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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亲场上真的能找到恋爱对象吗》 ...

  •   菜咸得难以下咽。我索性放下碗筷。

      对面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我无视那人有意无意的暗示,拍拍屁股起身。

      我妈显然对我的态度感到恼火,无碍有众多外人在场,她只能私底下扯住我。

      外面大雪飘得纷扬。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理了理衣襟,独自迈向漫天白雪皑皑里去。

      《相亲场上真的能找到恋爱对象吗》

      在相亲场上碰见柏舟,我着实愣了。

      毕业好些年了,曾经的朋友早都好聚好散,各奔东西。我找了份不错的工作,驾照也考了,房子也买了,生活还算滋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长了一张还看的过去的脸,却母胎solo了二十七年。

      结婚这事我妈比我还急,东奔西走,半年里办了五场酒席,每场都坐着十几个单身女性,风格各异。

      三番两次下来,我一个都没有感觉,单纯是微信赞数增加了不少。于是我和我妈说,别再办了,我不想谈恋爱。

      我妈就怒了,说别人二十七都结婚了,你还没恋爱,以后抱孩子岂不得等到三十几岁去?

      我无奈道,妈,我真不想结婚。

      两人争了半天无果。我妈坚信我只是还没碰到喜欢的人,依旧东奔西走替我寻找好看又有钱的女性。

      其实活到人生的三分之一,再想交出真心是很难的事情。我情窦初开的年纪比较早,小学就暗恋过一个,初中更是思春黄金期,后来为了考大学,埋头苦读好几年。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心动的感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在我心如止水的那段日子里,柏舟以一个非常炽热的形象出现了。

      那时我去办公室里拿作业,总能碰见柏舟手插裤袋,吊儿郎当在墙角罚站。一旁训他的老师胡子都气歪了,骂道,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态度不好,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给您鞠躬道歉。

      柏舟心不在焉地歉了歉身体。对上我的目光,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在歪胡子老师破罐子破摔挥手让他离开时,我正好也数好了卷子,他立刻蹿过来和我并肩走着。

      这次又是为什么?我分了一半的重量给他。

      自习课去打球了而已,不懂。柏舟耸耸肩。

      我料到他会这么说。柏舟的档案上记了好几个过,一来是因为他自己顽皮随性,二来是因为他总没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

      他曾经指着校规跟我吐槽说,晚自习不能睡觉,那困到极至能怎么办?头发不让太长,还不如剃光头,还有校服外套,热了怎么不能脱?诸如此类。

      拖他的福,校门口的光荣榜我们班一次也没上过,批评榜倒是上了好几次。

      哎,放学踢球吗?柏舟问我。

      改天吧,作业还很多。我说着,边在心里默默算完了几道题,准备回去写下来。

      那行,有空约哈。

      到了拐角处,他把那些卷子放回来。我们自然地分头,各走各路。我回班级,他不知又要跑到哪里去浪。

      改天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些拒绝含义,活这么大了,想做的事一般当场就做了,不想做的事,改多少个天仍旧会拖欠着。

      但即便如此,柏舟见到我时,仍会客套地问一句,有空一起吗。

      而我也总是说,改天吧。

      热闹不是我的必需品。高中三年多次班级聚会,我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只是应付地赏个脸,吃两口饭饭,敬个酒,在人到齐之前就溜了。

      柏舟总是最早到最晚走的那个。在我起身离开时,他总会看过来,冲我摇摇酒杯,隔空做一个干杯的动作。

      临近高考,燥热的天气使本就烦闷的心情愈发焦躁。无数个星星都睡了的夜,整栋教学楼几乎都人去楼空时,我还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

      那天柏舟也留到很晚。他开了一瓶酒,在监控之下毫不避讳地大喝特喝。

      你以后想考哪?柏舟问我。

      不知道,看哪所大学要我。我随口回答。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

      之后柏舟又问了我什么。我读的很投入,全然没听见,他也毫不介意地自言自语。

      琐碎的项目都解决完后,我少有地留了一会,和柏舟聊天。萤火亮起,窗外蝉鸣意外地衬得夏夜宁静,我们在昏暗的空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高考前能有这样的夜晚真是非常令人放松,没有压力,没有竞争,我们忘却了别的一切负担,享受短短二十分钟的独处。

      那个时候能讲的话题不过是踢球谁赢了,小卖部那款饮料好喝。偶尔柏舟吐槽几句傻逼督导傻逼校规,我很给面子地哈哈两声。

      意外的是,我们根本没有相处过多少日子,他却将我的喜好习惯摸得一清二楚,叨扰我午休别到上课五分钟前才睡,小卖部橙汁防腐剂加了一堆不如去外面买,奥海派笔芯容易断水赶紧改改。

