了。此外，多谢……朱雀大人成全。”
　　冷漠的调子里已然没有任何温度，零落的只剩下淡然。语毕，舞灵毅然地转身回到伊辰身边去，决然得不留一丝余地。
　　一口一个朱雀大人，这样的割裂可否完整？
　　她说过的，如果他不再是他，她会离开！她会离开！
　　所以，她连恨这样奢侈的感情都不会给他！
　　不会……给他……
　　所以，他怎么可以还奢望她会在乎他呢？他怎么还会以为她会叱责他什么呢？他怎么还会傻到希望她会像个傻瓜一样，看尽他做了那么多伤人的事还不顾一切地相信他？她是一个那么骄傲聪慧的女子，自然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哭闹着要求自己解释什么，更不会愤恨地气恼他背叛他们的感情什么的，纵使还有一丝怨怼，她也绝不容许自己陷下去的，所以她只会淡然地离开，退出他的生命，选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仿若醒悟了什么，麟昭突然不可抑制地大声笑了出来，直到笑声暗哑的那刻，猛地大声抬头地冲伊辰喊道：“玄武，既然如此，你还在等什么！把玄武之能交出来！”
　　心里仿佛有什么随着自己的肆意骄躁的话语碎裂得一干二净，恣肆畅快的笑容里他甚至找不回自己原本应有的心情，只剩下犹如毁灭般的绝意。
　　“好，我把玄武之能给你们！”
　　伊辰朗声回答着，尽管有些感激，可是更多地却是担忧，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重伤刚刚痊愈，脸色还苍白得跟雪一样的女子那样死寂地沉默着，做着最得体最合适的事情，心里却是更加疼痛，恨不得她可以哭出来，对着麟昭大喊大叫，哪怕像个傻瓜一样吵闹，也比现在空灵到仿若只剩下魂魄一般的苍白来的好。然而，对上那双死寂的眼瞳，却是什么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既然麟昭同意把承欢交给舞灵，而承欢也喜欢和舞灵腻在一起，那么总好过他一直留在麟昭身边，让他心惊胆颤，天天忧心，只是……他们……
　　撇去心底的疑虑，伊辰开始微微闭上双眼，凝神布阵。
　　紫色的光束随着他轻轻念诵的咒语从他身体里飞散出来，地板上纹裂出一个玄武的图腾。飞散的紫色光点，犹如飞舞的萤火虫慢慢地飘散开去，然后晃悠悠地凝聚在苎池手里一个绣着紫色图腾的透明的器皿里。
　　紫色的光子流散得越来越快，而玻璃瓶里的光亮也随着越来越耀眼，与此同时，伊辰的脸色却越渐苍白，身下紫色的图腾也渐渐模糊不清。直到图腾消失不见的那一刻，伊辰身子一晃竟是无力地跌倒了下去，好在被舞灵伸手扶住，才不至于跌得太狼狈。微微喘息着，伊辰只能颓然地坐到地上，现在的他，是真的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交人！”
　　纵使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得几乎要昏睡过去，伊辰心心念念的还是只有这个事。
　　麟昭漠然地看着，从他刚刚一阵大笑之后，他的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任何表情了，平淡得无悲无喜。随意地挥挥手，刘宿就把承欢从苎池手里抱了过来，交到了舞灵手里，心想着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两人一个比一个冷淡的表情，他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漂亮姐姐，麟叔叔他……”原本看见舞灵的欢愉，却在大人们死寂一般的气氛下冷却下来，大人们神态间的变化显然还是让敏感的承欢觉察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然而他实在是搞不懂状况，所以只能迷茫地搂着舞灵，想要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却又偏偏迷惑得无从下手。看着舞灵沉默地把自己抱到伊辰身边放下，些许的不满却又在看到伊辰那般苍白如灰的脸色时，终究是按耐了下来，乖巧地在他身边安静地坐下。
　　“朱雀大人，既然玄武之能已经到手，那小池就此回去准备咯，顺带恭候你们的大驾。”
　　明艳的笑容对上麟昭什么都没有的神色，只能僵在嘴边。然而看到麟昭那苍白到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脸色，苎池却不由得更想上前逗弄一下，然而她的靠近，终是被刘宿横身挡住，刘宿冷瑟的眼底满是警告和戒备。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显然有人不喜欢她继续留下来看戏，那么她走就是了，反正今天的戏码勉强也不错。有些回味地抚上刚刚被麟昭吻过的地方，苎池微微一笑，唤道：“朱雀大人，今天的礼物，小池很喜欢哦。天帝之位，长老会必然为君全力相挺。”
　　语毕，便拥着那个闪耀着紫色光辉的玻璃器皿，笑意盎然地举步离开了……

　　该走的都走光了，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清静了，麟昭理也不理身后还停留在院子里的舞灵他们，只是漠然地回头朝自己的宫殿走去，。
　　也许是倦了想逃，也许是已经不知道还可以干嘛了，所以只能离开。
　　“麟昭！”
　　清丽的呼唤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点点哭腔，怔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戏我陪你演完了，那么，现在你可以抱抱我么？”

作者有话说

　　我家舞灵是王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