      我沉默地注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管太多了。

      门已经被锁了。我想他大概是酒喝多了,闷闷地说了声告辞,背了包利索地从窗户翻到走廊去,一溜烟没影了。

      那样珍惜的夜晚直到高考之前都没有出现过。

      柏舟不再问我有没有空打球,上学碰见时,我们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

      我也没有去关心谁考的怎么样,谁上了清华北大,谁又遗憾通通落了榜。

      学生时代匆匆落幕。

      后来上了大学,我手机坏了,换了新号码,高中同学的联系全断了,我也懒得去找。相亲场上有人找我要微信,我给的都是忘得差不多的旧号码。

      这天我妈又说朋友聚会,她公司很有钱的老板请吃饭,让我去赏个脸。

      结果一到场,哪来的有钱老板,又是几个操心老妈带着自己的单身孩子,嘴上说交新朋友,实质上就是相亲的。

      我无聊地扒着饭,这一桌子咸菜也不知道谁点的,口味这么重,吃都吃不下去。

      过程中对面一个女性看我的目光扑闪扑闪的,不断暗示我。

      我点点头,继续扒着我的饭。

      她旁边的人扑哧就乐了。那是她哥,今天算是她的监护人,据说是硬被拉扯来的。

      我妈见我没礼貌,替我陪笑,又训我说人家柏舟多爱笑,你该多学学他。

      柏舟?我疑惑地抬头,戴上了度数有些高的眼镜,这才认出他来。

      他早就没心没肺地笑翻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出言不敬。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这样自来熟的动作将我拉回了高中时代,柏舟坐在我身边吹风的日子。

      我不免感慨。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能再碰见柏舟,还是在相亲现场上。他变化不大,嘴角噙笑,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桀骜不驯,只是棱角被磨得平滑了许多。

      笑过之后,高中那没来得及好好道别的结尾被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来,我们相顾无言。

      在众人闹哄哄的聊天中,我得知,柏舟这几年换了很多份工作,原因大多是太我行我素,像高中那会一样,把老板气的不行,炒了鱿鱼。

      几番辗转后,他干脆去做编程,有单就接,没单就随便兼职打零工。

      柏舟妹妹实在是吵的我的头疼。饭也吃不下,我干脆溜出去,就近找了家便利店买面包啃。

      外面满片白色,树枝屋顶全覆盖了一层雪。柏舟尾随我而来,他撑着黑色打伞,收起来时一丝雪花落到他大衣上,在他肩头湿了一小片。

      他劫走我干巴巴的面包,推了罐速溶粥给我,眨眨眼说,我妹妹很想要你微信,给一个呗。

      你不是有吗?我不客气地接过来吃。

      那号都废了,你别忽悠我。

      没废。

      胡说,我给你发好多消息你都没回。

      哪有。我嘴硬道。

      他就翻出一堆聊天记录给我看,高考完后跟我报告上了某某大学,选了某某系,在某某城市,偶尔问我要不要出来打球。我全没看见。

      我眼睛滴溜一转,说,帮我个忙我就给你。

      什么忙?他问。

      我学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回家之后,我妈丢给我一堆照片,说是今天到场的女生,长得都不错,让我挑一个。

      别吧。我为难道。

      我妈又怒了,揪着着我的耳朵说,不挑出来今晚别想睡觉。

      我只好翻了翻那十几张照片。不是我有意贬低,是我真的觉得这些女孩子长得都一个样,拍出来怎么看也没差。

      翻着翻着,忽然掉出来一张别有特色的照片,柏舟在里面冲我笑。

      我乐了。

      我妈哎呀了一声,说怎么混进来这个,就要收走。

      别啊妈,这姑娘很有特色,我觉得这挺好看的。

      什么姑娘,这是……

      您怎么能因为人家短发就说人家不是女生呢?我这回真有点心动,你不乐意,等我不心动了,你就等着我三十几还单身吧。

      他是……

      行了妈,微信推一下,她是哪个?

      我妈终于忍无可忍,削了我一脑子骂道,少给我装蒜!给你两天时间,你要是真能和他谈起来,今年剩下的八个相亲局我都不逼你去了,要是谈不起来……

      ……要是谈不起来?

      我妈甩出柏舟妹妹的照片给我,说,两天后你就跟她是一对了,没得商量,这姑娘我喜欢的很。

      第二天我把这些对话面无表情跟柏舟重复了一遍。

      柏舟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我妈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阿姨,酒席散会那天我们就在一起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甚至自作主张地把我往怀里揽了揽。我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尽量显得小鸟依人。

      柏舟补充道,其实我们高中也谈过恋爱,只是瞒着你们大人。

      我哈哈两声。

      我妈当场傻了,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两都抽出时间来和对方见面,美名其曰需要约会。我妈总是打扮得跟狗仔似的,躲在一点也不隐蔽的角落里悄悄偷窥。

      柏舟见到我时,替我理了理围巾,拉过我的手放进他口袋里。我们不紧不慢地散着步。

      口袋里就不用十指相扣了,没人看得见的。我小声说。

      一会拿出来会凉的。柏舟说。

      ……别捏我手指。

      指尖更容易凉。

      你他妈……谁会查的这么细?我妈看不出来的。

      柏舟不说话,继续捏着我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我握笔握出来的薄茧上摩挲。

      看电影是最能打发时间的活动。我们半途买了张票,我妈跟不进来,调头走了。

      他点的末世热血电影,带有喜剧色彩。偶尔我觉得好笑,偏头用手肘捅捅他时,总能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昏暗的地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种目光我太过熟悉,早在好几年前,纯真热情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这样看我。

      曾经我看不懂的种种情绪,在这样的身份和场景下,竟然都明了起来。

      我被看得沉默。良久,我随口道,刚刚那个地方拍的其实有些问题,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柏舟说,我一直在看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后来的半场电影我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柏舟的目光让我想起那个蝉鸣的夏夜,我们两坐在一起,他借酒消愁,我敷衍地回应。

      他背着包从窗子翻出去的背影,潇洒而又失落。

      一段时间后,我妈沉默了许多,看我的目光增添了几分深意。

      她不再逼着我和柏舟妹妹谈恋爱后,我也不再和柏舟假装情侣。柏舟来问过我,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吧。我含糊道。

      你真的这样想?

      大概吧。

      行。柏舟淡淡地点头。

      我们再次不欢而散。

      这回我态度坚硬地推脱了各种社交,不管我妈怎么说怎么劝。我只一心埋头到工作里去。

      柏舟没再给我发过微信。他似乎也一心一意工作去了,朋友圈里说接到好几个单子。

      不知是不是太疲劳了,我好几天没睡好,而睁眼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想着看微信。

      见了鬼了。我嘟囔。

      工作有些繁琐,我随手抄起最近的笔,往纸上打着思维稿,划了两下,什么都划不出来。我这才想起来,这支是奥海牌黑芯,昨天摔断水了。

      而很多年以前,柏舟总会及时地抽走我断水的笔,塞给我一根他的,然后撑着头看我。

      笑意盈盈。

      并且总会夸赞一句,字真好看。

      我无端地烦闷起来,总觉得心里被堵住了。

      状态不对,工作遇到瓶颈,身边也没有可以求助或者抱怨的人,我只好出去散心。

      这一散就碰见了柏舟妹妹。

      她不像我预料中的那般热情,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和柏舟吊儿郎当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随口的寒暄中,我得知那天酒席,她对我根本没有意思,都是柏舟下的套,就为了要我微信。

      我一时哭笑不得。

      在我的请求下,她带我去了柏舟工作的地方。透过玻璃门看去,柏舟一身白色大衣,鼻梁上架着薄薄的眼镜,在电脑面前专心致志。

      一室冷清。

      柏舟妹妹咳嗽了一声,他才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在我身上锁定了几秒,又转回头去。

      什么事?我在忙。

      没事。走了。柏舟妹妹故意说道。

      他果然立刻起身,急得要来追。看见我们站在原地,他尴尬的抽了抽嘴角说,呵呵。

      柏舟的妹妹提前走了一步,剩下我和他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他叹了一口气,说拿你没办法,就带我去天台转了转。楼顶望下去,满天白色一览无余。我们呼出的气息在空间里都变成白雾消散而去。

      我们从来没有好好道过别。他说。

      那些白色精灵悄悄落在他肩头,我凝视着他,也凝视起我们相识的这么多年。

      笑着的柏舟,沉默的柏舟,暗示无果后假装无所谓的柏舟,见到我情绪消沉急得团团转的柏舟。

      还有那个蝉鸣夏夜,欲言又止,眼里燃了一把火的柏舟。

      那些微妙的细节,我居然记了这么多年,记得这么清楚。一整潭的心如止水,潜移默化里估计早都被激起汹涌海浪。

      我拂去他肩上的雪花,望着他沾了白色碎片的黑发,缓缓问道,那你想道别吗?

      可能不是很想。他也望向我。

      这个冬天这么冷,要不要多替我暖一会手?

      柏舟笑了,那些差点石沉海底的炽热再次被点亮,明明朗朗。他熟练地牵过我的手放进口袋里。

      我很荣幸。他说。

      其实我那句话说的有些问题。柏舟的妹妹后来质疑我,夏天热了怎么办。

      我拨了拨柏舟的头发。他小心翼翼地贴了贴我的脑袋。

      不知道,我说,夏天的事情就交给夏天再去解决吧。

      毕竟那样的蝉鸣夜晚,不和他一起听实在是可惜。

      文/九里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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